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书纪年

作者: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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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伽蓝(章一)


      (78)
      考古公众号上连续推送了三篇关于“鬼方神迹”的发掘报道,其中有一篇的作者竟赫然写着“严文松”。

      “前期的勘探真的是十分惊险,可以用‘危机四伏’来形容。”严文松写道,“我们XX大学的师生在矿下遗址遇到了塌方,还与不法分子狭路相逢,九死一生才脱离险境……”

      严文松没有死。非但没有死,还担任了后续发掘工作的总领队。

      在孟良、唐钊、罗小西、以及所有参与者的记忆里,“鬼方神迹”存在,“塔下惊魂”发生过,“河壁大墓”历历在目,但就是没有关于严文松惨死的片段。也是,当日目睹严文松尸首分离的只有唐豆豆、秦零和陶吉吉三人。

      是死而复生,还是从未死去?恐怕要问过那两个人才能知道。

      此乃变数之一。

      收到宋九的明信片已经是月底了。那天下了雪。

      信上说,他过了年就要从英国回来了,自从儿时一别,快二十年没见了,甚是想念,遂决定提些英国土特产来看望她兄妹俩。

      ……什么时候跑到英国去了?是后续治病去的吗?可是,明明才刚见过,怎么说是“快二十年没见”?

      诸事烦杂。他不来这信,唐豆豆还想不起来去主动联系他。他既来了信,信里内容又莫名其妙,倒提醒了唐豆豆有许多问题需要问他。

      想起来一个多月前见他时并没有顾得上留下联系电话,两家不来往日久,通讯录也互不载名,难得他还能打听到济远堂的门牌号码。明信片上的来信地址是北欧一个景点。求助唐钊,唐钊托亲舅舅帮忙才打听到宋家现在的住址和电话,唐豆豆一看区号,竟然不是宋家的祖籍地大同,而是首都北京。

      “这是哪里的电话?宋家的?还是宋九家的?”

      “说是宋家的,老宋的宋。”

      “他们家什么时候搬到北京去了?而且……家里还有谁啊?我们去的时候,连表舅妈都已经……”

      “表舅妈怎么了?舅舅说,老宋夫妻俩身体好着呢,前些年在北京买了房子养老,除了小九在国外留学,其他的儿孙都在身边呢。”

      “什么?”唐豆豆懵了懵,“身体好着呢……夫妻……儿孙……留学?老宋……是提前放出来了?还是压根儿就……”

      “放出来?从哪儿?”唐钊显得有些茫然。

      “哥你不记得了?老宋啊,前些年因为黑煤窑事故,进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怎么可能没听说?不还是你告诉我的——等等……”唐豆豆想到什么,立马启动瞳外膜系统搜索了一下,网络上竟然真的找不到宋家出事的新闻。这怎么可能,前些年明明甚嚣尘上来着……

      “据我所知,宋家早些年就已经把煤矿关停,转行做别的生意去了。前年不还响应国家号召,去坦桑尼亚搞什么援非工程去了么?”

      “什么……”唐豆豆难以置信地盯着唐钊,一丝不安掠过心头,“哥,该不会……第二个变数在这里?”

      “第二个变数?”

      “嗯。哥你还记得我们刚脱离险境时我就告诉过你,说我曾经短暂地穿越到过商代,还有可能改变了一点点历史。但是后来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个世界除了严文松的复活以外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中国还是中国,美国还是美国,武王伐商还是武王伐商,太平天国还是太平天国……我丢在三千年前的那支解构槍,并没有给古代中国带来化学科学的曙光,一切还是照旧运转,历史还是如期发展……这不科学。”

      “的确不科学。按理说,历史就是一条充满变数的反应链,‘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节点上的分毫改变都有可能使后面的轨迹发生重大的偏移。”

      “没错。今天听说的宋家命运,与上一时空大不相同,可以说才是第二个变数……可是为什么……哥我们回来到现在竟然都没有详细聊过宋家的事情吗?”

