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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夏(二)
书生醒了,我尾随着他从一棵树的枝头跳到另一棵树的枝头。树枝摇动,轻声作响,老树的树叶也筛落了几片。
“哎哎哎,你轻点!”“一大早地就跳来跳去,你又不是猴子。”“哎哟,我的身子骨啊。”老树们纷纷抱怨着。
我跺了几脚:“你们被踩活该呢,那尸精迷惑他,你们也不管管!”
老树们支支吾吾的,一说:“怎么管,管得过来吗,而且这书生不被尸精迷惑,也被那狸子精迷惑了,你看他背篓里的那些杂书和春宫册子……”
一说:“是啊,是啊,哪里救得过来。再说了,也没规定妖怪要救人的。”
一说:“而且一看他带着那些杂书就不是好好读书的料子,死了就死了嘛,又不是状元命,有什么好救的。”
“杂书那是人家兴趣爱好!”我又踩了几脚,哼道:“人凡子一个,当然有七情六欲了,不坑不骗,自己看看小册子,自己玩玩怎么了,啊,怎么了?这就是你们不救他的理由?你们没看过能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哼,为妖不正经还要着人正经,你害不害臊呢!不救,不救,还不是指着他死了,尸骨滋养土地吗。没规定妖怪救人,那你们平日里还抱怨不能升仙,你不积功德怎么升仙。不当状元就不是命啦,状元就值钱了,谁规定的,咱们妖不是从不讲科举取士那些鬼条条的吗。”
老树们纷纷闭上了嘴巴,书生啊地叫了一声,飞奔了几步。他是听不到我们妖怪之间说话的,估计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吧。
我不再和老树们嘴仗,继续飞驰在树间尾随着他,可我这么保护他,他竟然还一走三回头地瞄着树上,时不时地飞奔于林间,摔个大马趴。
“难道是猴子吗?”此刻那书生伏地,仰着脏脸,狐疑地左右扫视了一圈,什么都看不见,脸上生生变得有几分恐怖,远远的深林里有野兽的啾啾声,他吓得一抖:“不会……不会是鬼吧?”
“你被迷住了,醒醒,出去吧,可别再跑了。”我又动用了法术传音给他,还飞了一排叶子在地上,给他指了出林子的方向。
果不其然,这书生又飞快地跑了……
嗟乎,吾心悲痛。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坏心,而不是好意领他出去呢。好不容易我修炼成了与人通话的法术,说一次要歇上一天的,为什么偏不信我?
算了,我回山洞睡觉了,爱怎样怎样吧,反正夜晚定是能在古庙看见你的。
是死是活,再看我心情吧。
子夜我隐身坐在古庙前的一株柳树上,没过多久尸精苏醒了,顿时古庙内外尸气弥漫,听得里间吱呀一声启开了棺材。
不多时,干瘪黢黑的一具尸体兴奋地在庙内的院子里蹦蹦跳跳,僵硬着手脚在那石台上拜月拜天,事毕后布下了幻术。
古庙还是那古庙,破败、荒芜,不过却用一只□□、一只飞蛾,分别幻化了一个凶恶面相长得虎背熊腰的匪徒和一个面若桃花身娇体美的年轻女子,来来回回地在那古庙里排演着辣手摧花的戏目,我已看了三回。
渺渺青烟于门前幻化出二人,匪徒从门口挟持了女子拖入庭中暴打,女子叫喊着终是就范,被匪徒将衣衫尽数解去……女子痛哭着,匪徒得逞……戏终二人化作两缕青烟飘至门前……渐渐的青烟中复又幻化出二人,如此反复……
尸精很是得意地坐在院内的角落抚摸着一秃秃的人头骨,欣赏着它排演的戏目,时不时阴惨惨地瞅着门口,大概是盼着书生的到来。彼时它尖细的指甲磨着骨头发出轻微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渐渐山里下起了大雨,书生撑着伞冒雨如期而至,自然也目睹了这庙里的一幕,正上演到那恶匪背着门口的他捶打于女子。
其实在我眼中定神一看,就是一只□□要吃那蛾子,却被尸精作弄着一直没吃到口。可怜那□□,也可怜那蛾子。
未多久雨势骤停,书生举着灯笼踟蹰不前,尸精僵在那里注视着,而我除了想着要怎么从尸口夺人,更多的却是感叹尸精这回是换戏折子了,不再是佳人小院,不再是戏楼酒坊,却是变了这场人间惨剧,是要这书生英雄救美了吗?
