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

作者:七重血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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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世孤魂


      昭和四年,明昭帝崩。

      京城内,满目的白绸素缟,街道上生意萧条,行人步履匆匆,仿佛身后跟着随时能追上来的怪物,闷头朝前。一顶轿子从城南的巷子里出来,四人抬着,步伐稳健,轿子抬得稳当。

      轿顶白色的穗子依稀看得出是新换上的。轿子外面跟着一三十来岁的男人,步伐矫健,粗圆的膀子,作武夫打扮,想来是轿子主人身边的随从。

      “少爷,马上到了。”

      轿子里的人应了一声,声音隔着木板,有些不分明。轿子在街道上平稳穿梭而过,附近的百姓见了,纷纷和身边的同伴低头耳语,不知说些什么,只见脸上满是敬佩,还有怜悯。

      宫门口的侍卫远远瞧见过来的轿子,轿子旁的随从陈义觉着身形有些眼熟,定睛往前一看,连忙和身旁值班的搭档使了个眼色,两人在轿子抵达前朝前走了两步,拱手低头道:“下官陈义见过季大人,陛下有命,若是季大人来了,立刻随下官到勤政殿见陛下。”

      轿子稳当落在地上,四个轿夫整齐一划利落的站在旁边,目不斜视面色严肃,若不是还能看到微微阖动的鼻翼和起伏的胸膛,怕要以为是雕像。一直跟在轿子边上的随从对着陈义点头,弯腰掀开轿帘道:“少爷,到了。”

      季无月低头从轿内迈步出来,抬脚迈过抬杠,侧头问道:“陛下在勤政殿?多久了?”

      陈义跟在季无月身边穿过宫门,往勤政殿的方向去,答道:“约莫是有一天,打从昨日先帝驾崩,陛下便独自待在勤政殿内,谁也不召见,太后和丞相大人,季将军都来劝过几次,陛下谁也不见,就说了一句话,让大人从西河坊回来后,立刻进宫。”陈义说到这,顿了一下小心打量一眼季无月的神情,方才继续道:“季将军派人寻回大人,让下官给大人带句话。”

      季无月脚下步子一顿,蹙起眉问道:“家父有何事让你代传?”

      “季将军让下官告诉大人,见了陛下后,立刻回将军府。”

      陈义的转述的声音不带一点波澜和起伏,季无月却能想见季候说这话时的神情。年初时,先帝就有些力不从心,即使还能上朝议事,却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清醒。十日前,季无月领旨到西河坊监督当地的太学院考察,来回也要一日,本打算在红坊待半个月再回京复命。昨日傍晚,季候一封信让正在课堂上听太学院先生讲课的季无月急急忙忙从红坊赶回京城。

      念及此,季无月脚下步子加快了一些,惦念着尚不到弱冠年纪的,想着他竟一个人在勤政殿内呆了一宿,心中放心不下。

      勤政殿的匾牌出现在视线里,季无月疾步流星往台阶上走,俯身拱手道:“臣季无月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顾氏是当朝宰相之女,先帝还未登基之时便是太子妃,两人相伴二十余载到如今,顾氏也只是刚到四十的年纪。

      先帝驾崩,顾氏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魄,若非宋垣在勤政殿内,顾氏万不会离开寝宫来此。

      顾氏见季无月出现,脸上露出一丝欣喜道:“季大人回京,劝劝皇上,先帝既已驾崩,还望季大人能够劝解皇上以大局为重,朝廷天下需要一个明主。”

      季无月道:“太后放心,臣定当劝解陛下以大局为重。”

      “本宫回宫,一切交托于季大人,季大人不要叫本宫觉得失望。”顾氏领着身后的四个宫女两个内侍离开勤政殿,季无月目送顾氏离开,站在台阶之上,望着顾氏的背影越行越远。

      陈义站在勤政殿外,一手握刀,看向季无月提醒道:“季大人,陛下在内等您。”

      “恩。”

      季无月转身,门口的两个内侍替季无月推开门,季无月迈步进去,内侍将门再关上,束手立在两侧。

      勤政殿是先帝处理政事的地方,平时下朝后,若是要召见官员,便在此觐见。季无月来过这里数次,只是这一次,坐在黒木龙纹鎏金椅上的人换成了宋垣。殿内门户紧闭,季无月无声叹气,在龙纹鎏金椅上没发现宋垣的身影,疑惑的皱起眉,正想出声,脚下忽然绊住。

      “陛下?”

