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街生人勿近

作者:抓住夏天的尾巴吃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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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惑(二)



      是夜白三爷他们这一走,就去了家中几乎所有男人,又或者直接说所有的人吧,仅剩下外婆、白红结和我还留在XH城里。
      哈哈,你说表姐家的小屁孩没算进来?小屁孩不算人头,只会调皮捣蛋,不做正事的。

      天气骤然变冷,兆头不好。
      我立在店铺门前看了许久的夜空,乌云蔽月。
      也即是时是刻的光景,夜黑风高,深寒人寂。

      我直直地伸出手去,在眼帘里触及远天的乌云,动动手指,想就这样把它们扒开,露出我要的月亮。
      当然了,那乌云不肯就范。只是像被我的手撩动了,浓淡不匀地晕染开,缓缓地飘动着,又换了更黑更大的一团乌云罩住那清辉盈盈的玉盘。
      有时我总想着,要是我会术法就好了。

      屋内七十高龄的外婆正碎碎念念地和白红结说着已听过五百回的旧事家常,那些她婆婆悍妒、外公不管事、出生的时候被舅公不待见扔在了蚊虫成堆的马桶上什么的……

      我侧耳听着外婆那些酸楚的往事,忽地寒意骤袭。
      低眸,视线中远远的,一穿着无袖素色旗袍的盘头女子撑着一柄红花白纸伞,正立在那银楼门前,白皙照人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笑若非地瞧着我。

      精致的穿戴打扮,不似俗人。
      诡异的相望,非奸即盗。
      深寒露臂、无雨撑伞,似是非人。

      “姐?”我起了身鸡皮疙瘩,声音冷滞干涩地地喊着白红结。
      好,又不好的是,眼中那银楼前立着的女子还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闻声,白红结走了出来,只皱眉倚在门边,一手插着腰,一手摸了摸肚子,松缓了一下肩骨,半晌眯缝着眼睛,神色不善地瞅着对街的银楼方向:“对面那……是人是鬼?”

      我摇头:“谁知道……不像正经人,她穿白色的旗袍呢,你瞧的也是这个色吗?”

      “是,差不多,素得很,大概是白色吧。”白红结松了眉头,沉默了会:“所以,不是妖怪的话,也有可能是被附身换魂的人呢。”

      “是啊……”我说着,拖着长长的尾音,偏了头,想起过往也有类似的经历:“它是看着三伯不在家,打量着什么呢,估计又是想找咱们家的替身。”

      从前也有过妖魅想要附身家族中人的事情,但是与妖怪联结是不好的,祖训也禁止后嗣染指妥协。毕竟,异界那些不能进入人间的妖怪,大部分都是很邪祟的。它会提出一些割肉换血的交易,企图借副皮囊闯入人间,而向阴的体质最是合适。我们这个家族目前为止,我是最严重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点阴气侵体。

      白红结笑了笑:“随它打量什么,附身是不可能同意的,它能怎样?了不起杀人罢了,杀人的东西多了去了,怕它个球儿,%¥#@……”

      “姐……”白红结不重样儿地骂了长长的一串脏话后,我怨念地喊了声,嘟着嘴巴,皱眉看了看她:“你说脏话之前让我捂下耳朵成不?”

      白红结笑着,递了我一眼:“你看它不是不见了吗。”

      我掉过头去:“诶……”
      那女子真还不见了,只有两个红红的灯笼一左一右照着银楼门前空无一人的地。
      从前白三爷说了,脏话压邪,但是这么管用的还是头一次。

      “它要是不走,我还要站在门口扯开嗓子骂了,骂些更难听的。”白红结笑着,走进屋一边拿起一袋呢绒,一边不经意地提起一句:“黄历上写着明日诸事不宜。”

