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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矢向
又一次循环的初始，我站在电影院门口，再一次碰上了那个喜欢骗人的小女孩。
她，四五岁的模样，皮肤白皙，剔透得几乎能发光，一双大眼睛，却没有什么神采，眸光灰暗，不像是小孩该有的眼睛。
她站在花坛旁直直地看着我的方向，依然是质问的语气：“你找到收音机了吗？妈妈的收音机！你答应过的！你不能不负责，不负责任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收音机？
好遥远的电器名称。
不过，确实这个年头的人用这个听音乐来的，龙燕的小店铺有时候就会从对面的五金店借台收音机放些老歌。
虽说我有手机能听音乐，但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这东西而认为我是什么可被关押研究的对象，我很少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所以这个时空我要是想光明正大地听上几首歌曲就只能是在龙燕的店子前了。
那些从磁带里流淌出来的声音，玄而上的说，有着不同的质感。
说起来幸好我平时的穿戴多是落后于潮流的简单服饰，这次是灰色镜面的T恤和米色休闲裤，另外，纯黑的头绳、简单的黑色PC背包什么的，在这个时代不突兀。
可谁答应过，鬼答应的？
没见过这种谎话说得理直气壮的，内容还奇奇怪怪。
小孩子会这样说话吗？责任，责任的，也不是小孩会用的字眼呢。
我无语地看着她，抬脚走了几步，然而这一次我没有径自走掉。
回头，我礼貌地假笑着：“小朋友，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你好像认错人了。东西不见了，那就报警吧，警察会抓小偷的。”
听了我的话，她却两手攥得紧紧地，直直地跳了跳，大喊大叫了起来：“不对！不对！你骗人！我们天天见面的！怎么会不认识呢！东西是你弄丢的，你得找回来！你答应了的！”
我皱了眉头：“别闹，我们真不认识。”
她生气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她魂魄的疏离。
气场混沌下我目瞪口呆，她真的就那样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完了，我好像惹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世上有种妖怪，不理就好。然而走眼的时候，它说了话，你应了它，就会被纠缠上。
夜半三更，它会再次造访。
……
五张镇宅纸符经过数次时空置换，已经用完了。
夜晚，这破房间陡然恐怖了几分。尤其是白天惹了妖怪，又才发现的浅浅的不知名的黑迹爬满了四面的墙，还是飞溅开来的形状，像是一处凶案现场。
这种痕迹之类的东西，可能是过去留下的，也可能预兆的是未来。
这印子太浅，不盯着仔细看的话确实察觉不出来。也有可能是镇宅符的缘故，它有什么邪理，早先是被压制了。
不过李芹香八卦了那么多，从来没说过这房子死过人什么的，只是说过这间私房的主人搬去了别处，就将屋子出租了，却只将我正住的这个屋子贱卖给了秦氏做冷饮批发的那女人。
我环顾房间，不经意地注意到柜子后面的墙上竟然有个嵌入式的置物格。
趴在柜子侧边打量了一会，柜子与墙壁之间的缝隙满是灰尘和蛛网。
我拖开了它，柜子并不是很沉。
那置物格角落里只有两盘磁带，胶带都跑了出来，大段地变形、折叠，损坏得很厉害。这个程度，大概是无法再卷回去了。
正想着，头上的房间传来一阵急促跑动的声音，眼前晃过一个白影。
我吓得一抖，心跳剧烈，涨红了脸，退缩回床上，抓紧了背包拿出一张破煞符进入戒备状态。
门锁上传来一阵短促却又剧烈的动静，我竖起了耳朵，屏气凝神地听着，却再没有听到那声响。
许久，昏暗的灯光下，半坐在床上的我心情渐渐平复，想着可能是自己幻听。
觑着纹丝不动的门，不自主地摸了摸金蝉，再一次琢磨起了他们说的这住处闹鬼的事情。
“应该没有事，毕竟有金蝉呢。”我自言自语着，余光里有一双可怕的眼睛正看着我。
我扫了一眼过去，只见那个方向急速地冲来一个小孩模样的晃影，小孩的白影在窄小的屋内乱窜，飞檐走壁地，闪现在门口，倒挂在我的头顶。
忽地，下一幕，我已经被两只强劲的小手一把抓住了脚踝，从床头硬拽到了床尾，接着拽到了床底。
尘埃满布的床底竟有个大洞，小孩将我拽了进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好像听到了药丸在瓶子里摇晃撞击的声响。
……
似乎是被拖入了另一个时空，我昏迷醒来，查看了脚踝上两抹淤黑的伤痕没有丁点邪气侵蚀的样子，只是普通的淤痕。
果然小女孩才是关键的NPC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依然不知道跟她说话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说错的话，无限循环七月的第二周到老死也是很可怕。