      忽然显得空荡荡的勤政殿内,季无月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和谐的利落,太过干净:“陛下,是臣。”季无月蹲下,伸手搭在宋垣肩上。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能够看清坐在地上的宋垣,埋着头,已经不算瘦弱的肩头褪去了儿时的模样,季无月一手快要握不住。

      “先生。”

      “恩?”

      “父皇去了,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闭眼。”宋垣的声音喑哑,让季无月有些心疼,却只能加重手上的力道。“臣知道,先帝驾崩,陛下肯定很难过,但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之下还有三位殿下,若是陛下伤心不振,几位殿下便失去了荫蔽,该如何在朝中立足?太后为了先帝驾崩一事整日以泪洗面,被陛下拒之门外,若是陛下真的明白何为君之道,就该——”

      宋垣打断季无月的话:“可我难过。”

      “陛下——”

      “先生,日后你就称我为陛下?”

      季无月闻言一怔,突然就想起当年见到仅仅比自己年幼五岁的宋垣时的场景,看着宋垣对着他的头顶,神情似有一些无奈,收回落在宋垣肩上的手低声道:“陛下,我是臣子,你是天子,君臣之礼不可逾越,即便臣是陛下的老师,也只能遵从君臣之礼。”

      二十三年前,季无月从能够睁眼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能做什么。顺应天命,才是最好的出路,逆天而行,只能招来祸端,连累旁人。

      闻言宋垣似乎有些发怔,猛地想到什么,站起来,神情冷峻盯着诧异的季无月道:“既然季爱卿这么说,朕自然听老师的话。”说话的声音少了刚才的喑哑,却像一根针直接扎在季无月的心上,让季无月苦笑着站起来,脊背挺直,拱手道:

      “陛下能明白,是天下之幸。”

      一直候在勤政殿外面的陈义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见季无月从里面出来,拱手道:“季大人,陛下他……”

      “陛下一直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无需我多言也能明白,只是一时不能接受先皇驾崩而已。”季无月摆手,迈步往前走。陈义亦步亦趋,打算护送季无月到宫门去,季无月挥手道:“你在殿外好生候着,陛下怕是一会儿要找人,别让他找不到。”

      “是,下官遵命。”

      季无月两手被袖子罩住,多亏了这稍长一些的袖子,否则季无月该担心如何向别人解释紧握着的拳头。从勤政殿到宫门,有快半个时辰的路程,季无月是宫中常客更是当今皇上宋垣的老师,宫中不管是谁见了季无月都要称一声‘季大人’。

      半个时辰的路,季无月目不斜视,揣着事情,好几次都没留意到周遭宫人向他行礼。

      “少爷。”

      “恩,回府吧。”

      王武点头,示意那四个轿夫,随后替季无月捞起帘子:“少爷,老爷应该只是提到这次你被先皇封为辅国大臣的事情,毕竟,此事不小,少爷是将门之后,怕是——”

      “不必多言。”

      “是属下多舌了。”王武低身道:“起轿回府。”

      四个轿夫抬着轿子,步伐稳健的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王武生得浓眉大眼,尽管不是凶神恶煞的长相,但也不亲近,板着脸走在轿子边上,若是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轿子,纷纷避开主动让开一条路。

      坐在轿中的季无月闭着眼睛靠在休息,脑子却停不下来,全是刚才宋垣望着他时眼中带着的情愫。

      二十三年。

      季无月清楚的记得,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三年。

      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到如今朝廷上下不敢轻易得罪的辅国大臣,只有季无月自己明白,这条路,即使因为家世变得平坦,却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当季无月睁开眼,一张张陌生的脸,和陌生的环境让季无月几乎不愿意张口,就连吃东西也是被人硬掰着张嘴。

      出生将门本该是豪气干云的男儿却因为早产的缘故不能习武,只得跟着学堂里面的先生读书认字考取功名。

      季无月怨恨过,在年幼的时候想倚小买小,求着家中的武师教他习武,还没来得及学会一招半式就被逮个正着,被罚跪祠堂整整一天,滴米未进。

      慢慢的季无月变得愈发沉默,因为家里兄长们说话他插不上话,别的姐妹也不跟他玩,一直到十二岁时被送入宫中,那人瞧着自己的模样,季无月忽然就找到了存在的意思,活下去的勇气。

      前十二年季无月一心想着如何离开,却在一夕之间变了想法,只因为宋垣的一个眼神。

      五岁的孩子眼里怎么可能会出现那样的眼神?坚韧、不羁,还有恨。

      宋垣身为太子,肩上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在宫中,尔虞我诈,任何事情都只能以自身为中心,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不知何时这宫中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顾氏手腕厉害,身居皇后多年,没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一是和先皇感情深厚,二是顾氏娘家的背景让人忌惮,加上本就聪慧过人,手段厉害的顾氏,谁还敢打他们母子的主意?

