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街生人勿近

作者:抓住夏天的尾巴吃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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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第二周



      不论再打开关上那两扇红门多少次,我都没能回到现实,符文和金蝉也没什么反应。

      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却无限循环在1995年7月的第二周,每一次循环的初始都会出现在电影院那段楼道的红门之后,当天帘幕之内正放映的一定是那部老电影《闪闪的红星》……

      而出来后在电影院门口,我已经四次遇见同样的斗殴场面,三次碰到同一个爱骗人的小姑娘,五次看到街边二楼晒的那床缎面花被子从楼上掉到了街面上……

      除此,我被困在了二十年多年前的这条老街,走不出那圈住我的无形围墙。

      又何止是我,越远离老街的地方,时空越是缥缈,房屋、人们,无一例外地都会消融在那万物扭曲的画面尽头。

      这个时空在不断循环往复,而我的时间却并没有一同停滞,又或者倒带。

      我记得这一切,感知得到时空的重置。如果一直出不去,我不出意外会老死在这里。

      但是怎么出去,对于这次围困,我唯一的头绪不过是那两扇红色的门可能、大概有时空之力吧。

      在第二周我就意识到,举目无亲的,随身携带的压缩干粮也吃完了,要想不被饿死,我得先打个工,再去琢磨脱困的事情。

      那几天,有那么一瞬,我都后悔将两界之钥锁在家里的抽屉里了。

      然而寻觅了很多很多地方,餐馆、旅社、工厂……愿意收留我这个来历不明人士的也只有地下室的冰糕黑作坊,于是连着四次找到了姓秦做冷饮批发的女老板,四次被她算计着将工资压到日结十块却不得不答应,好在她包住宿和午饭,给我指了个不到十平的小间私房当住处。

      后来听说那间房闹鬼,然而有金蝉和镇宅符的我并不怕,也没见那所谓的鬼出来溜达过。

      流水线上,我整天地穿着军绿色的厚棉衣出入冷冻室,哼哧哼哧地搬运模具,又或者给冰棍模具里浇灌红的、绿的各色汁水,然后一一放上小木棍……这大概是我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工作了,可是现在,就这微薄的工资,刚够日常吃用,剩不了多少钱。

      狭窄潮湿的出租房好在有个两平米的临街迷你阳台,做上了旧式雕花的水泥围栏,凤凰飞翔的图案还挺好看。现世是见不到这种工艺了,有的话估计也只有在乡下那种老房子上才能看到。

      每个星期都在重复相似的经历,我心情有些苦闷。下班回住处的路上,我顺着老街茫然地逛着,眼神又一次被炒货店的零嘴吸引,半卷的麻袋里露出各种瓜子坚果,尤其是那酥油炸制的细盐兰花豆喷香诱人。

      我立在那里很久,却不见炒货店的店主招呼我,换做路旁的其他小吃店铺,早热情地吆喝走近,称斤称两地给你装上袋了。

      然而也不奇怪,我天天路过这间炒货店,都能见到那年轻的男人坐在店里发呆。

      黑短发,大眼睛,穿着干净的衬衫和黑西裤,大概三十左右,还算帅。

      说是发呆,倒不如说是神魂出窍。看那空无的眼神,那副身子哪里像是还有灵魂的样子。

      “喂,老板,买东西!”

      我流着口水看了看兰花豆,看了看男人。

      “买东西……”