      “聊是聊过,但大概彼此的话里有歧义,我们都想当然地没注意吧。”

      唐豆豆叹了口气,拨通了宋家的号码。三分钟生分又尴尬的寒暄之后,她向宋母要了宋九在英国的号码。

      随后又免提拨通宋九的号码,那边传来阳光又轻松的一声“嗨”,唐豆豆一听,莫名松一口气。“宋光宗你好,我是唐豆豆。”她说。

      “耀祖妹妹!你竟然给我打电话来?是收到我的明信片了吗?上个月在挪威寄出去的,说是会有一点慢……”

      接下来用了三分钟听宋九表达完心里的惊喜,唐豆豆才循循善诱把话题往“鬼方惊魂”的那几天上引。她问他,上个月在哪里。宋九说,在北欧玩耍,学业最后一年了,抓紧时间出去走走,还说已经大半年没回过国了。

      唐豆豆又问起,宋家在老家还有矿吗?宋九也没管她问这些干嘛,只管掏心地说,早不干这了,家里父子兄弟十人,现在各有各的事业,即便有还在煤炭行业的,也不自己挖了。

      “那河曲的那个矿……”

      “早就卖了。”宋九说,“哎对了,你猜我怎么想起给你寄明信片的?就河曲那个矿,卖了没两年就给废弃了,最近听说考古考出东西来了,听说你们学校还参与了呢。我一下子就想到,说不定我们家耀祖妹妹也去了呢,那我就可以跟我耀祖妹妹好好聊一聊呀,趁机也能联络一下感情嘛。巧不巧?巧不巧?”

      “巧。那个……二哥最近在做什么?”

      “我二哥?非洲滴干活。数他折腾劲儿大呢。”

      “这样啊……那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在河曲矿底有没有捡到过……什么古代的东西啊?”

      “没有吧,没听说。”宋九苦笑说,“豆子,你们该不会是发现盗洞什么的然后就想到诬赖我们原矿主吧?”

      “没这回事儿,就随便问问。”看来历史被改变以后,宋家二哥是没捡到过玉简的,真的没捡到过,假的也没捡到过。

      再问些关于发掘的事情,宋九的回答是一概不知,还似乎对此充满兴趣,一个劲儿地反问她。

      最后不着痕迹地问起他身体如何。宋九说,能吃能睡,倍儿棒。问他半年来有没有住过院开过刀,他说连感冒都没得一次。

      “烟还抽吗?”

      “你怎么知道我抽烟?”宋九恬不知耻笑了笑,“耀祖妹妹,敢情你一直关注着我呢?”

      “戒了吧,趁早。”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不能直接咒人得病,“对了,你还记得一个叫秦零的人吗?”

      “不记得。干嘛的?”

      “没事,不记得算了。”他只是救过你的命,值得被记得被感激而已。不过那可以算是另一个时空里发生的事情,说起来与现在的这个宋九压根儿无关。

      在宋九关不住的话匣子和强烈的聊通宵的欲望中寻到恰到好处的时机终结通话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好在唐豆豆还是努力做到了。

      “难道还真让宋家请来的那个臭算卦的说对了——宋家一切厄运的源头都来自宋家二哥捡回家的那枚玉简?就是那枚属于亶的玉简?”说着不由自主拿出自己的那枚进行平生第一万次的摩挲观察,“23年前也是。哥,师父从前有没有说过,这玩意儿是不详的征兆?”

      “好像没有。”

      “我看有这个可能……”唐豆豆又沉思了一会儿,眉头还是难以舒展,“问题是,变数,就这么简单吗?”

      “怎么说?”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么,像抽积木一样,像《罗拉快跑》一样,哪怕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改变,后续带来的都应该是连锁效应才合理,怎么可能只影响了这么片面的历史走向呢?不够呐……”

      “你是在遗憾自己存在感低吗?”唐钊笑笑说,“也许造物主是有意把变数降到最低值呢?以免影响到他辛苦安排好的主线剧情。”

      “哥你净胡扯——”唐豆豆苦笑,“你不是无神论者么?”

      “‘造物主’未必就是‘神’哟。”

      “嗯?”

      造物主,不是神?那是什么?

