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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阙(3)
阿眉觉得,阮城熙那坛桃花女儿红怕是等不到她出嫁了。
不是说她顾阿眉准备咬定青山立志当剩女的意思,而是她觉得这酒被阮城熙整的乌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往里头放,和大杂烩似得,等到她出嫁的那一天,估计都得臭了,人家姑娘出嫁是喜气洋洋,她出嫁就是臭气汹天,想来确实伤感。
淼缈一边哼哧哼哧碾酒酿,一边说:“等老娘嫁人的时候,一定得让我男票把这一缸子酒统统喝进肚子里,要敢喝不完,老娘就和他离婚。”
大施捂嘴偷笑:“就你这么凶悍的,谁敢娶你啊。”
淼缈捏了一把酒酿粉抹了大施一脸白:“叫你丫再乱说话!”
阮三哈哈大笑:“哎呦我去,兄弟你怎么变大白脸了,百年难得一见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大施白脸里头瞪着黑碌碌的牛眼睛:“我艹,你们这些王八蛋。”
阮三笑得开心,又扬手往罐子里扔了一把枸杞。
阿眉心惊肉跳:“那什么,城熙啊,你这酒再这样整下去,明天就得坏。”
阮三拿手背擦擦脸,染上几丝白:“本少爷亲手酿的酒,哪里还有差!!别在这说丧气话啊,再说我打你。”
阿眉窘:“你打吧。我还是坚持说实话。”
阮三恐吓:“真打了!?”
“打吧打吧。”
“真打了!!”
“打吧。”
眼看着阮三当真扬起了手,当真要对着她打过来,她闭了眼睛,缩着脖子就要躲,躲了半天没见他打下来,睁眼睛一看,倒是季杨拿胳膊挡着阮三的手,若无其事道:“闹什么闹,酿着酒呢,袖子晃来晃去把灰都扫到酒罐子里了。”
阮三似笑非笑:“你急什么,我就是开个玩笑。”
季杨放下胳膊,封自己的罐子,一丝不苟的,再没搭理他。
阮三笑脸可人:“阿眉你说是不是我演打你演得像真的似得,把我们季公子都骗到了。”
阿眉也不理他,只愁着脸看着据说等她出嫁时要挖出来的酒。
阮三笑得一脸花,完全忽视了众人对他的忽视:“阿眉你说本少爷以后是不是要去当个演员,到时候,那家伙,那演技,只见那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彩旗飘飘,姑娘们可劲扯着嗓子喊阮城熙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哎呀,我都不好意思了。”
阿眉看了他一眼,憋出几个字来:“真不要脸。”
阮三凌乱,风化状:“你...顾阿眉你丫刚刚说什么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现在越来越大胆了哈!!”
大施凑半张白脸过来:“可不是,现在阿眉学的坏坏的,都是你和喵喵叫干的。”
淼缈捏他胳膊,咬着牙挤字:“你怕是活腻味了吧大施。”
于是又扭打吵闹起来。
这欢声笑语的,简直要冲破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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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阮少爷东一把枸杞西一把桃花地泡了一罐所谓佳酿,一行人又借了婆婆家里的锄头和铲子,兴冲冲回到桃花林里头挖洞——存酒罐子。
阮三的酒罐子上粘着一圈大红纸,黑墨画着:桃花女儿红——吾爱女顾阿眉结婚专用——慈父阮三爷纯手工之无价之宝——专利所有,伪造必究。
阿眉瞅着罐子哭笑不得,看看地上刨土正刨得欢快的阮三,他倒是挺自得其乐的,手脚并用,闷着脑袋一个劲挖啊挖。
阮三挖了半天,看见阿眉杵着不动,侧头看,那姑娘傻呵呵抱着罐子不知道在乐什么,他亮着牙笑起来:“喂喂别傻笑了你,赶紧把罐子拿过来,本少爷刨好洞了。”
阿眉哦了一声,把罐子递过去。
淼缈突然说:“ladys and gentle men!!本姑娘有一个建议!我们要不要写点什么寄语什么的,给n多年以后的自己看看,写下自己的秘密啊,想说的话啊什么的,这个还挺赞的。”
大施尖叫:“喵喵叫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文艺小清新了,老子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说话的是你!这种想法居然会从你脑子里想出来!!奇迹奇迹!”
淼缈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就你话多!”
大施本来是蹲在地上的,被这么踢了一下子,重心不稳,摇摇晃晃整个人摔了个狗吭泥,和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大白脸秒变大黑脸。
阮三笑得头发直抖:“大施,以后你去唱那大花脸吧,看这小脸变色变得忒快了!”
