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

　　六

　　隔天，等到日头晒了屁股，琴荫房里仍是没有动静，初春的太阳总是能让人感觉心里愉悦。梅子洗晒好了自己和柳儿的衣裳裤子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歇着，昨天跑进院子的小白猫儿又来了，柳儿高兴的抱在怀里逗弄。
　　“梅子姐姐，你看这小猫，真可爱。”柳儿抱着猫坐来梅子身边。
　　“这猫儿怕是谁家跑出来的，你一直占着，主人家该着急了。”梅子抬手顺着猫儿的白毛，洗得挺干净的。
　　“我也不是不放了，就玩儿会的。”柳儿一个劲儿的摸着，很是爱不释手。
　　“你玩吧，我去厨房瞧瞧。”想着琴荫还没起，先去厨房盯着，一会醒了就能立刻上来饭食。梅子起了身，柳儿赶紧拉住她。
　　“梅子姐姐，厨房里还有剩的鱼干吗？这猫儿瘦得很，肯定是吃得少了。”柳儿也站了凑过来。
　　“我瞧瞧去。”梅子应着便往厨房走，刚走到门口还未出声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夫人昨儿个也不知道领来个什么小丫头，才刚来就跟夫人一道吃饭歇息，虽说夫人爱做什么咱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干预，可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听这声音，梅子知道了是负责院中洒扫的万福。万福是陶婶儿男人的堂侄子，没事爱来和陶婶儿聊聊，也时不时的顺点小嚼头。
　　“多嘴什么？吃完东西快干活去。”陶婶儿似是想接话，可抬眼看见梅子到了门口，忙倒腾起手边的笼屉。
　　万福还想再挣几句，突然见梅子已经到了跟前，也闭了嘴，赶紧低着头溜出去了。
　　“大姑娘是饿了吗？陶婶儿给你弄点吃的？”陶婶儿生怕自己刚才有什么让梅子听了，忙拿话讨好，两只手也在腰里的围裙上来回擦了擦。
　　“不了，陶婶儿，我是想来看看做给夫人的粥是不是还热着，一会醒了就要立刻端过去，别耽误了。”梅子笑了笑。
　　“热着呢，我拿温水隔了，不烫嘴。”陶婶儿忙掀开旁边的盖子给梅子看。
　　“再多热点，怕不够。”梅子瞅着里面的那一小盅，盘算着琴荫也要跟戎川一起吃的，往常的分量指定是不够了。
　　“还剩着馒头呢。”陶婶儿听出了梅子的意思，可又不太情愿。
　　“陶婶儿，我们伺候人的就想着怎么伺候好了就成，别的不要想，也轮不着我们去费心，您说是不？”梅子自己动手再盛出一碗来和小盅子并排放着。
　　“夫人从进府就是大姑娘在跟着伺候，这会子新来个丫头竟是比大姑娘还受待见了。”陶婶儿有些替梅子叫屈，梅子算是陶婶儿看着长大的，偌大的府里能走得近的人却是不多，陶婶儿拿梅子当亲闺女一样看待。
　　“陶婶儿心疼梅子，梅子知道，但也没什么，主子想做什么，咱们顺着心意去做了便是了。”梅子笑着看她。
　　“陶婶儿，昨儿吃剩的小鱼干还有了吗？柳儿见着只小猫，闹着让我给弄点去。”梅子接着说。
　　“有呢，我拿碗给你装点。”提到柳儿，陶婶儿高兴起来，说话的功夫就给装了满满一小碗。
　　“这也太多了。”梅子想往回倒点。
　　“小馋猫儿吃不了，不还有大馋猫儿呢？”陶婶儿乐呵呵的挡下她。
　　“陶婶儿你太惯着柳儿了。”梅子不再推辞，就收下了。
　　“这府里要说谁惯着柳儿，大姑娘可是头一个。”陶婶儿也拿着梅子逗趣。
　　“不惯着能怎么样？院子里这么多事得照应着，她要是闹腾起来可有我受的。”府里下人们总爱拿这事来说，梅子本也不介意，可总当面的听着也有些不好意思，接好了小鱼干儿就转身出去了。
　　“二夫人万福，梅子给您请安了。”梅子刚走回去就看见阿香跟着二夫人来了，忙把小碗放到桌上，赶到二夫人林之月跟前施了个礼。
　　“梅子姑娘免礼。”林之月淡淡一笑，也点点头回礼。
　　“二夫人今日到我们院里来可是有什么事找大夫人？”梅子望了眼仍旧紧闭的房门，想着该不该去请琴荫起来了。
　　“好些日子没来了，今日无事，想来找大夫人说说话。”林之月不动声色的往屋子那里瞧了一眼。
　　“那二夫人请先去里屋坐着，梅子这就去请大夫人。”梅子把林之月让去里屋坐好，折回身往琴荫的房里走去。
　　“夫人是想来看看那个小丫头？”梅子走后，阿香俯在林之月耳边小声说着。她今早在府里走动的时候无意间听人说起大夫人昨天买了个小丫头，喜欢得很，回来以后就形影不离的，晚上也一块吃一处睡。阿香觉得有趣，回去以后就学给了林之月听。
　　“我有这么无聊？只不过是来找大夫人说说话罢了。”林之月笑着睨了眼阿香。阿香也了然的直起了身子。不过林之月倒还真有些好奇，林之月是在琴荫进府后三个月被娶过门的，本想着才刚大婚，老爷竟然又另娶了，寻常人见了都难免议论，林之月便更多了些小心，可这大夫人却是多一句话也没有，在府里见了也只是点头而过。即便是阿香喜欢把随处听来的话说给自己也从没听过大夫人对此有何态度。这小小年纪却如此气定神闲本就让人称奇，这会又把个刚来的丫头宠上了天，实在不似性子清淡的琴荫所为。如此这般，就连平日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林之月也按耐不住想来一看究竟。
　　林之月心里想着，就见梅子已经请了琴荫过来，拿眼一看，果然还牵了个半大的小丫头，远远看着不觉得如何，走进了才发现竟是个清新可人的小家伙，眉眼虽都还很是孩子气，可低眉顺目规规矩矩的站在琴荫身边，却又不见一般小孩子的烂漫随意。
　　“二夫人好，大夫人来了。”梅子又对林之月施礼，戎川也学着蹲了蹲身子，可到底没仔细学过，这会瞧着倒有了些天真的笨拙。
　　“大夫人好。”林之月向着琴荫起身，琴荫点头回应之后两人便都落了座。
　　“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望大夫人了，最近身体可好？”林之月话虽是对琴荫说，可眼睛时不时的落在戎川身上，还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丫头，那规矩的样儿，比府里许多本来的丫头还来得妥帖。
　　“托二夫人的福，一切都好。”琴荫微笑着回道。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听说大夫人身子有些畏寒，我请人制了些暖身的丸子，也送来给大夫人一些。”林之月说着便让阿香拿出一个深红色的小匣子。
　　“多谢二夫人，劳二夫人费心了。”琴荫回头示意梅子，梅子上前两步双手接了过去。
　　“老爷不在府里，就只剩咱们这些女人家了，下人们到底是粗手笨脚的不懂体贴，照应着姐妹们也是之月分内之事。”林之月莞尔。
　　“二夫人也该多体恤自己才是。”琴荫又点了点头。
　　“对了，下月初八是老爷的生辰，虽说老爷不在府里，可姐妹们也该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才是。”林之月又道。
　　“那一切都有劳二夫人了。”琴荫淡然颔首。
　　“大夫人客气了，之月也是初次操办这些事，如果有什么为难之处还要来请教大夫人的。”林之月再道。
　　“到时若需琴荫出力的地方，二夫人尽管开口便是。”琴荫又是一笑。
　　“那之月就先谢过大夫人了，时候也不早了，之月就不打扰了，还请大夫人保重自己身体。”林之月在阿香搀扶下站起身来，最后对琴荫深施一礼，琴荫回了句走好，主仆二人便自行离开了。
　　戎川觉得这个二夫人言谈间竟透着许多当家管事的作风，有些奇怪也有些不平，不过是个二夫人，却怎么在大夫人面前拿了当家的架势？可琴荫和梅子似乎都不为所动，应承得自然，这更是令戎川不解，尤其是梅子，昨日三夫人来挑衅，梅子话里藏针的样戎川还记忆犹新，可这会对着拿势的二夫人又丝毫不觉得不妥，这又是为何？
　　“刚才粥没吃好就出来了，这会川儿觉得饿吗？”琴荫回头见戎川盯着二夫人离去的方向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想她难道是在计较二夫人什么？又觉得小孩子家大概想不了那么许多吧。
　　“不饿。”才吃了几口就被琴荫带出来了，说不饿是假的，可方才起床洗漱时候下人们的眼神又让戎川觉得不该再恃宠。
　　“梅子，再给川儿端些吃的过来吧。”琴荫只笑着看她那小心谨慎的样子。
　　“是。”梅子应过之后，先带着琴荫和戎川回去，便又去了厨房。