      ***

      年关将近,唐豆豆持续关注着远方“鬼方神迹”的考古进度,并被手头的毕业论文弄得焦头烂额。

      自他们撤离后,“神女墓”和“河壁大墓”都交给了考古所负责,队员们理所当然发现了后者盗用前者大量随葬遗物填充自己墓室的事实,遗憾的是,没有发现两者之间更多的联系。至于相隔数百里的“锅炉厂南宋墓”与“神女墓”之间的联系,也只限于“荒帷”上的那幅手绘地图和老孟提出的一系列假设,有些先前明明呼之欲出的线索到此时突然断掉了,专家们纷纷撰文探讨,却总无定论,细想原因,大概在于这一回亶的“玉简”没有出现——既没有出现在宋九手里,也没有出现在考古队员面前。除了唐豆豆和秦零,没有人见过它。

      这也是变数,变数的延伸。

      唐钊收到一份邀请,邀他赴洛阳参加一场什么“中国古代宗教文化国际研讨大会”。唐豆豆不太明白这大会与他的专业有什么关系,唐钊却说,是他自己托导师争取来的名额。临走时整理出一份《息子译字》复刻版带在身上,唐豆豆才明白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在此之前,唐钊已经把《息子译字》的电子版发给了业内的许多专家,请大家集思广益。不知这一趟去,会否有所收获。

      秦零不辞而别将近两月,始终没有消息。手机关机,瞳外膜系统不在线,唐豆豆满世界没去找,反正找也找不到,不知道怎么联系他。想起来曾跟他约定过——假如身处两个时空,可以通过在清凉寺内院北墙上刻字的方式来联系对方,如果当时的随口一说和不屑一顾可以被称作是“约定”的话——是在从河曲回来后的第五天。前四天真是昏头昏脑,心绪如麻。

      想到这个约定的下一秒,唐豆豆就揣了小刀出门。唐钊还当她是有什么想不开的,赶紧跟了出去,才见她犹豫着在北墙根部刻了几个丑极了的大字——秦零,你看得到吗?

      守着墙根直到入夜,也没有得到只字片语的回应。唐豆豆满怀期待的心冷却下来的同时,头脑才终于冷静下来,回头说:“呀,哥,我忘了,未来人能看到我现在刻下的字,但现在我却看不到未来人刻下的字对不对?”

      路过的隔壁纪大爷说:“我不是你哥,你哥早回店里了。这外面冻兮兮的,我出来瞅瞅你这是钻研啥呢?墙底下有墓?”

      “……”

      既然如此,唐豆豆想了想,她应该多写点字,一直写,这样秦零在那边就算不能回应,也能看到她所有想说的话。但转念又一想,凭什么,多不矜持呀。

      回到店里又一想,也不知道秦零看见她那几个狗爬一样的字没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管她多写字少写字,到底还是没办法得知他的情况呀。他走的时候可是断了臂的,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此被动,真的叫人不爽。

      隔天早晨还不死心,想去看看墙上的字有没有得到什么形式的回应,却发现字迹已经被涂掉了。暗骂一句谁这么缺德,正要重刻,却被踩着平衡车突然出现的保安厉声喝止:“小姑娘,你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呢?这墙可是文物啊,你再乱涂乱画我可报警了!”

      “哦对,这还是文物来着。”虽然是建国后重新修缮的,但毕竟胚子是文物。文保素养还是要得的。

      然而放弃了刻字,还是难免牵肠挂肚。隔了几天,她向学化学的同学定制了一瓶显色可逆的荧光颜料,专挑月黑风高的时候出来在墙上写字,晨起查看完确定没有得到回应后再迅速洗掉,写的基本还是那几个字——秦零,你看得到吗?

      这简直是句废话,他即便是看得到,也没办法告诉她看得到。但是除了这一句,唐豆豆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这就好比人们在打电话信号不好时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重复问“你听得到吗听得到吗”。

      其实有很多事情要跟他讲,而且日子越久,攒得越多,只是涉及隐秘,不方便写。

      这样持续了有一个多月,才渐渐觉得徒劳无益,于是把自己不安的心规劝回学业上来一些。

      他那么神通广大,想必应该有的是办法保全自己吧。之所以迟迟不出现,想必是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办吧。他那么神通广大,她应该像相信师父一样相信他凡事都能逢凶化吉吧……说到这里,唐豆豆才感到一丝自责——相比较而言,自己分给师父的担心真是有些少了,不孝不孝。