      可因为这样,宋垣便不招人喜欢,宫中其余的皇子公主也不喜和宋垣玩在一起,阳奉阴违,面上和和气气,背后到底是不愿意和他一起。

      宋垣倔强,不愿说,也不会告状,总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做好一切的事情。

      季无月进宫那日,正巧遇上宋垣和三皇子吵架愤然离开,回到东宫的时间。宋垣再如何能隐忍却也只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见到季无月出现,所有的脾气全部撒到季无月身上。

      “你是谁?怎么能进来这里!”

      “草民季无月参见太子殿下,奉陛下旨意前来给殿下做太子陪读。”

      “你一个十几岁的人懂什么,陪读可相当于半个师傅,你懂什么?”宋垣盯着季无月,瞧着不过比自己高一些的小大人,心里满是不服气,往椅子上一靠,翘着腿,满脸挑衅道:“我五岁能读四书五经已经被说是难得的人才,你这般年纪知道什么?我想知道父皇和母后又给我找了个什么不中用的人。”

      季无月活得太久,可第一次见到宋垣这样五岁大的孩子说话语气和做事态度跟大人一样的‘怪人’,心里涌出一种想法,试探着问:“你知道阿基米德吗?或者伽利略再或者牛顿爱迪生?”

      “你在说什么,难道是打算敷衍了事?”

      闻言季无月失落的低下头,知道这一次又失败了。可这一次失败不能转身就走,只能重新抬起头道:“殿下听糊涂了?那草民再说一些,殿下若是依旧认为草民才疏学浅不能伴读左右,那便告知陛下和皇后,撤去这份差事。”

      十二年,依旧不放弃在这个异世里寻找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打击。在外听闻宫中太子乃是奇才,才智过人,实乃神童。季无月想,或许自己能遇上一个和自己一样的。

      还想着真是好命,竟然一出生都是太子,这待遇旁人没有,再见面时却失望了。

      不过一个聪明的孩子,不是他的同类。

      “少爷,到了。”

      “恩,知道了。”季无月声音平静如水,道:“回去告诉我娘一声,我从父亲那里回来就去见她。”

      王武站在一旁,见到季无月从里面出来,示意轿夫把轿子抬走,问道:“少爷的性子得改改,不要一直顶撞老爷,老爷是见惯了硬脾气,有招治。”

      “我明白。”

      都二十三了,还叫身边的人担心脾气顶撞了父亲,季无月转身时嘴角染上一抹苦笑,有些无奈。

      季长风,三军将领,手握帅印,权势滔天。

      这是二十三年来,季无月从母亲谷婉清那里听到的最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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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古耽君臣求收藏《大国公[重生]》】
     昭武十四年,九州同,万朝来贺
     同日,秦国公顾烈一生金戈铁马、权倾天下,死于风陵渡口孤舟之上
     昭武三年,秦国公顾烈落马昏迷,半月后醒来性情大变
     眠花宿柳的第七日,新帝传召
     “你是在气朕?”
     “不敢,陛下万人之上,臣怎敢?”
     楚昭炎捏住顾烈下巴,逼近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原本眼带风流的人瞬间收敛了笑意:“你何止敢,还要把我挫骨扬灰。
     某一日
     顾烈躺在树下,忽然觉得自己亏了
     想到当初才一个月就被楚昭炎拐回坑里,自觉丢人
     坐起身拿扇子朝楚昭炎打去:“上辈子我是不是欠你的?”
     “恩。”楚昭炎握住扇子,把人一拉,旁边的人就往自己身上倒来:“这个时候才问,不觉得迟了吗?”
     手撑在肩侧,顾烈撇嘴:“堂堂楚王陛下,光天化日下,这么拉拉扯扯有伤风化。”
     楚昭炎抬头凑上前,尝到了甜头,心情大好:“我大楚民风开放,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怎么拉扯,都不碍事。”
     顾烈挑眉一笑:“上回你在围场可不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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