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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为双
未几天白老来了，照旧劝说喻叔镇守78街，走前带走了涂逸鹿，从此我们再没见过。在我的映像里他一直是那个被太阳晒得黑黢黢，会和我一起搓泥巴、摘花编草的男孩子，然而眼前的他早看不到那样的影子。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虽然相逢甚欢，但言谈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让人怪不自在。可能是认知里我了解，改头换面、不复往昔者，常常会厌恶极了知晓他悲惨过去的人。我担心他是这样，会讨厌我，越发觉得此刻流转于二人之间的那份尴尬窒息得很。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别离盼相逢，相逢念初识。真的是人奇怪吗，其实我不知道。
晏久说副会长让我往四区分部大楼去一趟，问些妖钟的事，他两正是来找我的。所以远不是凑巧碰上，监控室实时更新各事项信息，谁登记了要去哪里他们都知道，便在二区边走边找我。看木泽轩的事情得先放下，只是我疑惑本该先通个电话，却直接派人来，难道喻叔连我的手机号都没给会场备案过？也有可能，喻叔不喜会场找我，这事他们大概还瞒着他。
一男一女两银发老人蹒跚出了夜雨楼，往我们这儿一瞧，疾走而来，气势汹汹。
近前时一左一右抓住了晏久，架势吓人。
婆婆皱眉道：“这桃花眼招了多少女人惦记，年轻人该好好学法修道，碰些个儿女私情是为什么？我见多了，这情啊爱啊都是过眼云烟，修道才是正途……”
“你婆婆说的对，你天资很高，不要把心思都用在儿女情长上，我们辞寅会场还要靠你们发扬光大……”
教诲如洪水奔腾不住，晏久只一副小鸡啄米连连答应，认真乖巧，涂逸鹿笑着冲我使眼神嘘了声，忽地婆婆将眼神射向涂逸鹿，惊得他变了神色。
她紧紧抓住他：“哎呀呀，不得了，这小子红鸾星动，有喜兆。”
老公公大手打在了涂逸鹿的屁股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还年轻结个什么婚，入了我们这一行，不是那三世真情人，动个什么心！趁早给我消了这个念头！”
涂逸鹿哭笑不得地看着晏久憋笑而颤抖的身子，婆婆嫌弃地打量我说什么妖女。我有些气想与她分辩，晏久却对我摇头，只看涂逸鹿一手拉回她，转移了老人家火力：“婆婆，我没有法力，也不会道术，只替会场维护软件系统，我结婚应该不算不思进取吧，我又不像你们修道之人长寿，您说对吗？”
“软件系统是个啥？……算了，我也跟不上时代，你别跟我说那些个手机、电脑的。”她驮着身子瞥着他：“寻常人男大当婚，可你并非寻常人，你身负佛光，难道没人告诉你？”
老公公擦了眼屎，接话说：“这小和尚要不贪恋女色早成佛了。”
晏久兴味盎然地看着涂逸鹿，还怂恿着老人多说些：“陈爹爹，他怎么就是个小和尚了？”
老公公拈指卜算，眯眼怪道：“小和尚？他前世就是，再前世还是得道高僧呐，可惜碰见一女妖破了色戒，道行尽散，千难万险转世为人做了小和尚，结果又碰见女妖转世，结为夫妇得一子一女，可没能善终。就说今生虽不是和尚了，但也是差点入了佛门的，要不是碰见一个女……糟糕，女人还是那女妖转世！这是孽缘啊，孽缘，毁人佛道。你可万不能再栽她手上，不要动心，守住这一世，断了这情念才能回归佛门！”
老人碎念着，婆婆提溜过他指来：“你瞧她像不像那妖女？”
“你不是不让我看别的女人？”老人畏畏缩缩地瞧着婆婆，直到被瞪了一眼才闪闪躲躲地看过来，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竟惊道哎呀，是她！？
我和涂逸鹿震愕对视，晏久笑得更开心了，哄着二老说：“陈婆陈爹，下午的牌搭子找好了吗？不早点去，小心位子被人抢了哦。”
“啊呀，差点忘了正事了！”二老顾不上多说，匆忙挽手离开。
晏久抱臂目送他们远去，感念长吁：“这两老说清醒不清醒，说糊涂也不糊涂，常常逮住谁就是谁，劝上进，劝别贪恋情爱，园子里也逮见个女孩就说人是妖女，所以二区女孩子都不在这个点过来夜雨楼吃午饭，怕被数落，就你过来，撞枪口上了……”
我没多想，调侃涂逸鹿：“清露庄园是会场的师傅养老用的，想当然他们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定你还真是和尚转世呢。”