      自从前几日听说宋九竟然不记得秦零其人了,唐豆豆的心突然重新不安起来,生怕秦零也作为一个变数突然消失掉了,于是每天都问唐钊十几遍“哥你记不记得有一个人叫‘秦零’?”饭前问,便后问,出门前问,起床后问……就像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一样。问到唐钊烦了,又开始问罗小西。

      所幸他们都还记得他。

      原来他真的只是太久没回来了而已。

      言灵以及她背后的组织也销声匿迹了好一段时间,先前窥视和追杀她的人不见了,也或者只是隐藏得更好了,总之近来身边太平得很。

      警局还在努力调查“敦煌血玉”失窃案和“代鑫”的下落,只是动作慢得好像已经完全跟不上剧情的发展,非常不值一提了。她没有多嘴,没有尽到一个公民应有的协助调查的义务。因为她觉得,一些背后的秘密,巨大的秘密,了不得的秘密,正等着她、他们,一步一步亲自走近,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故事是属于她和他们的,已然超出了正义与邪恶的简单范畴。

      因为唐豆豆学校论文开题与那研讨会的日期冲突了,唐钊不得不自己前往了洛阳。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留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特地请了休假探亲的部队上的朋友照应妹妹两天。

      这朋友是唐钊的发小,家就住在唐家老宅的隔壁巷子,白天领着闹腾的小外甥对唐豆豆进行形影不离的尾随,晚上好歹只在自己屋顶上站岗放哨到约摸三更。据他说这边唐家老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那边立马风声鹤唳飞奔过来支援,叫唐豆豆放心睡大觉。

      这夜北风呼啸得紧,格子窗关不严实,整晚都在吱呀作响。唐豆豆睡得很不安生,梦里只听门窗反反复复被人打开、关上、打开、关上……有个人影突然在她床头坐下,白衣白袂,随风翻飞,只是袖管里空空荡荡。定睛一看,这环境有些诡秘,雕花木床、纸糊的格子窗,屋子里家居摆设,陈旧破败却透出古色古香,整个视野都沉浸在一种幽暗的色调中,昏黄的油纸灯漂浮在窗外深蓝色的天空中……

      那人看着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有些发毛,没话找话似的说:“你怎么没有手?”

      “是啊,我怎么没有手?”那人似笑非笑地重复她的话,样子诡异极了,但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

      “没事,你没手也很帅的。”唐豆豆诚恳地安慰他说。

      “是吗?”

      “是啊。哎你困吗?我怎么感觉困得要死啊,你瞧我这眼皮,撑都撑不起来,想好好瞧一瞧你都不能——”说着想要翻身,却未得逞,只好用手拍一拍身边空着的床铺,诚邀他说,“你也一起躺下睡吧,反正人家也说,一个人睡大床,空出来的地方是给鬼睡得,你不就是一个男鬼嘛……”

      到这时,唐豆豆突然惊觉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一个“聊斋”基调的梦,而且自己在梦里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痴、色鬼、登徒子,公然调戏美男鬼……突然羞耻得想醒来,挣扎半天,却无论如何找不到。糟糕,还被鬼压身了……

      多亏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密匝的敲门声,解救她于美男鬼的缠绵香吻中……待到美男鬼被这声音惊扰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唐豆豆方才有力气将思绪拽回努力去分辨这敲门声是真是幻……

      好像……是真的?

      猛然将自己从梦中抽离,大汗淋漓睁开双眼,又听着敲门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她才定神起身,披了大衣朝门口走去。

      “谁?”她试探地问。

      没有人回答,只是敲门声不断。“哐哐哐哐”,催命一样,节奏里透出一种让人感同身受的惊恐……

      唐豆豆没有开灯,顺手抄起桌上自己惯用的匕首,小心翼翼朝窗缝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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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偷偷更一章。
    花了几天时间回顾了一下前文,艾玛局布得还不错呀[捂脸]。虽然已决定未来几年投身各种考试大业,但还是不舍得放弃这篇曾经呕心沥血构架了一半的宏图大文。
    换句话说,我要继续写了还有人看嘛!
    (如果打脸了……
    我就回来把这段话删掉![就是这么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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