滇城旧事

　　翌日，天还灰蒙蒙的时候，一阵响亮的集结号从一营的驻扎处响起。
　　“阿四！起床！”苏少杰踹了一脚还在熟睡的阿四。阿四自打从卫生队调到一营后，就当了他的警卫员。为方便起见，他让阿四同自己睡一个屋子。
　　“哦。”阿四一脸懵逼地坐起，然后拿起衣服，也不分正反就往脖子上套。
　　“全体都有，立正——稍息！”一排长带领一小队兵严格训练，里面就有还在迷糊的阿四。
　　“李进思！你给老子站直了！”突然，排长指着队伍里弯腰驼背的阿四骂道。
　　阿四左瞧右看，没反应过来。李进思是当初卫生院的院长给她起的大名，但大家平时都习惯喊她阿四，所以阿四乍一听自己的大名，还真反应不过来。
　　排长几步跑到她面前，狠狠一脚。“你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哎呦！”阿四捂脚直跳。
　　排长吼道：“喊什么喊！这点疼都忍不了，你是男人么！”
　　阿四撇撇嘴，不理会。她来这两天了，但天天挨排长的训，受周围人的嘲笑，她很憋屈，但再委屈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跑完步，就是练刺刀，阿四已去了半条命，所以一出刀都是软绵绵的。这时，眼尖的排长又看到了，他快步来到阿四跟前，一个扫堂腿，就把本就站得摇晃的阿四踢倒在地。
　　“你在练花拳绣腿么！起来！”排长吼道。
　　周围的士兵见状哈哈大笑。
　　阿四忍住火气，挣扎着起来，倔强地看着排长，一声不吭。
　　“我看着你再练！来！”排长把刺枪还给阿四。
　　但阿四实在没力气了，一出手还是软弱无力。
　　排长一皱眉，又将她一脚踢翻在地，吼道：“娘娘腔！再来！”
　　阿四气呼呼地起身，将枪用力一扔，瞪着排长，说：“你针对我！老子不干了！”
　　排长揪住阿四衣领，吼道：“连最简单的拼刺刀都不会，你个废物！”
　　阿四也不畏怕，大声说：“放手！有本事咱比别的！”
　　排长觉得新鲜，就松了手，嘲笑道：“你还会别的？行啊！你说比什么？”
　　“比射击，敢么？”阿四理了理衣服，挑衅地看他。
　　“比就比！谁要是输了，就得管对方叫爷爷！”
　　“行！孙子你就等着喊我爷爷吧！”阿四狡黠一笑，心想：开什么玩笑，老子以前龙须山神枪手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砰！砰！砰！”只听得排长打了三枪，一发十环，两发九环。
　　周围士兵都拍手叫好。
　　排长放下枪，朝阿四扬扬下巴，说：“该你了！”
　　“慢着！”阿四抬手叫停。
　　排长得意道：“怎么了？怕了？”
　　“切！”阿四不屑地说：“100米太近了，给我移到200米！”
　　一旁的人无不哗然，阿四也不理他们，拿枪装弹，瞄准射击，连打三枪，一气呵成。然后只听得200米开外的一个兵大喊：“全都十环！”
　　在场的人无不惊呆，等回过神来，纷纷朝阿四敬佩看去。
　　排长顿时傻了眼，但愿赌服输，他只好哭丧着脸喊了句爷爷。
　　“哎！乖孙子！”阿四大笑。她这一战算是扬眉吐气了，同时也打响了一营神枪手的名号。
　　傍晚时分，苏少杰前去卫生队，探望袁阿贞。
　　“阿贞，今天有好点么？”苏少杰推门进来，见一护士背对着他正给袁阿贞换药。
　　“苏大哥今天来得早啊！”护士一开口，原来是徐婧。
　　“哦，没什么事就过来了，阿贞恢复得怎么样？”袁阿贞伤在胸口，所以苏少杰不方便看。
　　“放心，母子都挺好的。”徐婧低着头包扎，说话阴阳怪气。她现在被阿四的事弄得心烦意乱，连带着对苏少杰也没了好脾气，加之出了袁阿贞怀孕一事，所以她对苏少杰的仰慕一扫而光，只觉得他也是一个始乱终弃、喜新厌旧的臭男人！
　　苏少杰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心里叹了口气，他放下拎着的汤药，走到窗子前，抱着臂静静地看外面渐暗的天色。
　　徐婧换好药后，也不和他打招呼，提起药箱子就走了。
　　“少杰哥，徐护士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袁阿贞自责地看着苏少杰，小声、可怜地说。
　　“没，她是生的我的气，你别多想。”苏少杰扯了个笑容，转身坐到床边，端出一碗还冒热气的汤药，舀了一勺，递至袁阿贞的嘴边，说：“来，喝药了。”
　　“待在这里闷么？”
　　“你常来看我怎么会闷呢！”
　　两人一个盯着汤药，一个盯着另一人的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苏少杰察觉到了，摸摸脸，笑道：“我脸上有东西么？你一直看。”
　　袁阿贞脸一红，迅速低下头。她两手绞着被角，若有所思，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出来。“大家是不是都误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苏少杰喂药的动作一停，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笑道：“随他们说去！”
　　“那你生气么？”袁阿贞小心看向他。
　　“我......”苏少杰不知如何作答，如果说生气，那不明摆着嫌弃人家嘛；若说不生气，那也是违心。所以他低头不停地舀着汤药，支吾半天。
　　“我知道了，少杰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袁阿贞渐渐红了眼眶。
　　听到对方带哭腔的回答，苏少杰忙放下药，安慰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
　　袁阿贞止不住泪流，却还强颜欢笑道：“我理解，这本就不该你承担的；我也知道，这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一出生没有父亲，然后在叛徒后人的骂名下成长，既然这样，何苦来呢！”
　　“胡说！既然老天安排了你一个孩子，那就说明你和他有缘分！要是怕杨学庆影响到你和孩子，那大可以去没人认识的地方，再找一个好男人重新生活，不是很好么？”
　　“不！”袁阿贞一下扑到苏少杰肩头，哭道：“别把我丢下，我不想离开你！”
　　苏少杰轻轻拉开她，看着她泪眼婆娑的眼，良久，长叹一声，他低下头，愧疚地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能再耽误你，我，我跟你坦白我的身份吧！其实，我......”
　　“少杰！”突然，病房门被打开，殷瑛气喘吁吁地站外面。
　　苏少杰莫名其妙地被殷瑛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刚想问怎么了，岂料殷瑛问了句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上次说那双鞋子是谁给你的？”
　　“啊？你突然来就是问我这？”
　　“别打岔，先回答我！”
　　看殷瑛神情严肃，苏少杰认真想了下，说：“是我一个叫赖金兵的手下给的，怎么了？”
　　“赖金兵？他是什么人？”殷瑛继续问。
　　“他本来是一营的，后来我派他去侦察连那儿，让他监视杨学庆，怎么，他有问题？”
　　“那他送你的那双鞋子怎么来的？总不会是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做的吧？”
　　“这么琐碎的问题啊，我想想......”苏少杰忽然一拍大腿，说;“记起来了！是阿贞做的，原本她托赖子下山卖的，赖子见鞋做得不错，就自己留了一双，是鞋子有问题？”
　　殷瑛脸色瞬间异样。

《我与你的十四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