季杨也笑起来,不过不像阮三那样疯疯癫癫的,阿眉觉得,他现在笑起来,倒真的比以前真心实意多了,看着也温暖多了。
季杨说:“我觉得于淼缈的提议倒是挺不错的。”
阮三也表示赞同:“甚好甚好,深得朕心。”
阿眉也点头。
于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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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眉回农家乐借了纸笔出来,那纸是春节用剩的写对联的纸,红红的,还闪着金粉,看上去就吉利。
每个人各自占领一颗桃花树,一个萝卜一个坑,都趴在树干上写什么给未来的一封信。
毕竟年轻,难免傻气。
都写好了,拿浆糊粘好,各自欢天喜地去埋自己的酒。
许一个地久天长的愿,管他是不是会实现,埋下去了,便生了根。
容得以后想起,挖它出来,总得触到心里的根,触到了,便要泪流不止。
这是我们的曾经,这是我们的过去。
恍如昨日,哪怕物是人非。
阿眉并没有酿自己的酒,被阮三扯着闹着,只得和他一起酿了一罐不三不四的桃花女儿红,不晓得等不等到以后亲自来尝一尝。
阮三把他们的两份信都压在土里头,撒了一把桃花,又把罐子压上去,蹲在那里,却不动了。
阿眉也蹲下来,盯着罐子:“你在想什么呢?”
阮城熙说:“在想你写了什么。要不要偷偷打开来看。”
阿眉脸红,急慌慌道:“阮城熙,做人也得是有原则的,你可......”
“可......”他戏谑笑起来,“可什么?”
她口齿不清:“可......可不能这样。”
城熙搭着手无所谓道:“反正我也随性管了,多干一件坏事也不多,少干一件坏事也不少,是不是?”
阿眉急了:“你......你......你......”一时间慌了阵脚,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阮城熙哈哈笑:“行了行了逗你玩呢,你看本少爷这种正人君子像是干这种事情的人么。”
阿眉知道他又是在戏弄自己,心里头恼火,却又发作不起来。
阮城熙说:“好了好了,别生闷气了,过来帮我把罐子埋起来,就知道傻站着看看看,脑子一点不灵光。”
阿眉便错过去些身子,一抔一抔土往罐子上撒,一抔一抔,带着桃花香的土。
这场景倒有些熟悉,她以前好像也是这样捧着土,一抔一抔,带着血腥味的土。
心里莫名就痛起来。
阮三说:“阿眉姑娘,咱埋个酒而已,你整的像在黛玉葬花似的。”
她回过神,默默道:“你最近怎么老喜欢挑我的刺。”
他一愣:“这么说倒也是,可能是现在看你不大顺眼了。”
“不过呢,再怎么不顺眼,”他笑笑,“我也不能丢了我女儿不是。再嫌弃也是老子掏心掏肺恨不得埋在罐子里头的女儿。”
他伸手过来,像是要和平常一样习惯性揉揉她的头发。
阿眉向后躲,蹲不稳,一屁股坐在湿乎乎的草地上,扭着一张脸:“你手上头都是泥。”
阮三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手,趾高气昂道:“有土怎么着了,沾了点土你就要嫌弃我了,完蛋了,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你这个不孝子。”
阿眉扭头不理他,刚准备起身,一阵风吹过来,铺天盖地的桃花香,嗅了满鼻,盛了满眼,落英缤纷,芳菲萋萋。
一场桃花烟雨,一抹翠墨山色,胭脂点点,花瓣细啄。
阿眉一直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喜欢樱花,她其实更偏爱桃花一些,除了对古文里头有关夭夭桃花的诗词的倾慕,还有身临其境时心里的惊艳。
她想啊,倘若桃花成了个女子,必定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她坐在漫天花雨里头,看那蒙蒙的山,看那卷卷的云,看那艳色的人。
那人笑着一对流花眸子,眉目如画,目色如洗,伸出黑乎乎一只手,使劲拍在她肩头——濡染着桃花香气的爪印,他说,我盖章了。
犹自摇头晃脑,犹自自鸣得意,这个人,明明生的一副可入画的好容貌,可做起事情来,却总是这么煞风景。
她无奈,可难免被这桃花盛景融了心肠:“好吧,你盖章了。”
他玩闹,她便附和,这样的日子,能否日久天长。
只记得,山雨未落,花色尚新,侬少年少女,各自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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