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娇

作者: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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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咫尺(编制外的下之下)


      秋往事似是被利刃扎到,蓦地一震,甩开他手,大步走到门边。一抬手按在门上,却忽似泄了气力,僵在原处并不推开,半晌终究轻轻地滑下来。

      赵景升一颗提得老高的心也随着她的手慢慢放下,暗松一口气,以尽量沉稳平静的语调说道:“夫人,卫昭若真是此意,则他如此用心良苦,乐书等也为此付出性命,此后永安必定还有大动荡,如此代价,更是不可相负。”

      秋往事眼神发直,怔怔道:“我只想保他一命而已,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逼我。姐姐之后,我只想保一个他而已,就只一个而已……”

      赵景升见她神情凄苦,心下也暗自叹息,劝道:“夫人,卫昭看似只手遮天,随心所欲,实则只怕一生未曾当真快活过。眼下这事,或许倒是他多年以来唯一一回本心所求,于他而言,能以此种方式了结一切,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秋往事无言地回到案前坐下,颓然道:“他解脱了,我又如何自处。”

      赵景升安慰道:“夫人也不必太过忧虑,毕竟大势虽不可改,细处却未必容不得手脚。”

      秋往事眼中一亮,似抓住救命稻草,立刻兴奋起来,喜道:“不错,一切尚有变数。只要我们抢先入城控制局势,藏一个人又有何难!”

      赵景升原不过随口一说,聊以劝慰,心中却知卫昭与永宁一党新仇旧恨,若要饶他,不必外人,只怕自己人便第一个不答应。此时见她果真起了这念头,却也不好多言,只能先由着她,留待李烬之回来处理。

      秋往事主意一定,心思也安稳下来,这才想起此来目的,回头问道:“是了,五哥在北边究竟怎一回事?”

      赵景升也正挂念着她对此事的态度,盘算着如何开口,听她提起,略一迟疑,答道:“殿下与我们联络未断,和亲之事也曾提及,只是……我擅做主张,并未立刻知会夫人。”

      秋往事听得李烬之尚有音信,知他至少安全无恙,先放下了一半心,却也愈发疑惑起来,不由微微皱眉。

      赵景升见她低头不语,先欠身一礼,说道:“此事是我独断,先同夫人赔罪。只是此事来得突兀,我反复考虑,认为告知夫人前还是应当先同殿下问问清楚。”

      “先生并未做错什么。”秋往事回过神来,忙起身还礼,又问,“此后五哥可有回音?”

      “尚未。”赵景升摇头,“我接到消息亦不久,六七日前才送出回信,殿下尚不知收到与否,答复当还需过几日。”

      秋往事点点头,问道:“前一封信,究竟如何说法?我既已知晓此事,先生也不必再瞒。”

      “自然。”赵景升忙道,“殿下信中其实亦未曾多提,只说有此打算,着我们告知于你,说你当知如何配合。我起初以为你们或许事前曾有默契,可细想又觉此等大事并无瞒着我们之理,乐书亦未曾听你说起什么,因此颇觉蹊跷,便暂且压下。”

      “我知道如何配合?”秋往事皱起眉,咕哝道,“我也总算猜得透他心思,只是这一回,还真是不知道。”

      赵景升觑着她神色,见虽有焦躁疑惑,却并无丝毫忿恨不平,便知她心中并无疙瘩,也暗松了口气,说道:“殿下心性,我亦深知,此事必有蹊跷。夫人想想,临别前可曾有何征兆,是否曾说过什么?”

      秋往事左思右想,始终不得要领,只得随口胡猜道:“莫非为了骗大哥相信北边那个永宁太子并非李烬之?”

      赵景升虽觉这一说法也并不甚通,可一时亦无其他解释,便道:“我们在此猜也猜不出什么,回信想必近日即到,且看殿下怎么说。”

      秋往事虽恨不能这就去燎邦寻李烬之问个明白,只是眼下实在诸事丛生,抽不开身,只得先搁过一边,问道:“眼下永安生变,先生预备如何应对?”

      赵景升略一思忖,答道:“我们的身份,世人早已心知肚明,我以为,如今已到了挑明旗号的时候。只是我们手头兵马自保有余,出击不足,若要攻上永安,风都难免空虚。如能拉容王入伙,由他去做急先锋,那便再好不过。”

      秋往事默然片刻,忽问:“容王现在何处?”