      我嗯了声,怔怔地想了想,所以按照白三爷他们乘坐的那一班车次的发车时间来看,出发时……便刚好是撞上了这个日子。
      诸事不宜,诸事不宜,真叫人惴惴不安。

      ……

      这一来,铺子也不用开了,没人,接不了活。所幸白红结关了铺门,整天地带着她一双儿女郭麟、郭君在家里窝着,自己一边看孩子带着他们玩儿,一边做些缝缝补补的活。

      她手艺好,不管什么样的衣料都补得看不出破损,像新的一样,更胜在能补洋服,大到男士的西装、呢子外套、女士的皮草大衣、西式时装,小到领带、领结、长袜、手袋,所以找她补衣裳的贵妇多,甚至还有许多裁缝店专门找她去救急帮忙,还有人提议要和她合伙开间西服工场呢。

      当然了,她放心不下这一双儿女,都婉言拒绝了,只在家中接些零散的、不急的活儿,就是这样也从不缺生意。

      而我便整日地奔波在取衣服和送衣服的路上,不过自有雇主给那车钱,来去坐人力车倒也不觉得累,今天正要往蔡府去送白红结给蔡府二姨太补的一件白色皮草的大衣。

      到了蔡府,府邸是样式明丽的洋楼别墅,由着蔡府的下人付了来回的车钱,又领着到了三楼二姨太住处,不过那时二姨太正在里间的屋子里搓麻将,只让一个叫馆陶的、挺水灵的一丫鬟拿了衣服付了五个大洋的工钱,又说还有别的衣服让我带回去让白红结缝补,让我等下她进去拿。

      无聊的我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打量着房间里奢华的西式摆设,大约站了一刻钟的样子,馆陶才从里间的屋子里出来。要带回去缝补的是件崭新的白色呢子大衣,只在胸口处有个烟头的烫痕,焦黄的极为明显。馆陶交代了衣服破损的情况以及她主子的要求,我便拿了东西出门了。

      临到了要下楼梯,馆陶却叫住了我,说屋子里丢了东西,一边说一边夺了我的手袋翻找起来,翻完了我的手袋没找到东西,还抖了抖她刚交给我的呢子大衣,翠光一晃,与此同时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手脚不干净的东西,偷了我们二奶奶的玉镯子!”

      猝不及防,也因着她力道太大,我身子一歪,踉跄后退,尖叫着空了抓住袋子的手,也没能稳住脚步,直接从楼梯上后仰着倒了下去。
      坠落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看见了外公的影子一闪而过,从背后托住了我一会,致使我的头没有按照原来的轨迹径直地磕上那玉石的台阶上,身子得以调了个方向。
      骨头作响,楼梯上一阵人体滚落的轰轰声。

      不幸中的万幸,好在这楼梯的拐角抵墙,我只摔下了二十来阶,正在联结二楼和三楼的楼梯转角停下。
      不过,虽是只有半层楼梯,就这样摔死人也是能的,算我命大,并着还有先祖保佑了。

      鼻青脸肿,头和身子痛到炸裂,人还算清醒。
      隐隐的,好像听到了外公的叹息声。

      我抬起了撞麻了的手,缓了缓,摸索着嘴角痛处,抬指一瞧,有血了。一道暖流顺着脸廓滑下,抹过流体的掌心鲜红得很,那么不用说,现在脸上辣辣的地方,肯定都已经破了相。
      余光里见着细碎的几段玉镯正躺在我的脚边,色泽不错,是好玉。隐约地记得……是随着她抖落呢子大衣的时候,窸窣掉出来的,当时便已经碎了……
      该死,我被栽赃了!

      我恨恨地望向了她,下一刻,馆陶跳脚大声喊着来人抓贼。只见着风风火火地立时跑来了十来个下人,又接着跑来了十来个,没一会功夫,二三楼的楼梯栏杆上,二三楼的走廊,扒着的、叠着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手头抓着棍棒等东西的,没抓东西的,二十多人,个个伸长了脖子,瞪着大眼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帮我这个头破血流的人。

      我忍着嘴唇的作痛,仰头朝着楼梯上站着的馆陶笑了笑:“你栽赃我,还推我滚下楼梯,就不怕报应吗?”

