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荆是吃货担当

　　“夫人想买什么？”奇珍店掌柜今早一起来，左眼皮直跳，他感觉有好事发生，所以没在家中躲懒，来了店里。

　　他这儿卖的都是稀缺珍品，物以稀为贵，故而这里不像布店、米店那般日日门庭若市。

　　但掌柜的心放得平——毕竟他这儿成交一单就能吃半年，也不必太贪心巴望天天都有大金主光顾。

　　见到祁璐几人的穿着打扮，掌柜认定今天生意一定能做成，平时端着的架子此刻荡然无存，就等着祁璐开口询价。

　　“那颗蓝珠子是什么？”祁璐看向店内一角那只半人高的鎏金老虎，问的是老虎口中半含的圆球。

　　“夫人好眼力！这是——”

　　“这是泽国东海鲛人泪，比寻常的夜明珠还要珍贵难得，它不仅能在黑夜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更能散发幽香，令人心安神怡。”晚一步进店的严敏莉抢了掌柜的词，说完后冷声嗤笑，“这都不知道？草包。”

　　祁璐满不在乎道，“你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买不起？”

　　“掌柜，我——”

　　“这颗夜明珠是我的了！”严敏莉语速飞快，掏钱的动作也不含糊。

　　掌柜还愣着，祁璐哈哈笑，“给她给她！严小姐今天大发慈悲撒钱济世，掌柜你做了大生意别忘给家门口的乞丐赏口饭哦。”

　　严敏莉挑眉看过来，戏谑道，“怎么？沈夫人口气不是挺大的吗？怎么不抢着买？你可以加价啊，喊个两倍三倍，掌柜肯定卖给你。”

　　“我们沈家家规严，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怎么能这么奢侈浪费？是多少就是多少，我量力而为。”祁璐转而对向掌柜，“夜明珠不合适，还有没有其他适合送给长辈的珍宝推荐？”

　　掌柜在心底里暗暗琢磨了一下祁璐方才跟严敏莉说的话，只信了三分——真要没钱或者抠门，压根就不会再问其他，早该转头走了就是。这里头还有文章。

　　不过他不关心这文章，掌柜恭敬客气地把夜明珠连红木匣子双手给严敏莉奉上。

　　严敏莉却玉手一挥，“不急，我再看看。”

　　“这位小姐，你刚才不是……”

　　“我又没说绝对不买，我要再看看，万一我还看上其他的了再一起付也不迟啊。”说着严敏莉给了掌柜一个极其不满的眼神，仿佛她才是开店多年经营有道的老前辈。

　　掌柜的一声闷哼憋在鼻间，取而代之的是虚假却不失风度的笑容，“小姐要是想寻消遣，本店怕不是个合适的去处。”

　　“是啊，别耽误人家掌柜做生意。”祁璐眼拂珍宝，凉凉道。

　　严敏莉嘲笑道，“买卖自由，你买你的东西，管的着我吗？”

　　祁璐看物不看人，慢悠悠道：“我也是看在严小姐赠伞的份上一片好心提醒一句，严小姐不喜欢听就不听吧，我仁至义尽，待会儿掌柜□□把严小姐轰出去的时候，我不出声了，还望严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又说我忘恩负义。谢谢哦。”

　　“夫人这边看。”掌柜懒理严敏莉，将重心彻底放在祁璐身上。

　　只见他从身后的木柜子里拿出又一匣子，打开后，一颗形状奇特的珍珠赫然现于人前。

　　“这是？”

　　“也是来自泽国东海的宝贝，名曰长生无极珠。它原本是东海一颗普通珍珠，但泽国去年水患时，大和寺的住持带着一众高僧在东海边顶着大雨祈福七日，水竟然真的就退了。”

　　“退潮后，东海边的海田里留下无数贝壳。官府本打算出钱请劳力来清理海田，怎知有一个戏耍的孩童打开了一枚贝壳，发现了其内的双色珍珠。”

　　也就是祁璐现在看到的这颗。

　　说是双色，其实并不明显。一半是正常珍珠的白，一半是比珍珠白要灰一点的浅灰白。

　　“有一就有二。得知此讯的百姓们也不担心海水回流了，趋之若鹜地赶到海田边争抢这双色珍珠。”

　　“官府自然也引起了重视，担心这些珍珠有异，就专门请国师开设天灵祭坛验珠。过后不久，朝廷发消息昭告天下——这些双色珍珠不仅没有问题，还蕴含灵气，是有灵之物。”

