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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以奥西里斯之命祝福您,”凯雅深深鞠躬,“我尊敬的法老。”
“亲爱的凯雅大祭司,等候多时了。”法老赫斯图亚迎上前,“你可是难得离开阿卡罕那!”
“您召我前来有什么事吗?”
赫斯图亚微微一笑,说:“凯雅啊,你真是快人快语。阿卡罕那究竟有什么让你如此着迷,离开片刻也不行?”
“凯雅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大神奥西里斯,愿终身在阿卡罕那侍奉奥西里斯神。”
“值得嘉奖!”赫斯图亚的语气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赞许,但凯雅认为明显前者要多些。
“你是上下埃及侍奉奥西里斯神的最高祭司,冥神的宠儿——那么凯雅,为我——你的法老,上下埃及的主宰,做一件事。”
“凯雅乐意效劳,不知是什么事?”
“让死者复生,以奥西里斯之名!”
“尊敬的赫斯图亚法老,”凯雅的脸色苍白,“您向我提了一个不可能达成的要求,死者不可能复生!我做不到!”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
“不可能吗?”
“不可能!没有一个凡人可以做到!”
“哦,是吗?可有人做到了!”
“我知道您说的是谁,”凯雅一昂头,“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我们不过是凡夫俗子!”
“大祭司,”年轻的法老眯着眼,“我记得您的这句话,多年前你就曾说过,是对我的父亲说的,对吗?”
“是的,所以我不会改变它。”
“回去好好想想吧,我想也许你会改变的。请别忘记,”赫斯图亚看着她,“那是埃及最美的新娘!天地变色啊!”
凯雅退出大殿,立刻看到等候在外的婕拉。
“他被赫斯图亚发现了对吧!”婕拉抓着她,“赫斯图亚会让他重新施展魔力,他会恢复那无比强大的法力,他也会恢复记忆的!”
“我知道,我知道!”凯雅一把推开她。
“一定要阻止!”
“对,一定要阻止!”凯雅和婕拉相视着冷笑。
婕拉说:“那一切交给你了,别让赫斯图亚找到他,也别让他恢复记忆。”
“我知道,”凯雅说,“我们都知道她埋葬何处,如果他复活了她,我们凭什么留住他?而永生的亡者安穆特,是那么美丽!”
“凯雅!”
“赫斯图亚殿下?”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从神坛前转过身,“出什么事了?”
“我的父亲在找你!”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安穆特自杀了!”
凯雅赶到时,安穆特的寝宫里已经站满了人,安穆特躺在床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
法老冲上前抓住凯雅,“快,快!凯雅,快救救她!只有你有办法救她了!”
凯雅走上前,看着安穆特仅有一丝微弱生气的脸。那张脸如此苍白,片刻之后就即将见到阿努比斯,可即使在这时那张脸也是美丽并且高贵的!安穆特,埃及最美丽的女子,她马上就要变成法老的妃子,然而此刻,她却在冥府的门外徘徊。
凯雅伸出手,一层光芒笼罩在安穆特身上,匕首缓缓退出她的身体,伤口止住了血。凯雅收回手。
“好了。”凯雅转身离开。
在走廊上,她听见了安穆特撕心裂肺的尖叫。
在三天后的半夜里,凯雅再次被法老召见。
“凯雅,你是最强大的法师对吗?”
她没有说话。
“安穆特死了,她又杀死了她自己一次。”
沉默。
“凯雅,复活她。我会给你,你所能想到最丰厚的奖赏!”
“很抱歉,我不能。”
“为什么?”
“死者不可能复生!没有人做得到!”
“不,有人做到了!”法老愤怒了,“你是最强大的法师!你也可以!”
凯雅伏下身:“我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我不是埃及最强大的法师。埃及最强大的法师在四天前已经被您处死了,因为他亵渎了您的安穆特。”
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她继续说:“他的确可以复活死者,但是,他已经死了。而我们——不过是凡夫俗子……”
“凯雅!”
“尊敬的陛下,这是一个我们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法老的长子卡多夏匆匆走进。
“卡多夏,你和凯雅都无法复活我的安穆特,我只好将她埋葬,你去为她准备葬礼吧。”
“我正是为这件事而来的。”卡多夏沉吟片刻后,说:“她不能被埋葬,甚至不能被移出奥西里斯神殿——安穆特是在阿卡罕那城的奥西里斯神殿里自尽。奥西里斯是冥界之神,没有人敢从他面前带走任何死者!”
