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几许炊烟起

　　程当归正在要赶着牛车到赵犇家去，这么多东西他是不可能一家家送的，但是自家莫名其妙又多了个女人，为了避免是非，还是把东西放在赵犇家让村里人来认领吧。

　　一听赵犇这么说，他咬牙切齿，不就是路上损了他几句吗，至于这么记仇。

　　“青柠，他就是看看那位姑娘醒了没。”

　　青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小声道：“她、她还在泡、泡澡。”她还没给人穿衣呢。女人洗澡的事要喧之于男人面前，她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诚然泡澡的人不是她。

　　程当归顿时笑了，他斜了赵犇一眼，“听到没，难道你要进去？”

　　赵犇一张脸慢慢涨红，他生的粗狂，这一脸红看着倒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青柠斜了程当归一眼，眉眼娇嗔，后者挑眉一笑，拍拍牛背对赵犇道：“走吧，跟我去卸货，这牛也累得不轻了，来年还指望它犁地呢。”

　　*

　　镶银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当瞧清眼前的一切，脑子有些发懵，这是在哪里？怎地如此破旧？

　　她甩甩还处在昏沉的脑袋，开始打量四周，这种房屋她见过，她年幼时曾闹着爹爹带她一起跟蚕农收过账，见过他们的房屋。难道那人已经带她到了他家？

　　身体还有些无力，但相比之前要好得多，也没那么冷了，她想着起床到外面看看，便要着衣。当发现自己所穿衣物并非自己的时，她手上顿了顿，许久方继续手上的动作。

　　自打决定跟着他，她早已将一切置之度外。如今虽是比性命还要珍贵的名节，但既然要报恩，总要付出些什么。且她身无分文，又落魄至此，他若求回报，于男子想要的，多半也都是这个吧。

　　床头放了一套衣服，她取过穿在身上，如此粗糙的衣料，整个身子都觉得不适，她稳稳心神，缓缓走向门外。

　　果然是那个汉子的家，篱笆小院茅草房，跟她见过的一样，小院里还有个老人背对着她，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灶房里有声响，她以为是赵犇，犹豫很久方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出乎她的意料，竟然是个姑娘，难道是那个汉子的妻室？想想那汉子也已二十出头，有妻室实属正常。她敲敲门，见那位姑娘回头看她。她很意外这位姑娘的长相气质与这个地方实在不符，但仍善意一笑。

　　“你醒了！”青柠放下木勺快步走过来。

　　“嗯，我没事了，谢谢你和你的相公。”

　　*

　　约莫傍晚时候程当归两人才分发完了采办的年货，就劳务费俩人没要银钱，只要了几尺布和一些粮食。

　　东西两村的人都晓得程当归家里藏了了美娇娘，一听他不要钱只要衣裳，纷纷投以暧昧的笑，调侃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独来独往惯了竟然也晓得疼惜媳妇儿了，一下子要了那么多布，这得做多少衣裳啊。

　　有几个大胆的已婚妇人还戳着他的胸膛笑他该不会是连人姑娘做肚兜亵裤的布料都想到了吧。她们哪里晓得赵犇也带回了一个俏生生的闺女。程当归被她们臊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匆匆交代好日后会去取便打发她们走了。

　　闹了一场误会，镶银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她看着青柠，突然就觉得特别亲切，多半是命运相同的缘故。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青柠笑道：“无碍的，换做我，我也会误会的。”见镶银紧张无措的样子，她仿佛看到了初来的自己，便温和道：“你身子无大碍，程先生是大夫，已给你瞧过，一会喝副汤药便好。”伸头瞅瞅打从镶银一醒来就忙个不停的赵大娘，她柔声道：“大娘人很好的，你莫紧张，来，晚饭做好了，你帮我端过去吧，那兄弟俩约莫也要回来了。小心烫。”

　　“我来吧。”刚接过碗的镶银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浑厚的男低音吓了一跳，手里的碗险些扔出去。还好晚饭是白米饭，这才没洒了出来。她怒瞪那抹伟岸的背影，撅了撅嘴。

　　青柠轻笑，果然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她又递给镶银一碗。

　　程当归趁空挤了进来，四下打量，“晚饭怎么吃的？”

　　青柠忍俊不禁道：“大娘说大牛有出息了，把腌制的腊肉拿出了些犒劳他，还要给镶银做些好吃的。”她指指锅里，“我拿白菜炖了炖，你尝尝。”