估计是想着上回才吓跑了这书生,孤零零的一个美人要真出现在这,倒真的是诡异得很,即使有媚术,不定还骗不了这书生。
到底书生会不会救,又要怎么救这女子呢?我以为着他会冲上前去的,却只见他从背篓里掏出了两个青碧的大木瓜,站在门外重重地投掷过去,连砸了两下那匪徒的脑袋,离着门远远地跳脚叫嚣着,似乎预备随时拔腿就跑:“狗贼!来追我啊!”
我愣了,尸精愣了,恶匪和女子当然也愣了,毕竟皆是尸精的幻术,此刻因着尸精怔在当下受了影响。
看着那地上躺着的两个青色的大木瓜,看着若似被定住的匪徒和女子,我噗嗤笑出了声,这时那书生却调头看向了我,又回头看了看正化作两缕青烟的幻象,定定地调头自远处急走了过来。
那时我正吊着脚坐在一根柳树枝上,微微摇晃着身下的枝条瞧他,试探着说了句:“你能瞧见我?不可能啊?”
书生点头,呆鹅样:“古书有记柳树属阴,人能与鬼亲,大约如此了。”
“是吗?可我又不是鬼,我是妖呢。”我怔怔道:“别进那古庙,里面有只老尸要吃你,那两人也都是它幻术变的。”
书生又点了点头,遥遥瞧了瞧门里:“其实我亦是有所察觉的。”
尸精已经气得跳到门边,仰天怒吼着,浑身上下长出了几尺长的绿毛,正用那尖细的指甲戳着大开的门板,指指见洞。
“哦?”我忍着渐渐灼热的绿藤,收回了斜觑着那边的眼神:“它出不了古庙,不用怕,据说是被从前路过的一老僧用极为厉害的法器镇在庙里了。”
他举了举灯笼照我:“姑娘是一路跟着我的妖精吧?”
“别照。”我闪了闪身子,疑惑道:“那你还不跑。”
书生放下了灯笼,怔怔地瞧我:“我想通了,姑娘一直都没吃我,不是恶妖。还提醒我别进那古庙,更是好妖了。而且姑娘貌美,便是要吃我……我也甘愿……”
“你大概中了尸精的幻术还没醒神呢!”我笑了笑。
书生呆呆地摇了摇头:“未道不是一见倾心呢……”
话音刚落,忽地我觉察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正气之力正赶来此地,便急急地跟他说:“有高人来了,我先躲躲,记着,别进古庙。”
我即刻遁去了更远处,离了那棵柳树后果然书生也再看不见我,四处喊着姑娘姑娘。
不多时正气之力的主人现身,却是一群和尚,与书生交谈了会,便由着一老僧带着几名弟子冲进了庙里,刺目的金光划破夜天,喃喃穿透长空的经文声也极为刺耳。我当然不想招惹他们,也明白了书生应是得救了,就逃之夭夭了。
那之后古庙里再也没有尸精,也没有冤魂。未几年那座古庙也被人重新修葺扩建,有了僧人住持,得名白夜寺。
至于那个被救的书生,地仙说他后来考了功名当了官,却不愿受胁娶当权大宦之女,终是辞官入了这佛门落发为僧,如今辗转入了白夜寺。回到这里时他已是八十来岁修行大成的老僧了,因为他的到来,白夜寺香火更盛,信徒云集,佛光普照惹得山里的许多妖精烦闷。
然而作为众妖之一,我却很开心。日日我远远地瞧着那寺庙,晨钟暮鼓,时光无色。
终是又逢夏季,才是木瓜初熟时节便被我摘下几个,偷偷地扔到那寺庙的高墙里,偶尔几回能砸中谁的脑袋,听见哎哟一声。然后庙里的僧人便会奉命把这样捡来木瓜带给那个书生,不,应该是青夏大师了。
他的法号合意得我都有点怀疑,他是否是记得我们初遇的那个夏天才这么叫的。
未几天的夜里,便远远地瞧着青夏一身袈裟,缓缓徐徐地来到山腰的木瓜树下诵念经文,仿佛是得了我木瓜之约,应约前来的一样。再后来,便是夜夜都来了,风雨无阻,他门下的弟子还特地为他盖了间小亭,四面垂下竹帘,点上艾草,不然山里的蚊子大约会吃尽了他。
起初我不能靠近青夏,约莫是因为他佛法太强所致,于他的周身,比立在阳光下还要灼人,瞧向他的话,真真眼睛也能亮瞎了。只能远远地呆在木瓜林边缘,听着他嗡嗡地念着那经文。