　　这世上最不缺充满想象力的人。泽国国师亲鉴的双色珍珠由此身价暴涨，民间还给它编了身世，说大和寺的高僧们以诚心感动了东海龙王，龙王下令，命虾兵蟹将吸走海水，而海底龙宫神将做这些时，法术灵气润泽了这些珍珠，故而致使其形成双色。

　　“双色珍珠很多，但能融成特殊色纹的却屈指可数。”掌柜满脸骄傲，“一颗色纹平直，且堪堪好平分一珠两半的双色珍珠被命名为‘天地’，被泽国皇帝收进宫中。”

　　“一颗大部分为珍珠原色，唯有一点成了灰色的珍珠，被命名为‘天眼’，由泽国使臣送进了我们大魏皇宫。”

　　“夫人且看这颗——”掌柜用一块上好的冰蚕丝巾裹手，小心调整匣中珍珠的位置，“可能看出它为何叫长生无极珠？”

　　祁璐往前凑了凑，凝视珍珠上大波浪形状的接纹，试探道，“因为像八卦图？”

　　“夫人好眼力！”掌柜喜形于色，“正是，正是！”

　　身为太医令之女，严敏莉比寻常官家女儿听过更多的大魏皇宫内贡品珍品的故事。她自然知道那颗被太后宝贝得不行的“天眼”，却不知道原来京师之内竟还有这样一颗！

　　惊诧的严敏莉暗暗思忖：这宝贝算是世间一绝，要是错过此遭，日后就是出再高价也难得了！

　　她还没回神，就听见祁璐说，“长生无极珠挺好的，掌柜您开价吧。”

　　话音落后的一瞬间里，奇珍店除了祁璐之外的三人皆向严敏莉看去。

　　“我买呀。”严敏莉胸有成竹地笑，“不管沈夫人开多高的价，我都比沈夫人多五十两。”

　　祁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东西我很喜欢，但是钱吧……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不过我有一间酒铺，我拿酒铺的干股跟你交换，您看可以吗？”

　　“酒铺干股？”掌柜和严敏莉不期而然地挑眉。掌柜顿了顿，问，“夫人的酒铺在什么位置。”

　　祁璐倒是很诚实，“在菁州筑县……”

　　听到那个“县”字，掌柜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冲上脑门了。

　　“夫人请回吧！”

　　“哈哈哈，”严敏莉掩面夸张大笑，“沈夫人还是快走吧！一会儿掌柜找人哄你，我可也帮不上什么忙！”

　　祁璐面露难色，“掌柜您别生气，我就是问问，不行就算了。东西你给我留好了，我回去取钱去，很快就来！还请……还请掌柜一定不要卖给别人！”

　　说着，她终于目带愤恨地瞪了严敏莉一眼。

　　严敏莉不说话，打量祁璐如打量一只丧家之犬。

　　祁璐带人匆匆离去，三人才出奇珍店，文蓉就忍不住出主意，“夫人，要不奴婢留在这儿替您看着……”

　　“嘘——别说话，快走。”祁璐小声道，脚步更快了。

　　直到回到沈府马车上，祁璐才敞开了心情，好一通大笑，素琴跟着乐，唯有看得文蓉傻了眼。

　　“夫人要买的东西没买成，何故还如此高兴？”

　　“是，事还没办成呢。”祁璐敛笑，沉静地思考怎么解决见面礼的问题。

　　文蓉又傻了眼——夫人的情绪还真是收放自如。

　　到了沈府，祁璐才进门便撞见了沈鸿禹。

　　看出她今天心情很好，沈鸿禹笑，“日头这么毒还出门，看来在筑县的几日把夫人闷坏了。”

　　“没有没有，我今天出去碰见有意思的事了。”祁璐乐悠悠地围着沈鸿禹转了转，“沈笛，原来太医令这么有钱啊。”

　　“位居一品，又常得后宫打赏，自然不会太寒酸。怎么？今日遇见太医令大人了？”

　　“遇见他女儿了。”祁璐一提起就想笑，“还很痛快地欺负了人家。不过……说到底是她自己送上门来任我欺负的，我也没有很过分，不算闯祸吧？严小姐都说了，买卖自由，我没逼着她买，她应该怪不到我们头上的。”

　　最重要的是，她应该没脸怪我啊。

　　听此，沈鸿禹误以为祁璐是后知后觉地担心自己惹麻烦，灿灿一笑，“去年我从砾国带回一对犀牛角，太医令多次向我要，我就给他了。看在犀牛角的份上，他应该不会闹得太难看。”