“殿下,你的意思是……”凯雅在颤抖。
“她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给了奥西里斯神。”
那一刻,没有人看到阴影中凯雅的脸,她的脸色如此苍白,充满了不甘、震惊、愤怒,及深深的恐惧。
身段苗条的银发少女从石凳上站起,懒懒地舒展身体。
“呼——”柔媚妖娆的容貌里透出一丝不耐,“好无聊!”
少女歪着脑袋,自言自语说:“费罗伦说不能乱走,可是我好无聊!骨头都要睡硬了!不管了,我要去玩!”
拿定了主意,她一阵风似的跑向远处那些高大、阴沉但是美轮美奂的建筑。
朴素典雅的石雕巨柱围着一个神坛,温和的阳光从雕刻精细的窗户间透出。
高大英俊的男子站起身,转向一脸好奇的少女。
“你好!”被发现的入侵者没有一点惊慌,“这里很漂亮。”
男子打量着她,乎若有所思。
“你不会说话吗?”少女好奇地盯着他,然后突然变得很高兴,“太好了,我也不会!”
“陌生的姑娘,”男子开口道,“这里不是游玩的地方。”
“咦?原来你会说话呀!太好了,我也会。”少女笑得像只猫,可爱又狡猾。
男子颇有兴趣地看着少女,说:“想要参观的话,我带你去,怎么样?”
少女眨着大大的海蓝色眼睛,笑逐颜开:“好啊。”
男子领着聒噪的少女穿梭在高大的宫殿间。
“你是祭司啊?”
“嗯。”
“在这里很久了吧?”
“很多年了。”
“有多少年了?”
男子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明亮的天空:“十二年。”
“哇!那是很久了!”少女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你一定很有地位!”
“不,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平静的声音却阻止了少女继续问下去。
“这就是奥西里斯神殿的主殿。”男子指着黑暗的殿堂,“今天几乎所有的祭司都去准备祭典了,所以这里不会有人。”
“你了解的好详细啊!”
“我带你进去看看吧。”
在神殿里,少女极不安分地左顾右盼。突然,她大声惊叫:“快看,这个!”
“出什么事了?”
“看这个——”少女指着祭坛前的地板上一段极不起眼的文字,“给那个终将到来之人,诸神之怒也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很奇怪。”男子皱着眉,“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也不知道啊。”
“我从未来过这里。”
少女很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
男子扬眉,并未回答。
“我想那个人一定是犯下了大不韪的罪行。”少女平静地说,脸上带着绝艳的笑容。
“也许吧。”男子有些心不在焉,也许是对幽暗华丽的殿堂不感兴趣。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雪白细腻的脖颈上——
“这是……”男子惊讶而疑惑地盯着少女戴的银项圈上的纹样,“背弃的誓言,以汝之鲜血及吾之灵魂洗涤。不可更改之咒——光阴亦无法饶恕!”
“真是博学啊!”少女挡住项圈,“不过,这可不关你的事。”
男子冷冷地看着少女,她只是再一次露出优雅迷人的笑容,说:“今晚我要给赫斯图亚跳舞,记得来看我哦!”
“赫斯图亚?”
少女唇边扬起诡异的笑:“那是埃及的法老王。”
“罗琳瑟公主,阿努比斯的人间代言人。很美丽,不是吗?”
银发的少女笑眯眯的转过头看着打扰她的人:“你上次食言了,没有来看我的表演。”
“抱歉,我被一些事打扰了。”男子棕褐的肤色在花园里昏暗的灯光下带着神秘的色彩,“据说那天的表演很精彩。”
“谢谢。啊,说起来我们还没有互通姓名。斐嘉莉。”斐嘉莉的目光又转到黑衣少女的身上,“连黄金也要失去光辉,如此迷人啊!”
“因墨顿。”
“好名字!”斐嘉莉举杯示意,“来吧,祝贺!”
“什么?”
