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是中国人

　　确实如张导游所说，浓雾散去后，围绕在身周的那些陈腐的老旧的总有一股萦绕不去的潮湿味道的砖墙消失不见，只剩一栋孤零零的6层老居民楼立在那里。
　　从进入这个奇怪的鬼打墙区域之后，任务小分队的人就一直在走，但是因为路线被限制在类似于胡同一样扭曲的小道中，只有局部会有一个较为宽阔的空间能让大家聚在一起歇一歇，对整个区域的大小，大概只有一直在外遥控的林臣茗比较清楚，但是纵观全局的林先生对此一言不发，搞得大家心中没底。
　　现在，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朱黛和简寻置身在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间内，那些浓雾与其说是散去了，不如说是集聚了，浓到仿佛要滴出来的近乎于液态的雾气包裹着这个空间，形成了一个弧线状的天空，时不时还会泛出一朵灰色的水花。老居民楼在空间的尽头处，朱黛和简寻在空间的另一头。
　　“啊，他们在那里！”朱黛指着远远站着的几个身影叫到。
　　远处的李宜等人似乎也发现了朱黛，小伙伴们奔跑着在场地中央会师，一看到李宜，朱黛“哇——”地扑过去抱住了她：“刚才我好害怕啊。”
　　“不怕不怕。”李宜摸摸朱黛的脑袋，“其实刚才那个情况谁都会惊慌的，不怕哦，来，啵一个啵一个。”
　　朱黛赶紧推开李宜，“算了，我才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被烧死的同性恋。”
　　“别表演久别重逢了。”缪吴大声说，“少人了！”
　　大家环顾一圈，果然发现虽然小分队菜鸟们一个不少，但那些兵哥哥都不见了。
　　“是不是还在哪里没过来？”果盏问。
　　“这么一个一马平川又不算太大的空间，没有看到哪里有别的人，如果说还有哪里能够藏人，就只有那栋楼里面了。”缪吴指了指尽头的老居民楼，“本来我们也要去5楼对吧？正好去看看大兵哥们在不在里面。”
　　“小呆，你在看啥？”郑宇发现朱黛正在东张西望，拉了她一把，“准备出发了。”
　　“那个张哥不是说，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吗？”朱黛疑惑，“你们有听到吗？”
　　小伙伴们马上闭紧了嘴，屏息听了一阵，和朱黛一样，这个空荡荡的空间内连风的声音都无法听见，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伴随着咻咻的鼻息，气氛就像是鼻腔里呼出的气体，污浊又粘稠。
　　朱黛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氛围了：“说不动那个脚步声就像是惊喜大礼包，每个人都不一样，反正那个张哥自己又没有亲身体会过。我们赶紧去老居民楼那里吧。”
　　果盏盯着一处地方，目光发直，她拉了拉身旁缪吴的衣服：“那个是什么？是我的幻觉？你也能看见吗？”说着，用手指了指。
　　缪吴看向果盏指着的地方：“真的是惊喜大礼包啊。轮到咱们不是脚步声，直接上脚步了。”
　　在那个方向，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脚印正蜿蜿蜒蜒向着小分队成员们进来。初时，那只是一摊又一摊看不出形状的红色印迹，后面渐渐能看出来是拖着脚在地上走，有擦蹭的痕迹，慢慢地，又变成一个个清晰的血脚印了。
　　简直根据脚印都能想象，这是一个伤势过重的人在向他们走过来的过程中，逐渐伤势好转，止住血的过程。
　　“步伐变大了……速度变快了……血迹也变淡了……很快就无法发现脚步了吧？”朱黛喃喃。
　　“快跑！”李宜喊道，“郑宇你用飞的，朱黛腿短，你带一下她！”拉着果盏开始狂奔。
　　郑宇张开翅膀飞起来，抓住朱黛的小臂：“小呆，我抓不起来你，你尽量借我的力！”保持着一个两米左右的高度，高频率挣动翅膀向目标飞去，朱黛被拖着跑得踉踉跄跄，只能勉力跟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感谢这一个月的训练，否则她早就扑街喊娘了。
　　‘这一个月没白被狗追！’这是所有人共同的心声。托着身体素质超出常人的福，虽然隐隐约约能看见的跟在身后的血迹能看出追在身后的怪物也提速跟上了，但是任务小分队的同志们还是先一步跑进了居民楼。血脚印，不，现在这么描述并不准确，血丝？残留血迹？反正就是能证明那个怪物确实存在的唯一证据在居民楼门口约一米的位置就停住了，没有跟着进入居民楼。