　　戎川吃着梅子端来的东西，琴荫也跟着喝了点熬好的红枣羹，随后叫人搬了把躺椅去院子里晒太阳。
　　“川儿过来。”琴荫让戎川坐到自己身边，戎川动了动身子却没有挪步。
　　“川儿？”琴荫又叫了一声，还是不见动静。
　　“夫人，川儿还是在这边伺候着吧。”戎川看着远远近近走动的下人们，都好像拿眼在扎她似的，心想着逾矩的事还是不可再做。自己遭了妒忌倒就算了，若是让人见了觉着琴荫失了夫人的体面可就不好了。
　　“川儿你可是又要来气我？”琴荫沉了脸，赌气使起性子扭头不看她了。
　　“夫人。”戎川好生为难，可琴荫生了自己的气又让她焦急万分。僵持了许久又实在无法，才扭捏的挪到琴荫身边坐下，又推推她的胳膊。琴荫这才勉强消了气，转过头来抓着戎川的手满意的闭了眼歇息。
　　等梅子规整好了琴荫的屋子，出来便就看见如此光景，想这小夫人也太不体谅戎川的难处了，在屋里也倒罢了，当着下人们的面也是如此可是真真的不好。可转念一想，琴荫虽说嫁了人，可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要说是个大孩子也不为过，只随自己的意去亲近，也不知晓人心万般，其他事也自然想不了那么周全。罢了，自己唯有小心照看着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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