      馆陶皱着眉头,一脸无辜的样子,叫着这个陈妈那个魏哥的,纷纷要人作证她是个怎样的好人,怎样个知书达理的女公子,要不是家道中落,也不会来这府上做丫头,也断不会做出这种诬陷人的事情。

      我头昏脑涨的立在众矢之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

      “我刚才追着你,从二奶奶的衣服里翻出来的。”馆陶演得有声有色,若似回忆着:“我揭发了你,你还准备塞了东西给我就跑呢,我不敢接,结果你还没留神摔下了楼梯。”

      “一切都是你说的,空口无凭,我也可以说我没偷,是你藏了这已经碎了的镯子在衣服里,却陷害我呢!”

      馆陶红了眼睛,声泪俱下:“你这人怎么坏到这副田地了,我们无冤无仇的,怎么就单单冤枉你了呢!只恨我没能让你走远些,叫了旁人一起拿住你,那样的话你就再也狡辩不了了。”

      说着,她又演了一出窦娥冤,不刻众人附和着,指指点点地说我是小偷,还恶人先告状之类的话,扬声要把我捉去送局里反省反省。

      我当然是百口莫辩,强自镇定地简要说了前情经过,清清楚楚,从馆陶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之后我一步都没挪过,再到楼梯上她发作的那一幕。

      然而众人皆是不信不听的,我只得在千夫所指之际,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可笑至极,真真好一个蔡府,放了我这个外人进来,却不着人看着我,由得我呆了那么一刻,便要说我偷了东西。只恨这房子虽然富丽堂皇,却也不过是个没心的房子而已,没有生眼睛没有生嘴巴,看不出我的清白,无法为我辩驳,让人这样污蔑我。”

      馆陶擦了擦眼泪,说着即使不着人看着我,也绝非是要我偷东西的意思,我这做贼的竟然敢做不敢认,冤枉了她,她也不想活了。话毕便往人堆里推搡,扬言要去撞人墙后面的石墙。

      于此,众人在馆陶的进一步撺掇下沸腾起来,几个牙尖嘴利又不吝啬动手的婶子婆子的,冲过来就大力推搡着我,揪扯我的头发。
      群鹅乱啄,我找准时机,狠狠地扇了动手最勤的老婶子一巴掌,并依着映像中白红结的骂词最难听的那些大骂了几声,如此才逼退了几个泼妇。

      这时几位早前在里屋打牌的太太才姗姗而来,皆是年轻貌美、珠光宝气的,只是脸上有了不悦,而蔡府的二姨太更是满脸气色,只一露面就抬手打了馆陶一巴掌,清脆的响,不比我挨的那一巴掌差,馆陶退了几步,二姨太插着小蛮腰:“偏生我火气顺了点,你们就在外头吵个不停!发生什么事情了,闹得这么大的动静!”

      我瞪着馆陶,目睹了馆陶原封原样地怎么骗众人就怎么骗蔡府的二姨太。彼时那二姨太使了个眼色,旁的人便争相捡了那碎了的玉镯子奉上去。

      压根没等我解释,那二姨太只是睥睨着我,转身要走的样子迈出了一脚:“你偷了东西,看你也赔不起,那么便抓起来送警察局去吧,烦的,没事别吵吵嚷嚷的。还有跟警察局说下,手脚不干净的贱货,打死就好,不用让她赔钱了。”

      当即便冲上来几个男丁架起了我往楼下拖,一直到了一楼大厅,我不停地挣扎着喊道:“你们冤枉我,冤枉我,我没有偷东西,我要是但凡偷拿了你们蔡府的一根针,我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甘愿!但是我没偷,你们凭什么冤枉人!镯子分明是馆陶摔碎了,硬要栽赃陷害我!你们是非不分,天理难容!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话间,其中一个男丁重重打了我的嘴巴,瞬间肿地老高,疼出了眼泪,又有人拿了绳子绑我。

      我像是一条发疯的毛毛虫,在他们脚边搐动,恰此时迎门进来了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个一身黑西服,愣了会,径自疾步走上前,推开了摁住我的男仆们,第一次见他发了火,不复那文雅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你们这样打她!还捆了起来!”