　　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稍作休息，就一起去五楼。
　　和刚才鬼打墙时候的居民楼样板间不一样，这栋居民楼处处都体现着生活痕迹。一楼楼梯下方的三角形空间里放着已经坏掉的儿童自行车、塑料桶和搪瓷脸盆，甚至还有一袋水泥和不知道准备用来干什么的砖头。这些东西随随便便地堆积在狭小的空间内，上面罩着一块红白蓝条纹相间的塑料布用来遮灰。
　　缪吴让大家先等等，和简寻一起揭开塑料布，弓起身子半边探入三角形空间，开始翻拣起那些杂物来。
　　朱黛退后半步以避开扬起的厚厚的灰尘，捂着嘴瓮声瓮气地问：“你们在找神马？”
　　“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缪吴把自行车拖出来扔到一旁，“毕竟比起我们才进来遇到的情况，这个场景可是要真实的多，”他低头看着被蹭的污灰的手，“真实的都有点可怕了。”
　　“这么真实的场景，就算是虚拟的，多多少少肯定都有制造这个场景的人对现实认知的投射吧？”简寻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擦了一把脸，留下一道灰迹，“就算找不到线索，越了解这个场景的细节，就越容易找到现实的参照物吧？免得回去之后林老大把狼狗升级成藏獒。”说完，简寻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苦笑着说，“林处，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真的用藏獒吧，那要死人的。”
　　所有人都没忍住打了个寒颤，那一刻，虽然身处这个莫测的环境，灵魂还是被熟悉的对于被狗咬的恐惧所支配。
　　“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果盏若无其事地问，一边给缪吴使眼色，赶紧把耳机里林魔王的注意力转开。
　　然而，已经埋头给杂物粗略分类的简寻完全没有看到，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完全没有，都是些很普通的杂物，我们记一下种类的位置，出去之后跟这个小区的一楼对比一下吧。”
　　“怎么对比？”朱黛也蹲下帮忙，“小区外的人都进不了小区，小区里的人知根知底，不会告诉我们实情。而且，万一这是现实映射的是罪魁祸首的童年场景呢？和现实居住地不一样的地方。”
　　“所以，”缪吴最后从楼道里掏出一口铁锅，看了看随手扔开，“让林老大操心去吧，我们先出去。”

　　一群人挤挤挨挨地上楼，阴暗的楼道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开锁、通下水道的广告，被铲掉又贴上遗留下的片片白色痕迹显示了城市牛皮藓和城管人员之间的战争永不停歇，楼梯休息平台上的窗户被不知道什么人卸下去卖钱了，只留下光秃秃的窗洞，平台的角落上放着扫把、拖布和蜂窝煤炉子，爬到第三楼时，郑宇不小心一脚踹在炉子上，没忍住抱怨：
　　“为啥每一层平台来一个？这栋楼的人就这么喜欢炉子？搬家了都带着又舍不得仍？”
　　“这栋楼里的人怀不怀念炉子我不知道，我知道那个躲在后面的人肯定对炉子印象深刻，要么是童年记忆太悲惨，要么是门口的休息平台上就有一个，不然，何必每一个休息平台都是炉子、扫把、拖布？”
　　“你们说，真的只有五楼的门开着吗？”郑宇又突发奇想，“会不会其实其他楼层也有门可以推开的，只是大家没有试过。”
　　“郑宇，你就是恐怖片里面作死的标配啊，”朱黛笑着歪歪头，“介于你一向都有各种奇思妙想，不尝试不罢休，我决定让你死心。”边说，朱黛一边推了推三层左边那户的门，摊了摊手，“你看，这是不可能的……”
　　“吱嘎——”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所有人面色肃然，一阵沉默。
　　“哦！”郑宇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看，果然可以推开！”
　　“这不科学！”朱黛弯腰检查了一下防盗门的形状，指着外圈比内圈扩展了3厘米的门说：“这明显是向外拉开的门，就是那种可以贴‘pull’标签的门，怎么可能推开？”
　　“所以，这是请君入瓮吗？”缪吴幽幽地说。
　　“那么问题来了，”朱黛举起一只手，“Go in or not go in, that is a question.”
