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荆是吃货担当

　　“沈夫人。”

　　祁璐在经过揽月宫主殿前边的小花园时，被等候多时的芙蓉公主叫住。

　　梁炽羽今天穿了一条浅藕色的广袖罗裙，外套雪白薄纱，充分显出婀娜曼妙的身段。发型和妆容也是精心打扮过。

　　祁璐当然一想就知道对方这么舍得花心思打扮的原因，但身份差距摆在这儿，她就是对梁炽羽纠缠沈鸿禹不休一事再有意见，也得规规矩矩地先向公主行礼。

　　梁炽羽当众绕开了她的礼，轻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是如何得意叫嚣的，惺惺作态的事就不必了。”

　　紧挨祁璐而站的文蓉此时有些紧张。她惶惶地撩起眼皮小心环视左右，见到这附近虽有几拨人在谈笑，却没有人朝她们这边看来，便认为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私心替祁璐的面子松了口气。

　　祁璐收姿站正，声音极轻地说道，“民妇也不知自己是否有福气参加公主大婚喜宴，今日有幸见到公主，就提前说一声：祝公主新婚快乐，希望你和驸马恩爱白头。”

　　“祁璐！”梁炽羽拔高声音喊道。

　　文蓉戚戚地将眼皮垂得更低了，却发现周围其他人仍继续若无其事的交谈说笑，仿佛看不见、也听不到这头的动静。她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该、该不会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吧？！

　　这时，只听得祁璐寡淡一笑，“公主不是想听我说实话吗？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你这个野蛮的女人，怎么跟公主说话呢？”严敏莉忽然从一侧杀出来，恶声恶气地端着训斥的口吻对待祁璐。

　　梁炽羽虽然和祁璐聊得并不愉快，却也没指望严敏莉跳出来帮她。见到严敏莉嚣张腾腾的气焰，梁炽羽更是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哦，原来是你啊。”祁璐深看严敏莉一眼。

　　严敏莉被看得心里打鼓，同时也觉得奇怪。按照时间推算，她这时候应该快要腹痛了，为什么还……看来她只能把后手也用上了。

　　“你竟敢对公主如此不敬！看来今天不让你长个教训，你是不会——啊！”

　　严敏莉走过去打祁璐的这一巴掌本来是势在必得的。她没打算下多重的手，第一看在沈鸿禹的身份和颜面上不好把事情弄得太难看，第二是因为她的重点根本就不在巴掌上，而在于她即将去抓祁璐手臂的左手上。

　　她的左手指缝中夹着一根极细的银针。针上沾了什么东西，自然只有精擅药理的严敏莉自己知道。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芙蓉公主竟然会突然出手拽她一下！

　　而梁炽羽也万万没想到，严敏莉居然这么不经碰，她只是伸手拽了一下，对方竟然动作幅度极大地摔了出去！

　　而严敏莉想的是，既然出都出手了，无论如何也要达到目的。只要公主能够记得她今日的绵薄之恩，她严敏莉摔一跤又何妨！

　　可惜的是，祁璐早有防备。在严敏莉摔向她的那一刹，她连退三步，完美躲避对方的人肉撞击。

　　然而，文蓉却被那根藏得几乎看不出来的银针扎中了。

　　文蓉的一声低呼，以及接下来迅速低头检查脚背的动作引起了祁璐的注意。她走上前来检查，却听见严敏莉率先喊叫起来，“这是……暗器！沈夫人你竟然身带暗器！”

　　祁璐默然嗤笑，贼喊捉贼。

　　文蓉忙往后退，唯恐自己在人前太过显眼会死得更快，她慌慌张张地小声碎碎解释道，“不是的，我家夫人没有带暗器……真的没……”

