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妖后

　　上一世，苍梧兵败垂成；顾淮在年底的家宴上入了苍炎的眼，最后又得皇后抬举，入宫便是宸妃。两世都是宫妃命，顾葳蕤在永乐宫的牌匾前立了一会儿，这才拔步进去。

　　顾淮一向喜欢在摆设上下功夫。屋子里药味也浓，她逶迤信步，才进钟明堂，却见一男子负手而立，淡色的衫子上绣错盘龙纹；顾葳蕤顿步，想到那人千般算计，哪成想会有这样一个收稍。

　　“皇上。”

　　那个人转身过来，面目好看，声音如佛。

　　“有些事要问一问你，所以叫你过来。”

　　顾葳蕤微一颌首。

　　“妾今儿中午突然想吃佛跳墙，已经叫人去御膳房问了。”

　　他较之前似乎清癯了些，双眸如星，周身有杀伐气息，只是他那张脸，若不经心看，总叫人觉得温柔动人的。真是丁点，丁点也不想从修罗场里拼杀出来的主。可越是这样，越叫人觉得，惊心动魄。

　　皇帝对她的答复，不算满意。却还是指了个地方叫她坐下，宫人屏退左右，她本来想留下平纹，却也被皇帝身边的人带了下去。四目相对，不知怎的，她手上的戒指略往下滑了一滑，心中亦不平静。

　　前世今生，她都只知道怎么对付女人，并不习惯对付男人。

　　“看着可不像动辄就要取人性命的人。”

　　他的眼睛里，没有审视，亦不愤怒，那仿佛如海的平静叫她起疑，她知道他说的是顾淮的事。她又调整了坐姿，换成一个更舒服自然的姿势。

　　“她在凤阙殿喝了杯茶，留下陪臣妾用了饭，茶是掖庭局前几日送来的新茶，饭是御膳房做的，可以一层层地查，查出谁来，就是谁。”

　　他还是看着她，他的目光甚至说不上咄咄逼人，只是她也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有鹰一样的目光。

　　“朕不想查。”

　　“……”

　　顾葳蕤她生来，就是个镇定的人，冷静自制，不容易高兴，但也很难被挑起任何情绪。窗外面，大概是有乌鸦飞过，嘎嘎两声，她抬头看天……不对，房梁。

　　“不瞒皇上说，从入宫第三天起这人就收买了御膳房的人往臣妾的膳食里下药，臣妾身边有个略懂些医理的宫女，只是心计不足，说话也直白。这药的量下的很足，吃下去反应会很烈，只是不伤及性命。而那人的目的，无非是想借臣妾的手把皇上请进宫里来。只是臣妾并不想出头，也不想落下张扬无行的名声。”

　　她看出苍梧是用心在听，也不藏私：

　　“那人见臣妾不上钩，并不死心，又是这样的明目张胆，可见是不怕臣妾把事情捅出来的。她这样胆大妄为，无非是自信即使东窗事发，皇上也会替她保全。所以臣妾很早就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人是谁，臣妾苦无对策，又不想为人鱼肉，只好借顾昭仪一用。”

　　她顿了一顿，似有还无地看了苍梧一眼：

　　“若是要查，必得彻查；不然，不如不查。”

　　“你胆子很大，耐性也好。”

　　顾葳蕤见他似有薄怒，忙不迭跪倒在地。外头那雨越发大了。

　　又过了一会儿，恍惚有双手伸过来。她略将下巴往上抬了抬，她那右手搭上他的右手，男子的手心些微有暖意，顾葳蕤心笙一动，面庞也跟着一红。

　　他深长的睫毛，眼中神色辽阔如海。

　　“记得朕跟你说过什么？”

　　“皇上说：‘把臣妾豢养在身边，远比杀了臣妾，有意思的多。’”

　　她此时仍以为自己冷静。

　　“顾二小姐那个时候的神态很有趣。只可惜朕不是画师，没有妙笔天功，不能记下顾二小姐那时的样子。也不要紧，反正朕是再没有见过比顾二小姐更镇静，又比顾二小姐更怕死的人了。不提这些。”他自己先往后退了一步，后来是他坐着，她站着；他懒洋洋地看她，说不上居高临下，却叫她尝到一种甚为恐怖的威压。

　　“朕自然是要保全她，但朕也会保全你。朕既然当初没有杀你，就不会为这点小事把你折进去。只是二小姐，你要怎么报答我？”

　　顾葳蕤很不喜欢他暧昧的口吻。

　　“都可以。”

　　答的硬邦邦地，惹人发笑。苍梧却不笑，反而肃然。他召她近来，用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只是他神色冰冷地叫人看的发苦，顾葳蕤不敢妄动，指尖绷直，只是眼睛里不敢流出惧怕。