      诡异的场合下,原不应碰头的人都碰头了,就这样我被成家扬护住,跟着他的两个保镖连忙帮我解绑,扶着我坐到一旁的沙发里。

      人群安静又躁动,我心情复杂地看着成家扬,又恨恨地看着环屋的众人,指了指缩在人堆里只露出半个身子的馆陶,和着口里的血丝,痛得略有些含糊的声音说:“他们冤枉我偷了东西……是……那丫头栽赃陷害我!还推我下了楼梯!他们这几个,被二姨太命令要将我关进局子,还叫人嘱咐警察打死我!”

      见此蔡府的二姨太娇声唤着老爷,便顺着楼梯咚咚踩着高跟鞋下来,袅袅婷婷地踱步到五十来岁、一脸阴沉的蔡纪隆身边,说了馆陶告诉她的那些话,说着自己其实也并不清楚经过,还要请老爷裁夺什么的。

      蔡纪隆看了看成家扬,只是缓了那么一缓就冷着对二姨太说:“不过是镯子,有什么要紧的,明天给你买个百十个的,你打了人家小姑娘,还不给人家赔不是……”
      蔡纪隆说着许多场面话,要那二姨太给我道歉,赔我医药费,还说一定是个误会什么的,要我们就这么算了。

      我当时头脑发热,断不肯依。毕竟我怎么会容忍自己被别人诬赖,怎么会容忍就这样放过那个差点摔死我的凶手,而自己定是洗不清这偷盗的事情了。

      我站了起来,没怎么站稳差点又跌倒,成家扬忙扶住了我。
      当时,有点仗着人势了,我竟质问蔡纪隆,那叫馆陶的丫鬟污蔑我的事情怎么算,质问那二姨太不问青红皂白,偏信馆陶,就说要打死我的事情怎么算。

      蔡纪隆皱着眉头,让馆陶下来对质,馆陶又是原样地编着谎话,二姨太竟也一直帮馆陶说好话,说馆陶出生怎样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素来又怎样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地侍奉,倒是我人穷志短,偷了这东西不稀奇。

      放她们的狗屁!于是暴走的我与二姨太就此争执不下,差点动了手,直到成家扬丢出了一句,解决了根源性的不利怀疑。

      记得他极其镇定地扶着我站在那里,信口编了瞎话说:“他本可是我未过门的二姨太,只是我求了无数遍,她都不肯答应。她要是真的贪钱,难道宁可偷你的镯子,也不嫁给我吗?这样的道理恐怕连小孩子都弄得清楚。”

      成家扬的话说完,我便理清了诸多不合理之处,他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他早前定是也和蔡纪隆透露过这个意思,说起过我,不然他蔡纪隆那样贵人事忙的人物,怎么会在意我这种无名小辈,当着合屋的人去泼了二姨太的面子,又怎么会站在这儿协调此事……他成家扬又和我有多大的交情,竟为了我在蔡府红脸生事……

      后来成家扬径自带我走了,只留了烂摊子让蔡纪隆处理。后来听汪师傅说,那之后蔡府将馆陶撵了出去,没有送局子。
      再后来半个月,有人见馆陶的尸体出现在了城门河边,那天霜露很重,河边的草都蒙了白霜,馆陶衣衫不齐,尸体上布满了青紫的斑痕。
      隔天,大雪就落下了,纷纷扬扬的,替这丑陋的世界遮盖了一切。

      我知道蔡纪隆需要给成家扬一个交代,而馆陶不可能送警察局去,传出去蔡府的人犯罪入局子也不怎么好听。
      然而我并不希望她落得那样的结局,我要的公道,并不是需要她用性命和清白去偿还,只是我一旦开了口,仿佛就注定了她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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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婆的春天




    暗夜




    大师捉鬼很苦逼




    深巷月,井梧桐




    拈花一笑坠红尘
    那一世奴着戎装,但求与君执手。



    执子步仙魔
    未曾为祸,六界不容。仙身尽毁,独身永归。何以为局?何以执手?执子步仙魔,我与你,共踏年华。



    一“吻”封唇
    强推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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