　　“还是不要进去了，”简寻说，“听林处的，从五楼出去，他最多挖苦我们没有科学探索精神，要是进了三楼，搞不好他就要加重我们的训练量了，比如狼狗换成藏獒什么的……”
　　“闭嘴！”大家怒视简寻，这傻孩子怎么就和藏獒较上劲了。
　　“去五楼！”李宜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然而，上帝已经为你打开了一扇门，就不会再为你打开另一扇门，因为你不是上帝他老人家的亲儿子。
　　李宜拽着五楼两户人家的门可劲儿拉，怎么也拉不开，后来简寻和缪吴又把背包里的折叠工兵铲拿出来，和迟勇勇一起干起了撬门的勾当，甚至还从郑宇的头上拔了一枚发卡来拨锁，但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菜鸟是可悲的，几个纯的如白纸一般的大学生，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笔袋和橡皮上抄小抄考试的时候做点小弊，怎么干的来撬门入室这种高技术工种？
　　“咱们背包里就没有什么爆破手段？”朱黛绝望地把背包倒过来抖落，寄希望于某个暗袋里能掉出来什么奇妙工具。
　　“别做美梦了，有我们也不会爆破，感觉这一月学的东西还是太少。为啥这一个月的户外课程全是锻炼身体素质，枪械和爆破工具都没有学过。”缪吴膝盖张开坐在台阶上，手托着下巴，“你们谁还知道什么别的开门的手段？”
　　“电影都是骗人的。”李宜很不忿地拿起工兵铲砸了两下门，“电影里主角拿根铁棍都能撬开门，我们拿着据说最新工艺的工兵铲居然办不到？电影里主角随便撞撞门也能撞开，我居然办不到？”
　　“那是因为大片都在美国拍的，就咱们中国这家家户户防盗门、防盗窗，所有美国大片英雄到我们这里只能嗝屁，什么从高空落下来掉进人家窗户里，搁咱们大中国，只能脚插进防盗栏然后撞到蛋……”缪吴双眼无神地吐槽，突然反应过来在场还有四位女士，赶紧闭嘴。
　　“咳咳，现在怎么办，还是回三楼，从那扇门进去？”简寻问。
　　“哪怕明显不怀好意？”朱黛问。
　　“还有别的出口吗？”简寻无奈地笑。
　　缪吴撑着膝盖站起来，拍怕屁股，“得了，这后面藏头露尾的龟儿子非要我们走三楼，咱们除了走一遭还能怎么办？”
　　一群人垂头丧气地往三楼走，朱黛突然说：“说起来，我们一直没有看到兵哥哥么。”
　　“说不定他们都已经出去了，没跟我们一块反而是好事了。”
　　“是啊，没跟我们一块。”朱黛突然笑出来，“感觉，我们被特殊对待了。我，们，”她一个一个地指着李宜、郑宇、果盏、缪吴、简寻、迟勇勇，最后指了指自己，“刚刚好啊。”
　　“为啥感觉你突然很高兴，小呆妹妹？”缪吴复杂地看了朱黛一眼。
　　“因为证明自己还有被另眼相待的资格，所以高兴。啊，你们无法理解我最近的煎熬呢。”
　　“对了，提醒一句，我们这也算发生很意外的情况了对吧，为什么林先生一直没有给我们任何指示？就算想锻炼我们，也不用一句话都吝啬吧？”

　　再次站在三楼那扇开了一条缝的门前，小分队的人都忍不住深呼吸了一次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即使是因为得到肯定而感到高兴的朱黛，也深刻明白，只有顺利出去，才能真正发掘自己的未来。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顺着缝隙看向门内的世界，但是也许因为缝隙太小、室内太暗，只能看到一片沉默的黑色。朱黛用力推了推门，那条缝隙完全没有要扩大的征兆。
　　‘什么玩意！’朱黛郁闷地跺了跺脚，没忍住抬脚踹向门，在脚和门接触的那一瞬间，门突然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把朱黛吸了进去。
　　妈妈，你说的果然没错，在公共场所要讲公德，不然没好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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