“祝贺那些本该死去,却无法拥抱死亡的,被遗弃的人——”
香醇的酒浆倒入娇艳的红唇。“据说,动人的罗琳瑟公主与她美貌的母亲非常像,甚至连名字都一样!”斐嘉莉扔下酒杯:“再会了!”黑色的纱裙与她美好的腰肢如此相得益彰,游刃有余地在各色权贵间穿梭,千篇一律的妖娆笑容不曾卸去。忽然,白衣华贵的男子拉住她,斐嘉莉顺势倒在他怀中。因墨顿看见,斐嘉莉眼中转瞬即逝的是充满回忆的哀伤、痛苦、不舍,以及爱恋和仇恨。
然后,泉水般的娇媚笑声传了很远。
因墨顿离开了喧闹的宴会,在转角处,他与一名女子相撞。
“啊,抱歉。”他轻轻扶住因快速奔跑而几乎要摔倒的女子,有礼而又不冒犯。
女子低着头,很快平静了急促的呼吸,整理了一下白色滚边的淡黄色长裙,抬头。
柔和的线条,明显属于异域的风情,优雅高贵,不真实的笑。
因墨顿愣愣地盯着那黑如暗夜的长发,记忆的深处也曾有一张拥有同样头发的脸在朝他微笑,令人眩晕的金色,湖上盛放的白莲,溢满泪水的眼眸……
“谢谢。”女子的声音甜美无比,夜色下她看上去如此不真实,仿佛古代壁画中走出女神,缥缈虚幻得会在下一秒消失。她深深的黑眸波光流转,看不出年龄的容貌透着高贵,不容侵犯。她说:“我美吗,是不是上下埃及最美的?会疼吗,如果杀死自己两次,会疼吗,啊?”
因墨顿摇晃了一下。女子面无表情,手指轻灵地划过他的胸膛:“这里,还是这里,从哪里下刀会更快死去?”忽然,她抱住因墨顿,头贴着他的胸膛,“帮我,马上就好。”
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看见他们后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走开了。
女子放开因墨顿,若有所思地歪着头。
“想必很冒昧,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女子认真地盯着因墨顿,说:“我不介意,因为也许我们不会有机会再次见面了。那是我最恨的,也是最爱的人。啊,刚才,我很抱歉。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为她难过,毕竟,我也曾是待嫁的新娘!”
“是谁?”
“因为一个约定,我不能说。”女子从他身边走过,“我的名字就不告诉你了,大概你有一天会记起的,对吧,因墨顿?”
“你不该离开这里。”永远苍白的凯雅坐在黑暗的小屋里,眼中的焦虑似乎有些过分。她朝因墨顿伸出双手,如此期盼,如此渴望,说:“我以奥西里斯之名赐福于你,愿——”凯雅走向他,阻止了他朝自己行礼,“愿诸神的祝福永不离弃你身!”
“大祭司大人,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
前踏一步,顿时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下。“请教?”凯雅年轻姣好的脸笼罩在一片祥和中,“为什么你永远学不会叫我凯雅,十二年了,因墨顿。”展开衣袖,飞快地开始旋转,洁白的祭司长袍如花蕾绽放,“说吧,我听着。”
盘桓于心间无数日夜的疑问终于破土而出:“我是谁?”
“为什么这样问?”飞速旋转中,女祭司眼瞳迷离。
因墨顿苦笑,闭上眼睛,是啊,为什么这么问,他不是从来都不曾在乎过什么吗……也许,也许,只是为了那双偶尔会出现在梦中的,含泪带笑的深情眼睛。
“你想知道什么,或者,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凯雅停下来,定定的看着他,“其实,最明白的应该是你自己。你,谁都不是,只是因墨顿,唯一的因墨顿。我说过,我无法阻止你。”
“十二年前……”
凯雅似乎想走向因墨顿,但她依然站在原地:“你也只是因墨顿,唯一的因墨顿!”
“你以前就认识我吧,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有亲人、朋友,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吗?”
“既然连你也想不起了,那是不是就说明那些不是那么重要?”苍白的肤色在月光下更显凄楚。
对啊,那些失去的以往的记忆也许也不是那么重要吧?
“抱歉……凯雅——”
夜已很深,万籁具静,白衣的祭司轻轻拨动琴弦。神殿里空无一人,但她知道,有一个人正在仔细地听着。一丝浅笑浮上凯雅的脸,温柔的乐章像轻风吹拂过草原。
因墨顿直起身,听了片刻,轻轻抚摸石板上的刻字。他感觉得到,有什么在呼唤他。
“你一定有着美丽的双手,会奏出世间绝美的音符。”灼热的唇吻上冰冷的石板,“我来了,诸神之怒也无法阻挡我!”