渐渐地,初时难以忍受的那经文的声音也不再那么刺耳。年复一年,那般听着青夏和蚊虫一起念经,虽然无聊,但是却能感悟那经文中的洁净之力。
从木瓜林的边缘,一年靠近小亭一点,终是可以坐在小亭的石阶上。那样大概过了有十年,我手上和脚上缠着的绿藤渐渐枯萎掉落,也不再那么惧怕阳光,不会冒黑烟,但还是置身光热会虚弱些。我知道,这样的改善是因为青夏经文的持念度化了我。
我靠在小亭的柱子旁,隔着那一页竹帘看他。
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他,那一眼没想着要郑重其事,也没想到要赋予什么意义,虽然难得能瞧上一瞧了,却也只是那么随意地一看,当年那白净的书生如今变成了皱纹深刻的老僧了,眉眼间陌生得很,似乎只有他的气息如旧。
人本来就是会老的,原来青夏也不例外。我还记得他俊俏的样子,鲜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模样。一想起那个时候的他,便仿佛能瞧见初遇的那年夏天满山青碧的清爽颜色。
可惜他似乎再也看不到我了,即便我脱了衣服绕着他大跳艳舞,也不见他眼中有所异色。但是我并不失望,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存有我的样子,美丽的样子,我记得他说过的一见倾心。只是可惜了我向狸子姑姑学了色.诱男子的招数,是用不到青夏身上了。
又是一年,青夏年岁真的很大了,步履虽依然沉稳,但上山的凡子信徒们终日讨论着这位大师的圆寂,似乎盼着他死掉一样,仿似只为拿上一颗火化后的舍利子。
舍利子?那东西有什么好的,值得舍了我的青夏去换?
我很生气,但是狸子姑姑却说那样对青夏也是好事,能涅槃成佛。而且舍利子真的是好东西,传闻中若是得了金色的核桃大小的一百零八颗便能助妖升仙,原本数百年前有妖怪血洗莲花寺集齐了此数,却在半途被高僧降服斩杀,后来那一百零八颗舍利子也不知所踪。
夜里青夏喃喃念着经文,我一如往常,只当他听得到我说话似得,将听到的舍利子的事情都告诉他。当提到莲花寺和一百零八颗舍利子的时候,青夏竟神色微怔,终是满眸难色地停下了诵念,许久他缓过气,咳了咳,又继续诵念着。
我还以为他真的听得到呢,原来是没喘上气。青夏是真的老了,唉,他可是从前一口气能跑没影的小书生呢,哈哈……
又是一年夏天,除了鸣蝉呱噪,深山里也因万妖集会热闹了起来,不知从哪里聚集了一众妖怪,说是追寻那失落的一百零八颗莲花寺舍利子至此。
有妖怪说数百年前血洗莲花寺时是逃出了一些妖怪的,那些妖怪也见过带走舍利子的僧人,后来有妖怪说那僧人将舍利子埋于从前白夜寺旧址的古庙里,镇住了一尸精,再后来又被一群和尚给挖出来带走了,那其中一名和尚正是青夏已圆寂的师父。还说青夏与他的师父辗转许多寺庙只为隐藏这些舍利子,终是将这些舍利子又带回了白夜寺。如今妖怪已经杀了几个小僧问出了那舍利子埋藏的地方,正是在金佛殿前的砖地之下。
我想去给青夏报信,可是狸子姑姑却怕我暴露了后会被众妖杀死,将我用术法捆在了山洞里。
几天后等我费力地挣脱束缚时,狸子姑姑正迎着我走来预备给我松绑,说是不要错过升仙,要带我赶到白夜寺去。
我才不管升仙与否呢,我要救人。
可等到我与狸子姑姑赶到白夜寺的时候,那场佛与妖的大战已然接近尾声。
迟了,太迟了。
寺庙门前和尚死伤了一地,遍野都是鲜血。大香炉上插着树枝支起的死不瞑目和尚头颅,假山上、树上、百米的台阶上,无处见不到死了的和尚。妖怪呢?我怔怔地想着,要不是妖怪死后多化为飞烟,不然应也有数不胜数的妖怪的尸骸了。
这样惨烈,难怪了我在百丈之外都闻见了血腥。
