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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音
接完电话李一龙又打了进来，见我压了电话又连发了好些短信，拉黑。
然而我并没有立马回到里面，站了很久，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莫名其妙，因涂逸鹿起的蘑菇云还未消散，脑海里又因为李一龙奔腾而过一趟一趟的羚羊群，角马群，羊驼群……
转身手放在外室门把之上，一想到涂逸鹿，便仿佛能看见深林早雾的画面，青苔溪照之际，一只体态优美的梅花鹿正安静地看着我……
涂逸鹿，途经深林遇见的闲逸梅花鹿。
我第一次认真构想着他的名字，画面竟然可以这么美。
……
他不讨厌我，他喜欢我？解除契约，还有这种操作？
……
我是陈老口中说的妖女转世，坑害了涂逸鹿不能成佛？
……
那么，于他来说成佛是正道，凡人便是邪途？才怪，万物生灵原没有优劣之分的。
奇怪，为什么我会为这种事情开解，难道我真信了自己是妖女转世，所以已经开始为自己辩护了？
不过如果我真的是妖女转世，大约就可以解释自己这阴灵体质如何来的了。
要真的是妖精啊，那也是蠢得不行了，做人有什么好的？短命，短命，短命啊！超脱了轮回却又跳进来，脑袋进水了吗？
还有喜欢谁不好啊，为什么会喜欢和尚，妖怪与佛门不是从来势如水火？涂逸鹿那一世难道帅出天际了，可妖怪里面帅哥才多啊，不可理解。
然后本就是妖精，所以才会像个妖物磁石，物以类聚？
与异界共鸣，得以闻其言，观其形，才会在小时候分不清是人是妖，才会成为人家口中说的与空气说话的怪胎，被村里的小孩欺负？
就这情况，那我也得说自作孽不可活。
直到推开控制室的门，我依然觉得时空恍惚得很，涂逸鹿忐忑的眼神看过来，唇弧因为勉强克制着某种情绪而搐动了会，导致他的微笑显得有些诡异：“想好了吗？”
然而我也不怎么正常了，不由自主地笑了却也嘴角僵硬住，明显感觉得到自己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像极了当年少先队员入队仪式上被系红领巾的自己，俨然一个内心激动大脑却处于放空状态的牵线木偶。
一阵沉默后才平复了情绪，我郑重地看着他：“涂逸鹿，你喜欢我是因为感激吧，不是真的喜欢，又或者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涂逸鹿温柔地笑了，站起身走近，垂眸想着什么，唇下逸出几分沧桑的声音：“三世，都三世了，还需要验证什么吗？”
凭借着一丝清醒，刚想好的说辞就这样被驳倒了，我一时无言以对：“……”
涂逸鹿看着我，嘴角含笑：“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怎么会干扰佛门弟子以致不能入道？如果不是困于情.欲欢好、不是云水交欢，陈老口中的得道高僧怎么会不能成佛？你以为的色戒，戒的是虚空的思念吗？”
“……”
沉默了会，他带着几分自嘲的口吻又说：“就算是佛，也不会没有情念。”
“……”
涂逸鹿又走近了很多，略显闭塞的控制室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微妙的悸动萌生，我退无可退只得撑开手臂拦住他，透过单薄的衬衣，涂逸鹿炙热的体温传到我略显冰凉的指尖。
我缩回了手，给他使了个眼神：“坐回去。”
涂逸鹿侧了侧头，笑了笑：“色不异空，我在这里和在那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说完他坐了回去，窝在沙发椅里单手撑着脑袋瞧着我。
我靠在了门边的椅子上，看着墙上的时钟：“前世今生的事情从那迷迷糊糊的陈老嘴里说出来，还没求证真伪你便信了。虽然你觉得确实说准了许多事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并不是你缘定三生的那个人，该怎么办？再者我离了神门，失了金蝉护佑之力，以我这招惹妖魔鬼怪的体质，随时会碰到妖怪，那样死了又怎么办？我会死的……”
我看着他，涂逸鹿收敛了笑意，眨了眨眼睛，沉沉道：“三生缘不是可以验证吗，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一趟蒲姑谷照姻缘镜，看陈老有没有错。至于离了神门之后，当然不需要神明保护了，我来保护你……你不用担心。”
我紧皱了眉头，怎么会不用担心，忽地我想起了之前的经历：“地府的人找过你？”
涂逸鹿笑了：“是。”
我倒吸了一口气：“你说的不用担心，难道是你当了鬼差之后就可以在生死簿上划去妻子的姓名吗？”
“是。”
“每日面临百数生离死别，会疯的。”
“这没什么……”
我纠结地看着他，终是冷冷地说：“涂逸鹿，我拒绝你。我不要你当鬼差，蒲姑谷也不用去了……两世、三世情缘的与我无关，我去找晏久了……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应该不是你命定的人，因为我对你没有心动的感觉。而且我花痴得很，见了帅哥就走不动道儿，滥情。”