　　他问的自然她答得也自然，却都没料到事情会自然成这个样子。

　　灶房里，青柠顺手拿过手边的竹筷夹起一块腊肉递了过去，而程当归也带着笑意张开了嘴，当肉到嘴边嘴咬住肉时俩人都石化了。

　　……都觉得，该怪赵大娘。

　　送了碗筷回来的赵犇一瞧这情形就愣住了，镶银跟在他身后，见他不动就推了推他。

　　赵犇身子一僵，身后那触感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小手异常白嫩，她虽是在戳他，但软软的跟块豆腐似的，着实没什么感觉。他转过身子，垂眸见她低着小脑袋还在戳，从后背一直戳到他的小腹，他觉得小腹这个位置太危险，不阻止不行了。

　　他伸手拍拍她的脑袋瓜，她好矮好小巧。

　　镶银一抬头就见一双黑沉的眸子盯着自己，心头一颤，慌不迭后退数步，呐呐半响方小声道：“我、我要端饭，你别挡……”

　　翘了翘嘴角，赵犇侧身而立，果然不好养活，就知道端饭。倘若青柠没让她端饭，她是不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镶银见他让开，却侧身堵在门口，心里默默腹诽，小步挪过去，当看见灶房的一切，瞬间明了！当下怒目相向！

　　“你、你！”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祖父最宠爱她了，年幼时她都敢拔祖父胡子玩，连爹爹都甘愿被她戏耍。如今虎落平原被犬欺，一个乡下糙汉居然捉弄她！

　　这若是再家里，她早让人拉出去打他板子了！

　　赵犇颠颠脚，眸子里带着一抹得逞的笑，小声道：“还不走。”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那么小巧的她，埋首猛戳自己，突然就想逗逗她。她穿着暖黄色的袄裙，就像一只小雏鸡，软软的，可爱的。

　　赵犇的声音虽小却也成功惊醒了灶房里的两人，只是两人都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后续。最后还是程当归抬了抬咬住肉的牙口，囫囵的道出一句让青柠羞愤交加的话：“肉都到嘴边了，就让我吃了吧。”

　　都说过小年“官三民四船五”，今天是腊月二十四，是过小年祭灶王爷的日子，村子里家家户户开始忙了起来。

　　因为赵大娘一句“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话，青柠跟镶银两人悻悻然自觉退后。以前在家里时就听过这个说法，所以身为女子的她们从未参与过。如今到了乡下，未料这里的人更加坚信这个说法。

　　俩人无奈只能一起将两家的篱笆院打扫的干干净净。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柔柔的风，暖暖的冬阳，两人一起将被褥抗出来搭在篱笆上晒，又把屋里的一切全数整理过。

　　镶银自小娇生惯养，做这些粗活难免不济，没多久白嫩的小手变得通红，最后也只能给青柠打打下手。

　　两人正在赵犇家里一个洗布一个擦桌椅呢，程当归跟赵犇驾着木梯走了来。
　　前两天又是狂风又是暴雪，屋顶的茅草被吹落了不少，两人这是要修补一番，不然这个冬天少不了受罪。

　　更何况单身汉的他们家里突然又多了两个姑娘，如此便更不能马虎了。

　　赵犇体型较魁梧，按理说上屋顶这种活计本该他来，无奈他天生力大如牛，动起手来下起脚总不知轻重。有一回上屋顶铺稻草把屋顶踩出了个洞后，赵大娘就严禁他再做这种事了。

　　听到主屋乒乒乓乓的声音，两人一交眼神，踮脚趴门口偷看。虽然还没彻底打扫好，地上也有很多废物，但较比之前亮堂多了。

　　屋里的青柠跟镶银两人丝毫未觉有人在偷窥。当然，她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两个大男人居然能干出这事。

　　干出这事的俩人也察觉出偷窥姑娘这事不妥，遂摸摸鼻子心照不宣开始忙活自己的事。

　　村里人每家院子都会有口井，用水需要自己挑，不巧赵犇家的井口上没有轱辘，打水完全需要自己往上提。青柠做这些还能勉强，一桶水挑出来也不是很费劲。但镶银就不同了，桶放下去她根本就拉不上来。可见青柠里里外外把粗活都包了，她干站着着实过意不去，如今就在井边跟一桶水杠上了。

　　赵犇站在梯子旁给程当归递茅草，时不时瞅她一眼，见她弯腰、直腰好几次都打不出水，一声叹息溢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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