我被狸子姑姑拖着,紧着上了百级台阶,有和尚杀了过来,狸子姑姑蔽了我在身后,顾自飞身过去与那些和尚们拼斗,而我气喘吁吁地倚在寺庙的大门边看着那寺内触目惊心的场景。
妖怪们俨然是屠杀着和尚,和尚们不敌,纷纷被掏了心和肚肠、抹了脖子而倒在地上,不刻也不过还剩下两三杀红了眼睛的和尚与妖怪搏斗着,又或者说是被压制被戏弄……
我闭上了眼睛,这是梦,是梦,是梦。
可睁开眼,却依然是血淋淋的现实。眼帘里除了和尚们歪歪倒倒的身影,更多的、尚雄赳赳站着的,却乌泱泱的都是妖怪。闪现而至的,闪现离去的,几十,几百的都是妖怪。
我心乱得很,循着一缕青夏微弱的气息又一路奔到了金佛殿,来路上我脑海里根本忘不掉那满身是血,杀红了眼睛的和尚。他们从前哪里是这个样子,可他们却是这个样子了,全拜妖怪所赐,拜我的同族所赐。
我见过他们挑水担柴,见过他们犁地种菜,即便是大汗淋漓,也是心灵干净、作息清静的,满袖禅意的佛门子弟。
那双杀红的眼睛不该生在他们身上,那眼睛应该只属于妖怪啊,怎么能在他们身上……
耳畔仍旧是喊杀呻.吟声不断,这圣灵之地不该这样……
这一路过来迎着正午的光,导致我虚弱的很,眼前竟又是黑烟滚滚,我早已不这样多年的,渐渐地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东西。
等到我躲在墙园下缓和了些精神,那时妖怪们早掘出了那金佛殿前的地里埋藏的舍利子,正借着那寺庙钟灵的地气在做法,预备齐齐升仙去。
越来越多的妖怪涌了进来,彼时那法云升腾,凭空幻化了一座五丈见方的莲花台从地下升至地面。念法的大妖怪们专心致志的坐于莲花台正中,护法的小妖怪们警惕地看着周遭,尚与和尚们缠斗的妖怪们也加重了手上的攻击,出手狠辣,不多时和尚们便一一死在了它们手下。
粉色的法云飘渺无端,那巴掌大小的一朵朵莲花于云雾中幻化出来,鲜活娇美,成百上千地镶嵌在那大约一丈高的台子上。我从未亲见过升仙的场面,呆傻在了当下,琢磨着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升仙台了吗。
莲花台缓缓上升着,金云重重,见状妖怪们一一跃了上去,我感觉着那莲花台召唤着我,鬼使神差地也走了过去,那时映着午时的阳光,我身上竟没有冒黑烟了。
于那金云迷离之中,我能感应到和青夏诵念经文时一般的滋润,我知道升仙之后这些妖怪也会如我一样被度化的,洗清业障。
只是这方式来得太过讽刺,靠业障来洗清业障。
可是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从前,也是很坏的,可是我也变了,他们也可以变,不过每个妖的道路不一样,我有山神大人给的青藤,而他们估计就是这升仙的莲台了。
我站在那已升到七尺半空的莲花台旁,上面有妖怪伸手下来拉我上去,在旁的妖怪帮忙托举下我攀爬上了莲花台,那时我看了一眼恢弘难言的金佛殿里百尺高的金光闪闪的大佛,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底,眼中只有滚滚金云。
忽地一道金光射了过来,击穿了莲台中心厚厚的云层,掉落了几个妖怪下去,我奔到了边沿,瞧见了在那莲台底下站着的青夏,一身血染的袈裟,眼睛已不再温润,却是重重的杀意。
随即又一小波和尚奔至,纷纷与妖怪们斗着法。此时莲台才升到一丈多,因为青夏的干扰似乎也没有上升的趋势。
“青夏。”我怔怔地念着,身后已经有妖怪跳下了莲花台,似乎连飞升都不在乎了,只是和青夏拼斗着,而以青夏的修为,如果他愿意,拼尽全力纵使不能灭了这三千妖魔,也能毁了这升仙的莲台。
可和尚已经死了,剩下的妖怪也要死吗?