　　话还没说完，文蓉突然眼前一黑，当众倒了下去。

　　“文蓉！”祁璐喊她，发现文蓉已经没了反应，面色也开始急剧变化，嘴唇出现乌紫色，当下顾不上其他，从怀里玉瓶里再倒出一颗东西快速送入文蓉口中。

　　“怎么回事？”蓉贵妃一接到有人在小花园昏倒的消息便快步赶来，她一手托肚子一手扶后腰，沿路走来众人都不自觉地担当起她的护胎卫士。

　　文蓉已经被扶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意识正在恢复中。

　　“快宣太医！”蓉贵妃急令道，说完便看向一直板着脸站在文蓉身边的祁璐和梁炽羽。

　　她稍微冷静克制了下，用缓和过的语气问道，“有没有人能跟本宫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天儿虽热，但避暑行宫绿荫重重，凉爽怡人，倒也不至于在外头走这么一会儿就晒晕了吧？”

　　言下之意是，在场其他金贵的人比比皆是，怎么却晕了一个糙生粗养的丫鬟？

　　祁璐没说话。严敏莉想开口但还在犹豫。

　　最终，还是梁炽羽来解释的，“回娘娘，文蓉是被一根银针扎了之后忽然晕倒的。至于晕倒是否和银针有直接关系，还要等太医来诊治过后才能确认。”

　　“银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出现？”蓉贵妃满脸的不可思议。

　　所有人进入行宫之前，必然是要经过第一重宫婢搜身检查的。尽管这个环节会做得十分客气，但事关皇帝和贵妃，以及贵妃腹中的龙嗣的安危，因而也不会疏忽。

　　那么，银针……

　　蓉贵妃心中猜到七八分，却没有即刻朝最有可能在身上藏银针的人看去。事情要真是她猜的那个人做的，那必然是为了芙蓉公主。既然如此，对方和她可就是同一阵线上的人。

　　只不过，明明她已经为有心之人准备了茶水环节，为何对方不在更好下手的地方下手，而偏要铤而走险来这么一招？

　　蓉贵妃分神期间，太医已经赶到。经过诊治，确定文蓉是中了毒。

　　“中毒？！”

　　闻太医此言，满座惧惊。

　　太医也很惶恐，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又赶紧请示蓉贵妃，是否要将此事禀报给皇帝知道。

　　“暂且不必惊动陛下。你先跟本宫说说这毒的细节。”看样子，蓉贵妃是要当场盘查了。

　　“娘娘，此人所中乃是蟾蜍囊毒。”

　　“咦，恶心……”旁边有人小声咂道。

　　“……此毒轻则令人致幻，重则导致昏迷。不过……她体内的毒并不强，按说不至昏倒，或许是——”

　　“因为有人及时给她吃了解药！”严敏莉猛然开口打断太医的话。

　　今天跟随皇帝来行宫的太医当初就是太医令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严小姐这个面子他自然不会不给。见严敏莉有话说，他便相当识趣地停了下来。

　　严敏莉来到蓉贵妃面前，行了一礼后才继续说，“启禀娘娘，方才民女亲眼见到沈夫人给她的丫鬟喂了一颗不知什么丹药！想必就是这颗药丸解了她自己丫鬟身上大半的毒！”

　　“哦？”蓉贵妃柳眉轻挑，“沈夫人，你能不能告诉本宫，为何你身上会自备一瓶解毒丸药？”

　　梁炽羽也眯眼看来。

　　祁璐不疾不徐地摇了摇头，“回娘娘，是严小姐误会了，那并非什么丸药。”

　　“口说无凭！你敢不敢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严敏莉的气焰愈发上涨，面色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祁璐并未有动作，只是站得笔直地看向蓉贵妃，“民妇斗胆问娘娘一句：眼下的重点不应该是先抓到那个随身带银针的不轨之人吗？民妇给自己的丫鬟吃了什么东西，与这场风波有何关联？任何人见到自己身边的人出了事，第一时间都是出手相救，不对吗？这何错之有？”

