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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缠(一)
全城都在热火朝天地搜人,拜那个吓他的人所赐,周茂却仍旧打着小呼噜。环境不是很理想,密闭的空间里不能烧炭取暖,周茂裹着棉被还是有些冷。他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就是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他把面放在桌上,用力推了推熟睡的棉球。
“周大人,您都睡四个时辰了,不饿吗?”
“唔…小三子什么时辰了?”周茂完全无意识的应道,面是很香的,十分有助于把活人从周公那里勾回来。
“好饿。”周茂揉着眼睛爬起来,可身上了酸疼一下把他带回到现实。他睁大双眼,震惊地看着床尾的陌生人——这是哪里?我不是在回家的路上吗?
“周大人醒了就好,小人还担心大人生病了呢。”陌生男子蒙着半张脸,周茂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的那块疤。是疤痕,不是痣。
“你抓我来有什么目的?”周茂抱着被子坐起来,警惕地盯着他。
陌生男子笑了,轻轻浅浅的一声:“申冤啊!您身为父母官,为百姓主持公道不是应该的吗?”
“有冤情你应该到衙门去,把我绑来你只会罪加一等。”
他若无其事地把床幔挂起,又扯开周茂的被子,说:“这些大人就别管了,面再不吃就要冷了。”他指指桌前。
好吧,周茂确实也饿了,恭敬不如从命。
不知他哪买来的面条,简直好吃得一塌糊涂,周茂连碗底都舔干净了。
他放下光洁的碗,豪迈地一抹嘴。
“有什么目的你就直说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唆使谢庄的人。”
“我就知道被他供出来了,害得我白天都不敢出门。”他一直坐在旁边看周茂,死气沉沉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答话的时候才稍微有些活人气。
“既然你的目标是余达,现在为什么要抓着我?”周茂问。
那人很为难地叹口气道:“也要我接触得到他啊!大人运气不好,昨晚的香我本是替他准备的,可没想到让您用了去。小人真是好奇,那滋味儿好受吗?”
他用懊恼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在周茂听来算是嘲讽。
不堪回首的一夜,周茂还没想清楚该如何去面对。现在眼前的人直接告诉他,是他太倒霉,替别人挡了枪。
就说昨晚明明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受控制,他和师彦都不是小孩儿了,怎么可能同时发酒疯。真要命,他到底下的什么药?自己差点被做死在床上,当年他意气风发时也没有过这样的丰功伟绩。
“你原本想干嘛?别告诉我你觊觎余达的美色。”周茂现在恨得他牙痒痒,要是让他自由,非得把这鸟人脱光了扔妓院去。
他嗤笑一声:“大人还真猜对了,拿他来交换您的自由如何?”
当然不可能,他现在比老子重要多了。周茂怎么可能告诉他实情,只能尽可能套多些话。
“你要先告诉我你和余达的恩怨,我才能替你做主啊!”多么父母官的姿态
他抬起眼看着周茂,浓淡相宜的长眉,温柔含情的双眸,白皙的肤色。只看到半张脸,周茂也知道他肯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美貌。
他轻轻地说:“告诉大人也无妨,我活不久了,这些事也想有个人知道。”
“小人名叫魏英,有个双包哥哥,他叫魏珉。大人刚才猜对了一半,爱慕余达的不是我,而是我哥哥。”
“因为这张脸,哥哥在盈香楼(妓院)卖词时让余达看中,他强迫哥哥跟他在一起。纠缠久了,哥哥他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对余达产生了感情。我们一家都被他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他满身是伤的回家,抱着我哭了一晚,我才得知余达玩弄他后又厌弃了。”
“余达家世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哥哥打算就这样忍气吞声算了。谁知才过两天,又有人拿着木棒把我家砸得乱七八糟,父亲也受伤了。来的人说哥哥得罪了余达的新宠,特意给他留点教训。”
“当着所有街坊的面,那人毫不留情地公布我哥和余达的关系。年迈的父母哪里受得了,当夜母亲就气病了。第三天,我买药回来,发现哥哥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已经硬了。”
周茂听到那句‘硬了’,心狠狠的跳了一下。余达真是个贱人,这让自己怎么收场?