我怔怔地想着,摇头,如果妖怪也死了,那么和尚的死就更没有意义了。
便让它们升仙吧,这也是救赎的一种方式。
不要反抗了青夏,不要反抗了,已经错了的,便错了吧。
那时我痴魔地准备跳下去,狸子姑姑却抱着我不让跳。
莲台之下青夏和众妖搏斗着,袈裟上有了更多的划痕,更多的血。
我回头哭着对狸子姑姑说着:“姑姑,好姑姑,谢谢你数百年来一直照顾着我,你升仙去吧,我想去陪青夏。”
狸子姑姑拼命地摇头:“你只需要坐等着就可以升仙,傻丫头,为什么要送死?”
我只是笑了笑,拼尽全力推开了她,纵身一跃奔向了我的青夏。
我的指尖碰到了他,却没有化作飞烟。
我终于可以碰触他了,终于可以碰触了。
那一瞬青夏收手了,妖怪们收手了,那一方之地只有我们相拥的静止画面。
我抱着青夏,青夏抱着我,他竟变回了年轻的容颜,我开心地吻了他,我看得到他眼里的吃惊,感受得到他胸腔里心脏跳动频率的变化。
我痴痴地笑着:“你看得见我啦?”
于是我又拨开了他的衣衫,他也全然没有推拒的意思。
那时莲台早已升至三丈中空,狸子姑姑施法幻化了四面遮天蔽日的经幡罩住了我和青夏,大概是避免我们在万妖的睽睽瞩目之下做那有伤风化的事情吧。
哈哈哈。
……
忽地我嚅出了一口鲜血,全都喷在了青夏的脸上,可是青夏依然是那苍老的面容……青夏嘴角的血比我还多,他浑身血流如注。
我的青夏……将死,他喃喃地说着什么。
我仔细地听了听,他说的是:“厌明,我们来世再……”
青夏没说完话却已经停止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正在行那男女欢好之事吗?
……
环顾四面的经幡,和青夏一样的布满了孔洞,浸染着鲜血。
我勉力地撑起身子,却只能重重地跌回青夏的身上,我浑身传来剧烈的疼痛,我使不出术法,我的手不能动,我的脚也没了知觉。
不,不是没有知觉,是痛到麻木。
为什么我的法术没有了,我感受不到妖力,我、我不是妖怪了吗?那我是什么?
我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汩汩地流着血,那显然是众妖施加的创伤,其中一处伤口尤其疼得厉害,只见一根被斩断了的碗口粗的藤条贯穿我的下腹,又穿过了青夏的腹部。
地面上我与青夏的血交融在了一起,分不出是谁流的。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奔向了青夏,喊着放他们飞升去吧。青夏终是收了摧毁莲台的术法,却依然被众妖围攻,他寡不敌众,我飞身下来的那一刻替他挡了那藤条的攻击,却只是螳臂当车。
青夏倒在了地上,而我没了妖气,旁的妖怪没认出我来,又受了众妖更多的攻击。
“厌明,你跳下了升仙台,脱了妖骨,变成人了。”弥留之际,我听到了狸子姑姑的声音,远远地看到三丈之外的莲台上,狸子姑姑伏在边沿通红着眼睛给我施下了幻术,只怕是因为剧痛我才清醒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给青夏也施下那样的幻术啊。
我喜欢那幻境,喜欢青夏。
我想青夏说的应该是,来世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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