      赵景升不知她为何忽然有此一问,微微一怔,仍是答道:“我安排他住在叶公府。”

      秋往事点点头,说道:“好,那我便走一趟叶公府。”说着抬脚便欲出门。

      赵景升一愕,忙拉住她,讶道:“夫人要去寻容王?”

      “不错。”秋往事点头。

      赵景升吃了一惊,说道:“夫人此时与他见面,恐不妥当。”

      “有何不妥?”秋往事道,“大哥生性犹疑,当初多少决断都是五哥在替他下,如今反目,他更不信人,行事亦更谨慎。支持永宁与否,这等紧要事他也能拖了又拖,若不是我们存心等他,早已什么机会都叫他拖过去了!如今永安已有动作,咱们无暇再等,也不能让他再拖,不去逼他一逼,连咱们都要错过了。”

      赵景升一面飞快盘算着利害,一面道:“就算要去,也不该是夫人,明日一早,若他不来找我,我去找他便是。”

      秋往事摇头道:“他若得了消息,倒是一定会来,只是你直接同他谈,若表现太稳,他难免起疑,若表现稍急,只怕他又得寸进尺趁机要价,来来去去又不知拖到何日,倒不如我去逼他一逼来得干脆。”

      赵景升也知已江一望的谨慎,纵肯入伙也必定开足价码,留好后路,恐不好相与,只是却也想不出秋往事能如何做,皱眉问道:“容王确实难缠得很,夫人又要如何逼法?”

      “他爱兜圈子,我便要奉陪么?”秋往事冷哼一声,“咱们惯着他够久了,他人在风都,要便要,不要便不要,怎由得他没完没了爱想多久想多久?他难缠,我偏不同他缠,今晚他不给个了结,我便给他个了结!”

      赵景升一怔,惊异于她的大胆,手下一松,已见她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他望着空茫的夜色愣了片刻,不由苦笑,只得连夜召集各方要员,以备万一。

      江一望当日为表诚意,是孤身上风都,除去几个贴身亲卫,其余守护叶公府的侍卫大多皆是赵景升所派。秋往事带着李烬之给的令牌,自是不受为难,径直入府。第二次入叶公府,亦同上一次一般匆忙,并无细细流连的闲暇心境。直到江一望所居的客院外,才有他的亲卫上来阻拦。这些亲卫与她也皆是旧识,一见之下也不免吃了一惊,登时如临大敌。秋往事并不硬闯,只让他们进去通传。良久才

      带来回音,领她入内。

      江一望正与江未然商议卫昭之事,忽听秋往事来访,也是大吃一惊,势必不能不见,便先命江未然回房藏着,略事整理,亮起灯烛,才吩咐带她进来。

      秋往事与他亦有许久未见,乍眼一看几乎觉得陌生,于他眼中只寻到深藏的戒备,而映在他眼中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派冷漠。她心下暗叹,却毕竟觉不出半丝情分,便不拐弯抹角,一进屋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五哥已不在了,大哥想必知道。”

      江一望又吃一惊,未料这件遮遮掩掩真真假假绕了许久的事竟叫她如此干脆地说了出来,震愕之下一时也摆不出合适的表情,只得仰头笑道:“七妹可是糊涂了,深更半夜地跑来胡说些什么?”

      秋往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待他止了笑,才冷冷道:“大哥,不,我想称你容王更合适。我们已走到这一步,再装什么兄妹,未免无趣。五哥是死在谁手里,你当我不知道?若你连这几分诚意也不愿拿出,我怕我会忍不住替他报仇。”

      她先前燎邦一仗打得艰苦,回来之后又是奔波不断,重重重压之下,看去自显憔悴,亦逼出一股刚强坚忍的劲来,看在江一望眼中,便似足了陡失依靠之后的内外交困、不堪重负,不待多说,只瞧着她困兽犹斗般的模样,便于李烬之之死又多认定了几分。他一面心下窃喜,一面却也怕逼急了她,便也肃下面容,说道:“七妹半夜到访,想必不止为了报丧。”

      秋往事见他算是默认,知已成了一半,又道:“王爷夜半不眠,想必也是知道了永安的事。”

      江一望不置可否,抬手道:“七妹来意,不妨直说。”