青年碧绿的眸子闪动着幽光,像最灵巧的猫般走向专注于琴弦的女祭司。
“最伟大的法老陛下,凯雅恭迎您的到来!”不动声色地转向赫斯图亚,凯雅脸上带着惯有的恭敬。
赫斯图亚挑眉,打量着她,说:“最伟大的?”自嘲地笑笑,“恐怕凯雅大祭司的心中,配得上‘最伟大’这个称号的另有其人!”
“凯雅不懂。”推得干干净净。
“呵呵,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和你玩这种游戏了。”年轻的法老神色一凛,“让他来见我!”
女祭司正待说什么,突然一个踉跄:“不可能,怎么——”
赫斯图亚眼珠一转,扯住凯雅的衣裙:“枉费你机关算尽,凯雅,那个男人打开禁制了吧?呵呵,因墨顿永远爱的都是安穆特!你原来在他心中什么都不是!”
姣好面容扭曲了:“他不可以这样,不可以,我陪伴了他十二年,难道还……不,不!不!不——”
撕声裂肺的叫喊响彻阿卡罕那上空。
华丽的宫殿里,婕拉的指尖被手中的针刺破,与此同时,手腕上十二年来从不曾褪下的珠链断裂,已摩挲得发亮的木珠滚落一地。
婕拉捂住嘴,竭力压制住呜咽,泪水早已决堤而下。
“婕拉?”苏莫琉分开纱帐走向她。婕拉跪在苏莫琉脚下,泣不成声:“殿下,我不奢望得到他的一丝眷顾,不乞求他能在意我。婕拉只是希望能够偶尔有机会去看看他,也许还可以说一句话,这就是婕拉全部的期盼!”
苏莫琉抚摸着她的长发,怜惜地叹气:“婕拉,我已经认命了,不该得到的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属于你的。”
“可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如果他恢复记忆了就一定会想要复活安穆特,他会死的呀!”
“可怜的婕拉,”苏莫琉远远地看着片刻前忽然灯火通明的奥西里斯主神殿,“但是,现在即使他没有恢复记忆也还是找到了他的安穆特。婕拉,凯雅输了,你也输了。你们谁也比不上为他死过两次的安穆特!”
“穿越过无数的日夜,我一直都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重新再回这个世界。”
“我怀着一颗千万年亦不会改变的心等待再度被唤醒。”
“与你相见的时刻即将到来,在这里不会有人再能阻止我们相聚。”
卡多夏用颤抖的手写下祷文,缠绕手臂的白纱因用力而再次泛起殷红。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凯雅颤抖,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他们是埃及的灾难。”
嘴角牵出嘲讽的弧度:“不如说,她是你的灾难吧,凯雅?”
抓住油灯的手因用力而骨节惨白,凯雅僵硬地昂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要帮她!”
“是他们。”卡多夏写下最后的一个字符,“你和婕拉保护了因墨顿的性命,却封住了他的记忆,但你们的诡计只不过暂时阻挡了他的脚步。他还是找回了一切,虽然用上生命亦没有重聚,可他没有后悔,他们都没有。即使我不能解开你的咒语,不能释放安穆特的灵魂,但是……”
卡多夏平静地注视着摇摇欲坠的大祭司,说:“不能回归冥府的灵魂只不过是在时间中徘徊,等待时机。他们,会在人间再次相逢,无论以何种方式!”
“住口!”凯雅像狂乱的风般离开。
卡多夏摩挲着棺椁,然后打开,看着其中沉睡的,上下埃及最美丽、最勇敢的新娘,低语: “安穆特,我请求你,请求你给我一个承诺,若你与你的爱人在人间重逢。”他吻上了棺中木乃伊圣洁的唇。
“这是我唯一要求的事,是我对你郑重的请求,因为你高贵的爱情、崇高的心灵,我才如此请求。”
苍白的青年盖上精美的棺椁,俯下身:“安穆特啊,我帮你与你的爱人重逢。如果你真的在另一个世界醒来,帮我带一句话给……她吧。”
“告诉她,告诉她——我那早已离开阳世的爱人,在我心中永生的爱人,卡多夏永远都深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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