我拉开控制室的门，涂逸鹿着急说着：“可是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梦里也从来只有你，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十多年没见，我是怎么认出你的，那是因为我在梦里见了你无数次，年复一年，小时候的你，长大的你，从前的你……我说的是前世的你……原本我还以为自己得了妄想症，可是陈老都说了是真的，我们前世就认识。”
我看了看外间的天花板，言不由衷地说着：“谁又知道谁不是个幻想症患者呢，梦里发生的事情，真的和你清醒的时候记得的一样吗，无法确定的，人的大脑会欺骗自己。你或许只是把梦里的女人投射成了我的样子，不可靠，毕竟可能只是你这一世还没遇见她，所以才会张冠李戴……我走了。”
最后我没能说出口“见到你很高兴”的话，却赫然意识到自己动心了。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路神风，明白了对他二人感情的不同，大概是因为涂逸鹿与我重叠了半个世界，他能明白我所忌惮的，还说着保护我的话，多么可爱。
昔会怎么看待我曾动过背离他的念头，我这样三心二意地应该遭天谴的吧？
我把玩着金蝉葫芦，走在阳光明媚的走廊上，仿佛能感觉着昔与我一路同行，渐渐躁动的心平静下来，人不该太贪心。
我的神都不知道救了我多少次了，他也是很可爱的神呢，是呀。
谈话室里与晏久闲谈了一会，年轻貌美的副会长司得宝与其他高层酒气熏天地姗姗来迟，晏久示意我起身迎接，我忙会意着与他并立站好，目迎众人依着名牌环桌而坐。
首位还空着，樱桃木的会议桌上陆续被服务生摆好了茶果，投影仪也已经被人打开，在波浪长发白裙女人手下操作一番后，投屏上蹦出了一排音乐播放列表。
略显安静的谈话室里，晏久附耳对我小声说着：“她叫姜奇，副会长的得力手下，精通音律。”
我点点头，这个时候才认真打量着姜奇，撇开烟熏妆不谈，她的面部轮廓深刻而精致，大大的眼睛，唇瓣饱满，颇有异域风情，就算不化妆也是个大美人。
而目光往下，瞥见远处首位右一位置上叫雷伏虎的是一细眉圆脸的老头，他瞧着对面坐着的副会长司得宝一副醉容也难以掩盖的怒色瞧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不咸不淡地劝着她：“场主头又不是第一次迟到，你也不用生气。”
司得宝觑着雷伏虎：“改明儿我也撂挑子不管了，让他再选个副会长，哪里一天天的正事不管，只管着赚钱的事情，钻到钱眼里了？咱们到底是正经的捉妖师，不上心捉妖去维护人间的事情，一门心思地搞地产、炒股票，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雷伏虎赔笑着：“他不挣钱，会场的经费谁出？现在这个世道不一样了，人人都信科学信无神论，当然了这并不冲突，毕竟是不同维度的事情，可地府天庭却不许我们将真相公诸于众，没有从前那么多人出钱请咱们捉妖捉鬼的，妖魔鬼怪却一只都没少。”
司得宝闷着头生气着，也不理会雷伏虎，又见着雷伏虎叹气说：“看风水、镇家宅、点生灯什么的也还有，饿不死咱们，但是妖怪惹事还是得要人去平乱的，白白去做谁会去？明眼人都知道，场主头赚钱也不止是为了咱们会场，要没有他给玄上联盟补贴，接济其他会场，咱这一行肯定会流失人才，不就越发凋零了，人间还怎么维护，这手艺又怎么传承。毕竟是人就得吃饭，就得花钱，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司得宝哼了声：“那也不能半年露一次面啊，我只是个副会长，不是正的，为什么连他的工作我也得做。我不是铁人，我也有自己的私生活，可是自从我当了这副会长，我就没一天休假，还天天加班！他从前许诺过我的三十天年假的，五年了，就没兑现过，每次见面就说快了快了，快招人了，他没空，要忙着赚钱。可是说快了，快了的，其余三个副会长连个候选人名单都没理出来。赚钱？还不够多吗，够了，可他不也没出现，不出现这选副会长的事永远成不了。”
确实场主M先生神出鬼没的，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才得了这个外号，听喻叔说我小时候见过M先生，但是我完全没印象。
雷伏虎笑着：“这不是场主头信任你嘛，放心不下其他人。”
司得宝哀怨着又说：“不说这事，就说咱自己会场各处经费开支的，计划还是二十年前拟写的，我能操作的涨幅有限，他也不看这么多年货币的变化，按照从前定的金额哪里还够，每次他只关心着外头的钱有没有放够，咱自己人呢，不闻不问，结果我耳边天天有人怨声载道的，他哪里上心了？白害了我背着这铁公鸡的骂名，说着会场那么有钱，工资却只发那么一点，我跟谁诉苦去，我就是每年都把酬劳按着从前定下的比例满格了提上去，也赶不上这物价变化的速度啊。”