　　“好。宫里那些女人，虽然聪明，却都不得朕欢喜。朕知道你不得嫡母喜欢，唯一的哥哥也死得不明不白，没有娘家，没有靠山，二小姐不如靠朕。”

　　她耳畔的低语渐渐化成一声荡开的笑意。

　　“朕是个很简单的人，你若信朕，帮朕；朕也会信你，帮你。宫里这么乱，朕却丁点不想为后宫烦心。”

　　“好。”

　　顾葳蕤别过脸去，低眉浅笑时，眼中却有与年纪不符的沧桑野心。这个男人高深莫测，已经叫她觉得危险，只是她突然想到一句很没意思也煞风景的老话，富贵险中求。

　　“去瞧瞧你妹妹，至于该说什么，该怎么说，都是你的事。”

　　皇上两次踏足后宫探望顾昭仪，没多久就引起轩然大波。更有沉不住气的，直接往家中去了信问南边雪灾的近况，听说灾情减缓，更是七上八下，百般不是滋味。

　　顾淮高热已退，脸上嫣红像天成的胭脂，美人病中最惹人怜，只是顾淮见来人并非她心中朝思暮想之人，立时柳眉倒竖，看着有些凶了。

　　“你来做什么？”

　　顾葳蕤非但不恼，反而笑吟吟地往她旁边一坐。

　　“都说妹妹是吃坏了东西所以高热不退，我看未必。”她目光如电，自然捕捉到顾淮眼里的瑟缩。“妹妹别怕，此时天知地知，除了你我，也就大姐姐晓得。”

　　“是她告诉你的，是不是？”

　　顾淮人在病中，力气不大，小鸡挠痒痒似地抓着她。顾葳蕤也不避忌，反而离她更近了一些，

　　“谁告诉我的，要紧么？”

　　“是她，果然是她！”顾淮恨恨地松了手，再看她的眼睛里，就多了一份畏惧。只是她把那份畏惧藏得很好，若不细细去看，未必分辨的出。

　　“三妹妹好生歇息，往后的路还长，只要三妹妹不总想着与我做对，三妹妹的秘密就永远是秘密。”

　　顾淮听了只是别过头。顾葳蕤知道，她到底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她替顾淮理了理耳边碎发；

　　“跟皇上告黑状说是我下毒害你，而我自然不想落一个坏名声，必定要求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你手上有了我的把柄，也就不怕我手上有你的把柄。”

　　“是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手里攥着我的把柄，就真的把我怎么样不成？这事过去多久了，真要翻出来，皇上的脸面就能过得去？更何况你也姓顾，你就不怕受牵连？”

　　“不怕。”

　　她言简意赅，竟颇有些风光霁月。

　　“所以三妹妹你要当心，咱们姐妹若是能相互扶持自然最好；如若不能，三妹妹也千万别来找我的麻烦。我刚刚才见过皇上，皇上问了我两句就走了，妹妹你说皇上是信了我，还是打算帮你？”

　　“你……”

　　顾淮指着她你了好半天，到底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天晚上是皇上登基以来凤鸾春恩车第一回临驾后宫，接走的，是勇国公府那个庶女。比起上一世，今生要体面很多。两支红烛齐燃，浅色褪红齐胸纱衣，披散的长发衬得她肤白如雪，她倚在床边的柱子上，苍梧还没有来，十指的蔻丹洗褪了颜色，燕喜嬷嬷将她身上擦了足量的香粉，年轻的皮囊肤若凝脂，纱衣半露，其实顶破天也还是个妾，哪有正妻会这样衣着冶艳。以色事人，自有以色事人的法则。外头似有吴女唱乡音，袅袅婷婷，屋子里有寡淡香气，闻久了，也叫人觉得甜丝丝。

　　顾葳蕤见他来，端正了姿势。雨过天青色的袍子上头绣着简单花样，头发只用玉冠竖着，打扮家常，若不在乎他周身气韵，倒很像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

　　“皇上。”

　　他只是微微颌首，眼底划过一点潋滟。她知道这一夜的意义对她与苍梧都不寻常，裙角微荡，他看着她笑。

　　只是笑容里读不出温暖意味，反而侵略的意思多一些。隔着薄纱，他的手掌传来男人的手应有的重量跟热度，慢慢地，他的手从肩上游移到下颌，他抬起她的脸，用带着点欲念的眼神看着她，只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她不喜欢被人像看着猎物一样地看着。眼眸斜飞，烈焰红唇，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艳，这个男人十指修长，到现在为止，他仍是沉默冷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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