      “好,那我便直说。”秋往事道,“五哥虽不在了,他留下的基业不能就此毁去。永安发难,我不能坐以待毙,势必要予以反击。只是如今永宁一脉无人统领,虽说五哥已死的消息一直压着,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北边那个假货又不安分,近来已有谣言,不仅风都,永安也有人起了疑心,散乱起来,这才给了卫昭可趁之机。”她微微一顿,抬头望向江一望,肃容道,“我今日来,是想问问王爷,可有意思与我合作,共掌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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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或可震动天下的提议却似并未能掀动江一望的情绪,他往椅背上一靠,环臂看着她,烛光明灭之间只见面上神情淡淡的,嘴角噙着些微饶有深意的笑,说道:“七妹这倒叫我看不懂了。”

      秋往事冷着脸道:“王爷孤身入风都,等的不就是这一天。”

      江一望眼光一转,并不否认,只问道:“五弟不在,尚有七妹,永宁何至无人。我一个外人冒然插手,怕是于理不合吧。”

      “王爷自认是外人?”秋往事讽笑道,“就我所知,近来风都不少人可是自觉同王爷亲近得很呢。”

      江一望盘桓于风都的这段时期虽看似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可暗中却没少同风都各部要员走动,自认亦颇赢得了一些人的好感。秋往事虽不知详情,却也能猜个大概,随口一说,倒颇切中他心思。他微微眯眼,神色虽瞧不出什么,整个人却透出股有恃无恐的意味,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各位大人抬爱而已,岂可当真。”

      “不可当真?”秋往事心中冷笑,面上却板着脸,说道,“既然不可当真,王爷出来也已有些时日,我看该是时候回秦夏了。”

      江一望眼神一动,微微挑眉道:“七妹这是赶人了?”

      “不错。”秋往事直承不讳,“王爷公务繁忙,若无意合作,我又岂敢强留。”

      江一望见她气势凛然,步步紧逼,显然决心颇大,知道今晚定难蒙混过关,神情亦冷肃起来,沉声道:“看来我留在风都,碍了七妹的事。”

      秋往事盯着他道:“王爷说笑了,若无旁事,我原也不介意多款待几日。只是永安生变,我不妨直言,风都起事不过数日间事,王爷是永安朝廷所封,与我们既不为友,自要为敌,留在风都,可是自愿为质么?”

      “既是如此,”江一望唇畔勾出个锋芒毕露的弧度,微微笑道,“七妹为何不扣我为质?”

      秋往事抿了抿唇,说道:“我与王爷也算相识一场,纵然道不同,总也不想做得太绝。”

      “哦?”江一望好整以暇地笑道,“先前七妹说要替五弟报仇之时,可不是这个口气。”

      秋往事双眉一皱,没有说话。

      江一望笑意更深,悠悠然道:“七妹恐怕不仅抓不了我,也赶不了我,更做不了风都的主吧。”

      秋往事面色一变,厉声道:“王爷……”

      “若非如此,”江一望并不容她说完,径自打断道,“七妹又岂会跑来向我低头,寻我合作?七妹虽是五弟遗孀,可惜同卫昭亦是关系匪浅,五弟死在卫昭军中,永安又是在七妹去后骤然生变,首先遭难的便是随你同去的刘乐书。这些消息一条条传出来,岂能无人生疑?北边假太子之事一旦外传,亦自有人怀疑七妹用心。七妹先父叶公当年又是皇长子一路,江栾甚至为他造反弑父,至今年年祭奠,对七妹也是厚爱有加,连合枢的念头亦曾动过。落在旁人眼中,七妹既有此捷径,若有心天下,五弟不为助力,反为阻力,纵是反目,又有何出奇?加之七妹威名虽显,却终究只是战将,未曾统领一方,纵有人不疑你有私心,单资历一条亦难以服众。融洲还有一个拥兵在外的宋流将军,与七妹更是死仇,七妹接掌永宁,只怕他第一个不答应。还有那假太子,主动和亲,看来是想甩开七妹假戏真做。如此种种,可谓内忧外患,七妹一时之间要妥善应付,实在是不易得很。”

      秋往事听他侃侃道来,虽知他入彀已深,心下却也并不轻松。江一望所言固然皆出于她同李烬之存心所设诈死之局,可因此而来的种种影响却也并非虚假。固然有赵景升等知情人主持大局,毕竟底下不明真相者甚众,加之江一望暗中煽风点火,至今着实已有散乱之象,因此他话中所提诸般弱点,大半倒也确属实情。好在受影响的只是她一人的名声威信,一旦李烬之回来,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只是在此之前,永宁一脉由她一人独撑确实岌岌可危,若不借重江一望的威势,恐怕当真要连讨伐永安的兵马都发不出去。思及此处,也不免有些忧急。诱江一望入主永宁,固是四两拨千斤的妙着,却也着实是一步险棋,若李烬之及时复出,自然万事无忧,可若错过时机,稍有拖延,让江一望有机会扎下根底,只怕轻则尾大不掉,重则分崩离析,以至不可收拾。若在以前,她无论如何不会担心李烬之配合失当,可近来他种种怪异举动,却叫她看不明白起来,忍不住七上八下,心中总没个着落。

      江一望见她神色紧绷,更是有了底气,朗声笑道:“七妹也不必太过忧虑,卫昭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又何必分什么你我。”

      秋往事眉梢一扬,说道:“王爷这是答应了?”