魏英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哥哥的丧事没办完,父亲也因为受伤太严重又受了打击,头七那天陪哥哥走了。剩下我和娘,她一夜间老了二十岁,再也没有精神唠叨我不务正业、不想娶妻。整日整日的对着哥哥的牌位哭,哭久了,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楚。疯疯癫癫的见谁都喊哥哥的名字。上个月她终于跌进池塘淹死了,我给娘买了棺材还没下葬,应该说我哥和父亲也没下葬。到时候加上我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本来好端端的一家,是怎样被余达害的家破人亡的。”
“大人欣赏小人的故事吗?”他打破平直的叙述,忽然问周茂。
“你想要他偿命?”
“偿命?”不加掩饰的讽刺,原本漠然的眼神变得怨毒起来。
“他从头至尾只是强行霸占了哥哥十几日,大炎那条律法规定了不得强抢民男,就算有,也不过是打几板子,赔点钱。”
周茂被他看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事态的后续发展都跟余达毫无关系。凭他的能耐连第一条都可以改的黑白颠倒,要怪只能怪魏英一家太倒霉了。
不过始作俑者是余达这点是不会错的,魏英气不过来找他寻仇也说的通,但他想寻到什么程度呢?鱼死网破?
“大人,小人一家遭难,我不做些什么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他解开蒙脸的布,一条淡粉色的疤痕从嘴角蜿蜒直上,到脸颊处又断了。按轨迹来看,眼角处的疤和脸上的是一起造成的。
“放心,跟余达没有关系,这是我小时候自己弄伤的。”他出神地伸出手抚摸那条骇人的疤,“我不敢出门,就靠在家替别人写词为生,每次都是哥哥帮我出面交货收钱。”
“知道我为什么要用那种香吗?”他冷酷的表情在那条疤的映衬下变得狰狞,他自问自答道:“因为我想试试哥哥死前受过的罪…又或是极乐。”
周茂不可置信:“你疯了吗?”
“哥哥死后我就疯了,我还想学他把自己挂在房梁上,不知道你们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他说的很轻松,周茂知道他是真的想这么干。
“你折腾了半天只是想让余达…那什么你?”周茂觉得自己的脑回路跟不上,这个人有毛病。
“……”魏英没说话了,他沉浸在自己复杂的矛盾中,完全无视周茂。
我滴神呐,遇上了神经病要怎么破?
周茂试探地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不是很明显吗?您的作用就是把他换过来。”他撇了周茂一眼,一脸‘知州大人是白痴’的表情。
周茂顾不得被疯子鄙视这件伤自尊的实情,他更关心换了余达又怎样?
“换他过来你准备对他做什么呢?要杀他的话上次你带他出去就有机会了,可你只让他挨了一顿揍。”
“是啊,我能做什么?”他突然蹲下来,把自己缩成一团,“啊——我能做什么!”
魏英很痛苦的抱着脑袋哭喊,这间地下室本就不大,周茂感觉他再喊下去,自己也要陪着他疯了。
“那什么,我说不如让本官出面,你们俩坐下来好好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把那些到你家捣乱的人都抓出来?”周茂也跑到他身旁蹲下,两个神经病有椅子不坐,都喜欢蹲着。
“哥哥说余达对他很好,他从未碰见一个对他如此有耐心的人,在余达家的十几天里,哥哥说那是他人生在世最快乐的时日。”
“余达何德何能,让哥哥这般死心塌地的喜欢他,又为何……”
魏英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来,有些失神,他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余达那天认出我了,确切的说是认出了哥哥。我在他枕头下放了布条后,想乘中午没人躲进房中,他忽然回来了,可惜我准备的迷药没用上。他唤我珉儿,他说他对不起我。他还说他去我家找过哥哥,但那时候家里正在给哥哥办丧事,他很伤心。”
“他道歉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哥哥回不来了啊。”
魏英的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周茂都被他带出了几分心酸。
“人死不能复苏,但是你这种做法,要是魏珉在天有灵,他该多痛心呢?”
“来不及了,我刚刚已经留信给余达,让他子时到哥哥的棺木前来换你。”魏英仿佛下定了决心,兀自蹲着,也不觉得腿麻。
周茂已经麻得彻底,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实你现在放我自由,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大人别说笑了,我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哥哥看着,余达到底是怎么对他的……周大人,我保证,要是他肯一个人来换你,我一定不会伤害他。”他把眼泪用力抹在袖子上,看着地面笑的跟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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