他若带笑意地看着我：“那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妖女了？”
我笑极：“满园子都是你的妖女呢，一会就出来觅食。不开玩笑了，去分部大楼要紧，只是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晏久说这个他也不清楚，反正副会长看上去挺重视这事。
四区进出需要有特别授权，没他俩签字带我，我并进不来，机密程度可见一斑。副会长诸人酒席未散，晏久先行离开布置谈话室，涂逸鹿则带我去了分部四层的机房控制室。他说这里和其他辞寅会场的场点一样，都连通着会场资料库的主机网络，所谓资料除了人力搜集来的行事记簿、古卷抄本等扫描件，更多的是于阵法之上结合电脑网端从人间网路、甚至是天眼系统里抓取得来的。这个电子库又被称为“无象机”，是辞寅会场独自研发的一套系统，耗时已久，斥资甚巨。此外研发人员正在搭建庄园独立的邮件系统，开发完成后供行内人士使用，预约入住、结账签单诸项更为保密。
在地板上雕刻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四象阵法之上，十六台计算机正工作着，我动了歪心思想查一查李一龙和李辉，这个系统简直不能太好用。然而私自调用无象机查人，比带个闲杂人等进这机房重地，更加属于会场犯禁的事情，我想了想，最终没有开口。试探问了他们平时有没接过私活查资料，涂逸鹿只说要想从清露庄园这边黒进会场主机系统还不被抓包，凭他目前的技术只有三十秒的运作空间，他试过几次。
墙上的指示灯闪烁，涂逸鹿到里间控制室捣鼓去了，说我先自己随便看看，他的电脑开着，挂了名牌好认，让我先玩会游戏什么的，临进门还提了一句不用拘束，今天就他值班，没人来。
我笑着想家里几位从来不让我碰他们的电脑，毕竟教育资料塞满了ABCDEFG盘的，他倒是大方得很，不过说来工作电脑与私人电脑本就不同。
涂逸鹿的桌上放着一盆黄刺的仙人球，电脑桌面干净清爽，□□签名正挂着：蒹葭苍苍，白鹿为双。
“白……鹿？”
那一刻握住鼠标的手僵住，明白了什么，侧过身，透过玻璃与控制室的他对视。
被焦虑的心情冲撞，无所适从。
他招手让我过去。
起身，迟钝地迈着步子，走入。
他微笑的侧脸映入我的眼帘，正一边敲代码，一边念着王维的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无暇吐槽突来的诗词：“白鹿为双？白肯定不是指的白老头了对吗？”
他倏地看向我，眼神满是欣喜，又回头盯着屏幕手下没停地敲着键盘：“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留着这鸡母珠了吗？因为这东西又叫相思子，它是我们过去的见证，恰好寓意不错，又挺漂亮的……”
“可是有毒，剧毒。”
许久，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冒出一句：“小白，我喜欢你。”
“知道了。”
涂逸鹿沉下了肩膀，好像松了一口气，又说：“我也知道你被祭入神门的事情，所以……原本我只是想把这个想法埋在心里，永远地当作自己的秘密……可是小白，你知道吗，我早就知道我有佛缘，白老看得出来，也因为这个，他在接我走后曾经送我去了白夜寺，我是想起了你，才追出寺庙的大门求着他改变了主意。你真的是我命定的那个人，我的妖女。所以即便是与神争我也不在乎了，等我找到解除契约的方法，到时候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太复杂，我刚想说些什么，李一龙的电话进来了，我只好和涂逸鹿说着去外头接个电话。
接通后，我没好气地说着：“怎么？”
李一龙的声音倒是挺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未央宫的人做法试探了下，说是李辉有邪神之力守护，所以要真的做法害他，会吃不消法术的反噬，他们不接。”
“然后？”
“五万成交吗？”
“不。”
“别这么绝。”
“就这么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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