      江一望噙着笑,自恃占尽上风,一面盘算着价码,一面慢悠悠道:“我一个外人,无端端接掌永宁,未免名不正言不顺,既然北边有个假太子,倒不妨物尽其用,让他传位于我。听说朝廷近日要发兵围剿永宁太子,届时让他死在朝廷刀下,岂不一干二净?”

      秋往事一声不出地盯着他,半晌忽冷笑道:“我看王爷是搞错了,我是请你帮我的忙,可不是请你独担大权。”

      “我明白。”江一望大度地挥挥手,“七妹平日自与我平起平坐,只是遇有大事,总得有一个人说了算数。”

      秋往事立刻道:“自然是我,这是五哥留下的基业,若拱手让与他人,五哥也不答应。”

      江一望看她两眼,忽笑道:“七妹若想找个打杂的,只怕是挑错人了。我也算自有基业,手底多少土地兵马,七妹多少有数。我挟如此丰厚之资入伙,若还要屈居人下,倒不如这就收拾包袱回秦夏去。”

      “事到如今,王爷以为还由得你挑三拣四么?”秋往事冷冷盯着他。

      “绕了一圈,七妹怎么又兜回去了。”江一望听她说得强硬,却只觉虚张声势,不由笑道,“我先前便已说过,七妹做不了风都的主,你不能抓我,也不能赶我,若当真不满,不妨便一拍两散,我倒不介意寻赵大人谈谈。”

      秋往事盯着他,神情怪异,似是听到了什么再可笑不过的话。江一望被她盯得不自在起来,微微皱眉,说道:“七妹应当清楚,眼下的你,实在并无资格同我讨价还价,我许你平起平坐,已是顾念昔日情分。”

      “哦?并无资格?”秋往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忽手腕一翻,指间幽光闪烁,正夹着一枚凤翎,“王爷好像忘了,我的看家绝活,还并未亮出来。”

      江一望悚然一惊,先前说得兴起,倒当真忘了她取人性命易于反掌,乍然见到凤翎,顿时浑身紧绷,几乎想跳起来,却情知躲不过,不得不镇定下来,强自维持着平静的声音道:“此时琅江上正有千余战船遥望风都,我若死在这里,七妹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我不知。”秋往事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只知于其为人作嫁,不如鱼死网破。”

      江一望面色微变,促声道:“我若死在此处,不仅东南大乱,连风都也要乱,永安也要乱,好容易形成的三面僵持,好容易出现的一统之势,便就此尽付流水。七妹不顾念苍生涂炭,难道也不想想五弟遗志?”

      “若永宁一脉归于他人之手,还谈什么五哥遗志。”秋往事冷声道,“至于王爷死后,纵然天下分崩离析,拥兵混战,也自有我来头疼,王爷是操不上那份心了。”

      江一望见她眼中一片冰冷,一身杀气逼人而来,饶是久历生杀,也不免心下发紧,苦笑道:“七妹的意思,是我要么答应你的要求,要么便活不过今晚?”

      秋往事毫不客气地点头道:“王爷聪明,正是这意思。”

      江一望心下飞快盘算,见她神情决然,知她行事向来随性而为,不问后果,换做李烬之在此,绝不会任他死在风都,可她却不同,若逼得紧了,只怕当真什么都豁得出去。思来想去,毕竟不敢也不愿冒这风险,又想自己毕竟根底深厚,入伙之后纵暂时矮她半头,却大可缓缓图之。她失了李烬之与朝廷两大靠山,终究势单力孤,又不擅权谋,假以时日,何愁扳她不倒。如此想着,心渐渐定下来,无奈地轻叹一声,伸出右掌道:“看来我并无他路可选。”

      “王爷英明。”秋往事满意地一笑,凤翎一闪收回袖内,也伸出手掌,“啪”地与他相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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