      他依然不理我,倒是铺子后面传来应声。

      我无聊地打量起了小店的装潢,不过八.九平米的狭长铺面,里外墙面粗糙地刷了大白,用的是那种滑槽的木板门,取下的黑褐色的几块长木板正叠靠在铺面的墙角。

      不久,男人的母亲从铺面后头的屋子出来了,那是一个黑发瘦脸的中年女人,看上去颇为沧桑的样子,额头上皱纹深刻,眼神倦怠,写满了不幸的故事。

      她说着男人不管事,要买什么告诉她就好。

      如果说人有颜色的话,那么这个女人的颜色就是灰黑色的,让人只想逃离。

      买完了兰花豆,我顺着街走着,路过出租房楼下街面拐角的鞋袜店。

      那时两面临街的鞋袜店里被货品摆得满当,里头站着一个年轻的龙姓女人,二三十的样子,温柔漂亮,离异,平时我只老板老板地喊她。

      听人说她还有个五岁的痴呆女儿,却不见她带出来过。而她终日也是心神不定的样子,没客的时候常常站在铺面里头,向着右边偏着头发呆,无神地看着街上来往的人们。

      那时租了我隔壁房间的大嫂子李芹香正在挑选袜子,瞥见我走近,二人打了个招呼。我想着如果不是李芹香在买东西,大概这会龙老板又会朝着我来路的方向发呆吧。

      然而说龙老板发呆,倒不如说她担忧着什么,那好看的眉头就没见舒展过。

      各色的丝袜一扎扎地摆在红的、绿的长方形、圆形的篮子里,插着在空白面写了两元、三元、五元不等金额的烟盒硬纸板,旁的一对对装在白色的塑封膜里有着美人长腿广告写真画的略显高档些,标价五角或是七角一双。铺面里头的架子上还有摞得老高的各式棉质大头白花内裤,包装精美的睡衣和各样材质的蕾丝文胸,搭售的一些个方巾、头花饰品等小物零散地挂在墙壁的铁架上。

      我与龙老板点头,相视微笑,上了紧邻着铺面的楼梯。听到身后脚步声,我回头见李芹香上了楼,怎么连袜子都不买了。

      我没话说,她却嘚嘚地跟在我屁股后头硬是要和我扯些话,讲起关于龙老板的话题,问我有没有和她聊过天,谈过关于她的家事,我只说没有也不想打听。

      李芹香显然并不在乎我的回答,她绘声绘色、唾沫横飞地说了起来。我进了屋,她就倚在我出租房的门边,讲着那些好像她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那劲头,似乎急于和旁人分享这些八卦奇谈,如果不说出来就会憋死自己。

      说起来,好像我听闻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从她口里得知的。

      然而有了恐怖的经历,聊八卦这种事情,我兴头不高,没怎么搭理,只是听着她一个人自唱自演地不停说着,像是单口相声。

      原来鞋袜店的龙老板叫龙燕,是从SC市到CD市的外地人,来这里之后尝试做过许多事情,搬运、餐饮、发廊妹什么的,鞋袜店也只半年前才开起的。

      她确实结过婚又离了,而这个前夫不是别人,正是隔着二十来米那家炒货店的年轻男人叫彭阳的。

      听到这我并不是很吃惊,毕竟这条街上就他们两人奇奇怪怪的,不说他们之间有点什么联系都不正常。

      龙燕带在身边的女儿也是和彭阳所生,只可惜孩子出生后才发现智力疑似不健全,去了很多医院都治不好,诊断有种先天大脑残缺的怪病,不说现在痴呆,就算一直吃药治疗,长大了也会是个精神病。

      外传龙燕和彭阳离婚就是因为彭阳和他母亲对龙燕隐瞒了彭家遗传的这种精神病,生下了同样患了怪病的女儿彭溪。

      彭家的这种精神病,男女发病的情况还不一样,男人最晚可以到三十左右才发病,而女人四五岁就会发病。彭阳的父亲彭有庭是二十五岁发的病,好在是在彭阳的母亲陆桃红怀上彭阳之后。李芹香的原话是“彭家因此没断根”,我只是暗自苦笑了笑,想起了久远的不快回忆。

      然而彭家有这种遗传病的事情,与龙燕不同,陆桃红是对此知情的,只不过陆桃红是打小就被彭家买来当童养媳的,没得选。

      说起来要不是时代变了,ZF不准再蓄养童养媳,要是按照以前的家族惯例,也是会给彭阳养个穷苦人家买来的小女孩做童养媳,哪里需要用骗。不过不管是童养媳还是骗婚,这些都是半斤八两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情。

      也仿佛是因为这些坑害女人的做法使彭家受到了诅咒,除了这怪异的精神病,从彭阳的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往往彭家的男性活不过四十就死了,失踪的、暴死的、自杀的,比比皆是,也因此人烟稀薄了下来,彭阳是他们家三代单传。