晏久勾起嘴角笑得深意，我看着他又看着桌上的其他人，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司得宝发牢骚了，各自坐着打着盹儿。然而腹黑的我心里却觉着会不会是这场主和副会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合谋克扣薪酬来的。
司得宝大概碎念了一个小时，终于她起身坐到了首位上，脸上的醉红也散去了，清了清嗓子说着：“好了，都这个时候了，场主不会来了，咱们开始吧，姜奇放音乐给那小丫头听听。”
“古刹老钟。”姜奇说着放了第一个音频，一阵沉沉钟响后，她停下了音频：“你听到的是这个声吗？”
我摇摇头：“不大像，因为会有声调的不同，并不是这样单一的。”
姜奇低下头点开了第二个音频，又说着：“战国编钟。”
响第一声我就愣了会，听完一段后我琢磨着：“对，和这个像，像是曲子的前奏来着，但是……远没有这么多的音调，就五个音。”
姜奇笑了笑，对司得宝说着：“那么她很有可能听到的应该为五枚一组的编钟，即是只有宫商角徵羽这几个基本音阶，然而战国时期已经远超了这个数，比战国编钟的音域还少的……最晚便是春秋时期了。”
司得宝点头，一副深沉的模样，咂摸念叨着春秋这个词，末了说：“那个年代的妖怪不可能没来由地跑出来，要看看最近有没有出土春秋时期的墓葬什么的，可能是不小心放了妖怪出来，得看玄上联盟那边有没有消息……让涂逸鹿登账号查一查，再查一下市内哪几处有土建动工，诶，对了，涂逸鹿呢？”
姜奇眼珠转了转，笑说：“我记得他今天一个人在控制室值班，应该过不来了，我查也是一样的，他的账号密码我知道。”
“银行卡密码呢？”司得宝皱眉，一副心疼姜奇的模样看着她。
姜奇噗嗤地笑了：“怎么会扯到银行卡密码呢。”
司得宝轻轻地摇了摇头：“唉，随你了，总替那小子打圆场，控制室又不需要人一直守着的，爱来不来吧……怎么哪哪都有这样恃才傲物的主，还偏偏离了他地球就转不动。没你给他兜着，都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我说你喜欢他什么呢，诶，这小子倒是有点小帅……”
姜奇看了看在场的人，笑得两颊绯红：“会长，人多就不要开我玩笑了。”
晏久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呲牙笑得尴尬，司得宝只是笑着，俏皮地努了努嘴：“查到了没？”
此刻的姜奇娇俏地笑着，一副小女儿情态，看回了屏幕，键盘传来一阵劈啪作响，她摇摇头，移目扫着屏幕缓缓地说着：“最近没有春秋时期的墓葬出土，土建动工的倒是不少，再说了武汉就是个大工地，不是一直都在修路吗……GG转盘那片就没修好过……诶，等一下，查到了一点有用的……SK镇，正好那天有，不过不是春秋时期的，就是一个孙吴时期的小型砖室墓葬，出土了一些简单的青瓷器和陶器，也没有钟或者其他的乐器。”
司得宝拧着眉：“这就奇怪了。”
坐我旁边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黑发青年男人，叫蓝忻的淡淡地开口说：“那就排查一下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知晓的春秋时期的神仙又或者妖怪动的手，资历那么老的神仙、妖怪又没几个，而且那个时期的妖怪都有几样乐器的。”
在场的人略显尴尬地看了过来，蓝忻嗤笑了下：“怕什么，不是没这个可能啊。”
司得宝长长地舒了口气点头，姜奇见此又一阵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看着屏幕弱弱地说：“目前在武汉境内确实有一只春秋时期的妖怪，叫姒，恰好有个五枚一组的编钟……”
蓝忻笑着：“这不是找到了。”
司得宝脸色有些尴尬：“春秋时期的妖物和妖怪不是一个量级，妖物可以封印，妖怪……”
蓝忻又逗着司得宝：“还有个大老鼠呢，我记得先秦有《硕鼠》一篇，传唱几千年的，幻化了鼠妖也说不定呢。”
司得宝看了蓝忻一眼，不悦道：“一个春秋时期的妖怪已经够我们忙的了，这个先秦的看上去没什么威胁，暂且不管它。”
蓝忻摇着头：“哪里没威胁了，吃了不少小孩呢，你以为从古至今失踪的小孩还少了？”
司得宝瞪着他：“别阴一句阳一句的，公元前的妖怪可不好对付，你要有正经的招就说出来，不然就别看笑话似得坐在那里。”
蓝忻嘴角挂着笑，开始闷自想着什么。
雷伏虎沉沉道：“先做法与它沟通看看，如果它肯应我们，这事情就好办。”
司得宝摇头：“万一不是它呢，无端叨扰反惹得一身骚，又是一出大祸。”
雷伏虎垂下眼眸：“事态严重，管不了那么多。”
司得宝交放着的手缓缓移开了，握紧了拳头冷着对姜奇说：“那就立刻如实告知玄上联盟，看别处会场愿不愿意出人护法，不然凭我们会场拿不下的，另外准备一场盛大的祭典，送些礼物给它，总不至于打笑脸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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