　　“严小姐买回去的长生无极珠固然好，但我还是更倾向于买夜明珠……沈笛，我手上钱不够，你先借点给我吧。我以酒铺干股作为交换，你不亏的。”祁璐端出商量的口吻。

　　一旁的管家前来半步，浅笑之，“将军和夫人是一家，何来‘借钱’之说？夫人要多少，小人去给夫人拿。”

　　“不一样的。”祁璐对上沈鸿禹的视线，一字一顿严肃道，“这钱我是要用来给公公婆婆买礼物的，要是让沈笛出，不等于沈笛买了两份礼物，而我空手进门？不行不行。”

　　她展开笑颜，语带自信，“何况我现在挣得到，就是这钱……细水长流，来得慢，但你放心，肯定会有。”

　　“好啊，那就依你所言，你跟我来书房，写干股转让凭据给我。”沈鸿禹一点没开玩笑的样子，等上祁璐便一同往书房去。

　　是夜，严府后院——

　　“夫人，长小姐自回来到现在还一口水未进……”仆妇战战兢兢来报。

　　严夫人扶额坐下，重叹一声，“由她去吧！败了那么多银子，省口饭钱！”

　　严太医今日不用值夜，他循例给蓉贵妃诊脉，结束后便由宫里的马车送回了自己府上。

　　走到放房门口的严太医恰好听见严夫人的话，脚步一顿，没有着急进去。过一会儿，仆妇出来了，见到在阶下负气而立的严太医，刚要见礼，被严太医招手先制止。

　　仆妇受召上前，听严太医问起严夫人跟严大小姐置气的事，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严太医听完后小胡子翘了翘，“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大小姐喜欢就由她买。晚饭你们再劝劝，多说几句软话，她遭不住饿的。行了，你去忙吧。”

　　严太医推开房门，对上怨气满满的严夫人，满脸都堆起笑，“敏莉一片孝心买东西，你为何执意辜负孩子的心意？接受了，再跟她说家里什么都不缺，下次不要太随性就是。”

　　“你知道什么啊！”严夫人气得摁住胸口，“她哪里是什么孝心，都是跟人斗气而为罢了！你知道她今天针对的是谁？沈大将军刚过门的新妻！”

　　沈大将军？

　　严太医忽然有些明白了，“她这是……给芙蓉公主出气？”

　　“你今日定是累了！不然怎么这么糊涂！你休息吧，我不与你说了！”严夫人气呼呼的。

　　严太医悻悻。

　　夫妻两个都心知肚明的事，非要他说那么明白干什么？知女莫若父，他还不清楚严敏莉是什么心思？

　　不是为了公主，而是为了世子啊……

　　他先前在宫里也探过口风了，要是蓉贵妃肚子里这个能平安出生，又要是恰恰好是位皇子，那季亲王世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后宫了。

　　等世子放出宫，首要的事情应该就是娶亲。太后还没透过人选，可严太医觉得，自家女儿被选上的几率不算大。

　　“敏莉这个傻丫头唉……”严太医一边给自家夫人捏肩，一边叹气。

　　同一时间的沈府后院，祁璐已经熄了灯，她和沈鸿禹正在屋子里试夜明珠。

　　“我觉得珍宝这种东西，全靠商人一张嘴。”祁璐趴在桌边，盯住不及巴掌大的夜明珠仔仔细细看。

　　白日看它只是天蓝色，并不会发亮的样子。等夜里没了其他光亮，这小玩意儿竟然变作湖蓝色，然而散发出来的光芒却又是薄雾般的柔和白。

　　“真好看。”祁璐由衷叹道。

　　“夫人很会鉴宝，这夜明珠远比严小姐抢回去当宝贝的所谓长寿珠要有价值得多。”沈鸿禹含笑夸赞道。

　　祁璐仰头，“所以你父母……应该会喜欢的吧？”

　　沈鸿禹目不斜视地望着她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祁璐的面颊微微发热。他总是事事都顺遂她意，不问究竟光由得她高兴，把人惯得快要找不着北。

　　就好像今日，她说给他酒铺干股作为交换，他就欣然答应，不讨价还价，也不踌躇质疑……她是千真万确不会骗他，可祁璐就是觉得这样不对。

　　大概是夜阑人静气氛正好，大概是忍了太久终于藏不住，祁璐偏头枕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凝视眼前人，声音软软糯糯， “沈鸿禹，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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