      彭有庭就是在彭阳出生后,陆桃红还在做月子的时候就疯疯癫癫地跑到了离ZT老街不远处的铁轨上,被疾驰而来的火车撞死。

      以彭阳家这种情况,在本地是绝对找不到媳妇的,而龙燕是外地人初来乍到,对彭家的情况不了解,彭阳又长得确实帅气,并且帮助外来的彭燕找铺面货源做生意,一来二去地二人也就处了对象。

      街里街坊也没人闲心去拆这个台子,又或者都想看别人的笑话吧,所以一直到龙燕和彭阳结婚,又生了彭溪,孩子到了四岁的时候被诊断了脑组织缺失这病,事情才一点点真相大白。

      而在和龙燕离婚后,彭阳的精神病就发了,有了现在整天发呆的活死人。于是也有了我每天路过时见到的那种场景,炒货店和店里只剩下躯壳的男人。

      李芹香说我没仔细看彭阳的脚,要是下次注意就会发现彭阳的脚踝被绳子捆在他坐着的那张椅子上,他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现在也得亏了陆桃红一个人又照顾着儿子又打理着炒货店,也是辛苦得很。而她忙碌的时候,肯定也担心有一天彭阳会没来由地死掉吧。虽说亡夫出事的铁轨现在已经被铁网拦住了,不会再上演同样的悲剧,但是到底还是有其他意外可能的。

      我想了想,陆桃红说可怜也可怜,她要是不是家道贫苦也不会被卖去彭家做童养媳,不会和彭家、和这被诅咒的命脉捆绑在一起。可怜吗,当然。可是要说她可恨也是可恨,自己一生这样葬送了,她深知个中的苦痛,竟然也同样拉了龙燕下水,复刻着她的悲剧。
      这两个女人到底谁更惨些,我不知道。

      听到这里,我忽地想起了关键的事情,问着李芹香:“那……彭家历来出生的女孩都哪去了?”

      李芹香微蹙起眉毛:“你说呢,知道活不过四五岁,后来再一有女孩出生就弄死了呗。”

      说完了八卦,李芹香兴尽归去。

      我锁了房门,伏在小阳台上看着傍晚人来人往的老街,没来由地想起了彭阳发呆的样子,那双眼睛,虽然空无,眉目却是温柔的。

      那张脸并不是恶人的面相。

      或许,彭阳从前就知道终有一天龙燕会发现这一切。他也曾憧憬过后来的时光,就像他母亲陆桃红会一直留下来,留在这个家一样,龙燕或许也会留下来。

      我以为,他没有像父辈们一样处死自己的女儿,就注定了他会是那个终结彭家诅咒的男人。
      他与他们不太一样,不一样。

      只是他应该也有软弱的一面,又有和他们一样的地方,和天下人一样的地方。
      有期待为人父、为人夫的愿望,有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共度一生的愿望,所以他的软弱带给了他短暂的快乐,也带给了龙燕漫长的苦痛。

      你说他爱龙燕吗,应该是爱的。
      只是这份爱,有些自私啊。

      我想了想,世上又有多少人的爱不是自私的,多少人如果站到彭阳的位置上会做出别的选择来,不过是大家一出生,命运上就有了比彭阳更善意的起始,永远不会面临这样的良心拷问。

      彭家的诅咒,我摇摇头,长叹口气。

      生理上的遗传病,我是没办法的。如果真的是诅咒的话,肯定有破解的方法。如果能破解,彭阳和彭溪的状况会不会扭转?如果能扭转,龙燕又会不会原谅彭阳?

      不,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原谅。

      忽地,我想起了龙燕发呆的方向……

      许久,我琢磨着她没有迁到远方的举动,留在这条街的用意。

      她明明一直在守望着他。
      或许,她早原谅了吧。

      无法理解龙燕这样的宽容,这种隐瞒遗传性精神病骗婚的家伙,为什么会碰到龙燕这样痴情的女人。
      不,那一定不是原谅。

      即便是原谅,一定也不会再在一起了,她应该只是想远远地看着他还活着就行吧,不要死掉就行吧。
      应该只有最后的善意,对他死活与否的担心,再没有多余的。

      否则,龙燕一定是个大傻瓜。
      最傻最傻的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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