　　“别狡辩了！”严敏莉急得恨不得直接冲上来翻祁璐的衣裳，“如果不是你有备而来，又为什么要带一瓶解毒丸药在自己身上？！分明就是你担心自己陷害不成，留着解药以备不时之需！再要么就是你故意先用银针毒了谁，事后再拿出解药来救场，从而制造出你救人立功的假象！”

　　“严小姐这番阴谋论面面俱到，让我很是佩服。”祁璐嘴角浮起虚笑，“但有一点还请严小姐别忘了——银针这种东西，出现在懂医术药理的你身上才最合情合理。要是别人，早就被搜走了吧？”

　　严敏莉呼吸一滞。

　　她自问已经把祁璐逼到了墙壁缝里，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还有心思来想东想西，还把矛头调转了方向朝她指了过来？！

　　祁璐的话还没说完，“娘娘，今日之事十分蹊跷，回想一下也相当凶险。这银针扎在民妇的丫鬟身上也就算了，万一扎在公主——甚至是娘娘身上，影响的可就是龙嗣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祁璐特意不轻不重地稍微拔高了声调。

　　闻言，在场众人俱是周身一麻。

　　事关龙嗣啊！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不要命了！自己不想活就算了，家中上下老小，甚至宗亲族人的性命都得全搭进去吧！

　　“所以，还请娘娘严查！”祁璐不给任何人插话进来打哈哈的机会，急声说道，“先问问负责搜查的宫女：看是谁身上带有银针！”

　　严敏莉已经一背冷汗了，可当祁璐说完这一句后，她又仿佛从水底重新游回了水面，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找回了生的希望。

　　银针在搜查时就已经被她严密藏好了，谁都不知道。

　　“是，是要查。”蓉贵妃眸色凝重地传令下去，同时冷冰冰地扫过严敏莉一眼。

　　“沈夫人思维缜密，临危不乱，着实是很令人刮目相看。”梁炽羽负手而立，目含玩味地打量着祁璐，“不过说了半天，沈夫人身上的东西也还没拿出来呢。想来，娘娘也和我一样好奇，沈夫人喂丫鬟吃的究竟是何物吧？”

　　被公主这么一提醒，蓉贵妃仿若吃了一颗定心丸，刚才的惊汗息了，目光也再一次锁定在祁璐身上。

　　“哦，这个啊。”祁璐这次痛快地把玉瓶拿了出来，递向梁炽羽，微笑道，“请公主代为检查。”

　　梁炽羽本欲伸手，却被严敏莉仓促拦住，“公主小心！谁知道她……”

　　“那还是由我来倒吧。”祁璐丝毫不介意严敏莉从中作梗的小动作，她轻松拔掉玉瓶口处的灰布塞子，施施然倒出其内朱砂色的小圆丸。

　　“这是……红豆？”蓉贵妃一眼认出。

　　祁璐浅笑颔首，“回娘娘，正是红豆。不过此前民妇以糖稍微渍过小半日，所以入了甜味。民妇患有贫血之症，时常要补充些甜食，加之红豆有补血之效，所以民妇通常都会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方才为什么喂民妇的丫鬟吃……是因为民妇私以为她和民妇一样，是体力不支或气血不足导致的昏迷，并没有料到，她会在行宫这等守卫森严的地方中毒。”

　　祁璐将瓶塞压回去，垂眸，换上更加温婉的语气，柔声说，“其实今日民妇带它来，还有一意。民妇原本是想将这小糖豆赠予公主的。”

　　梁炽羽此间正在回想文蓉中毒那刻的细枝末节，直到听见“公主”二字才缓过神来，对上祁璐的视线。

　　“我曾听人念过一首小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祁璐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是想看在场的人有没有听过。

　　不过看她们单纯的期待目光，她想，大家大概是不知道的了。

　　那最后这一句的效果就更……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梁炽羽如同惊弓之鸟，看向祁璐的目光中更添一星复杂难喻的味道。

　　祁璐的笑意不增不减，面对梁炽羽周身腾升的怒与怨，亦不卑不亢。

　　你们不仁在先的，就不能怪我不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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