而且等我老了，搬不动冰棍模具，没有了工作……届时我被饿死的可能性更大，哪里等得到老死。
说对吧，确实打破了胶着的状态。
只是目前为止是福祸难明，也不见得触发了这个NPC来到了这里就是好事。因为比起老街，这里像是更可怕的地方。
当时，我认真地扫了一眼，准确的说，是歪了头地，看呆了眼。
略显阴暗的天色下，静静的山头伫立着死寂的“镇落”。
极目所视，空无一人。
薄雾白霜，渺渺茫茫，此地仿佛废弃了十数年，又仿佛人烟阜盛，因为小庭内外的景观木修剪得十分好看。
但，显然此地不是人间。
毕竟人间并不会有这样的气场，也不会有这样的房子。
山野田垄上阴风阵阵，零散坐落的彩釉房屋轮廓模糊。
模糊？彩釉？
模糊并不是因为我近视，是它本身就……线条不明。
彩釉，眼下坐落于山野间的那些角楼房屋虽美丽至极的，但晃眼时都是一色的彩釉瓷光。陶瓷的黄瓦绿篱白墙，画上去的窗子门户笔法自然却真的不怎么细致，像极了喻叔花房里的盆景小摆件。
不单单是房屋，还有牲畜。
那些小庭内的马匹，简直就是粗制滥造的古玩仿品。
说句不合适的，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唐三彩，而唐三彩原本就是墓葬品。所以这些并不应是什么良居美院，是坟。
是坟。
远远近近的古式楼阁无不美丽而诡异，不远处，隐隐的还有一座城楼模样的地方。
那楼前左右排开了去，站立着数十同样陶瓷一色的戍卫。
鼻尖血腥气味浓得不行，我想了想，缓缓掏出了镜子，照了照脚下的土地。
只见镜子上的成像，几步之内，深深浅浅的都是血，一滩一滩的。
此刻甚至已经能感觉到那血糊在脚底板的粘稠触感，我颤颤地缩回了脚，镜面朝上，顶空邪灵盘旋飘荡，不计其数。
一只黑猫从镜像中闪过，越过镜面，近在咫尺地在耳畔诡异地叫了一声。然而现实中却并没有那样的一只猫，我并看不到。
惊诧之际，顶空的万数邪灵顷刻不见，我紧着照了照地面，再没有看到残血。
回过神，再用镜子看去，那些原是亭台楼阁坐落的地方都已经变成了新新旧旧的墓碑，又或是黄土白幡的无名坟头。
荒草丛生，三米外的土埂上，镜中映照着立于我身后的陌生女人，大概二十出头，黑发，黑衣，一米七左右。
虽然冷面，但觉察不出敌意。
同时身旁渐渐显现的还有来来往往排成长队走动僵缓的游魂，以及那慢慢清晰的人声。
又或者说，是鬼声。
游魂以“之”字型折叠了无数道，穿梭在无尽的坟冢之间，一眼望不到开端，一眼望不到末尾，我正站在那队列之外，又……分明是队列之间。
我惊了一跳，却只能随着游魂走动了几步，融入了那长长的队伍里，再也无法自主地迈动步子，被某种非本我的念力支配着随波逐流，意识也一点点地被吞噬。
金蝉灵力骤爆，游魂的队列炸开皆化作白烟消散。
黑发黑衣的女人正站在我对面，面色清冷地看着我。
我理了理思绪，问她：“你是谁，你要做些什么？”
女人像猫一般优雅地走动了几步：“我叫乌月，是半魂灵体，才找到这个时空，要毁灭它，我需要你的帮助。”
“半魂？毁灭？”我啼笑皆非地看着她：“怎么帮？那……你能帮我回到我的世界去吗，我指的是人间，我来到这里之前被困在另一个时空了，1995年的7月第二周，怎么都出不去。”
乌月点头：“我知道。”
“知道？”我有些惊讶，问着：“所以……好吧，那你要我怎么帮？”
乌月：“先得将彭溪的神识封锁住，她太不稳定了，非敌非友。之后，至于你要想从1995年脱困，就得毁掉它。然而要想毁掉困住你的1995年7月的循环时空，你还得毁灭它的根基，也就是这片异界，被彭家历代先祖留下的异界。”
她遥遥抬起了手，我的神识便随着她术法的指引无限推进，触及那瓷色城楼深处的一间房中，那里像是皇帝模样的男人正端坐在上首，下面还坐着几个眉眼相似男人，其中一个是彭阳。
神识回体之后，我惊讶道：“彭溪？彭阳？……那么他们不是外传的精神病，而是异能人士。”
乌月：“是，1995年7月的时空就是彭溪建起的，而彭阳……据我所知，他想要结束这一切。”
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所以，也是彭溪将我拖到现在这个时空的？”
乌月了然的样子：“是。”
“为什么？”
乌月：“因为她觉得你该死吧。”
我的天，她说了很恐怖的话：“该死？”
乌月：“是的，谁叫她是个疯了的孩子，现在她的世界观里估计就只有该活着的和该死了的。她太小了，不能自如地支配自己的能力，以至于神识穿梭在时间的碎片里，她却分不太清，不知道哪些是过去，不知道哪些是将来。明明在未来认识你，却无法察觉时间的矢向，所以时间上过去的你也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吧。”
我无力地点头：“未来的我真的答应过要去找那个什么收音机吗？”
乌月：“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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