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妖后

　　两人僵持，偏米渊站在后头一言不发的，他狭长的眼泛出青色的阴气；葳蕤背对他，也就没有察觉。

　　顾婕妤亦走下去，手上涂着凤仙花汁，房里有鳄梨香且暖如春，顾只披着一层翠色的薄纱，她把手放在宝璎肩上，虽弓着腰，仍没有低眉相。

　　“茹妃娘娘万安。”

　　“免礼。”

　　“娘娘，以事论事，你这奴才蓄意要害我，我已请了暴室承过来领人，还请娘娘公正处之。”

　　葳蕤不理会她举动无礼，宝璎穿的多，此时脸上正低着汗，若不是知道她素性畏热，也会以为她这是心虚。葳蕤又瞧了一眼碎锦，事情她早先就知道，只是宝璎终究是个有私心的人，她也不能笃定宝璎在这事上不藏私。何况本来就是为一石二鸟，也想以此试一试宝璎。

　　宝璎始终低头，并不看她，这姑娘戏演的极好，好到即使苍梧在场，以他的聪明，说不准也要被瞒骗过去。这叫她蓦地想起苍梧的脸，还有那双叫人难忘的眼睛。他现在是温香软玉在，山河平安，如意顺遂。可这男人仍不知足，他嫌后宫乱，不喜欢女人之间的腌臜，又知道南宫里哀王妃蠢蠢欲动，兼之还有个不知道是何目的的妹妹；也好，若没有这些纠缠，她也没有今天。

　　她自行上座，米渊一直站在后头，一言不发。她前世就极不喜欢这个人。

　　“娘娘若无异议，那我就让米公公带她走了。”

　　她这才看了一眼米渊，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背挺的笔直的宝璎。虽与顾淮不睦，服侍的人照旧上五样小点，新煮的冻顶乌龙，其中还有依古法而制的茶饼。米渊上前两步，也小心翼翼地觑她一眼，见她不语，便想趁此把事情了结。

　　不想他才要拉扯宝璎，就见她厉声呵道：

　　“大胆，我乃天子近身侍婢，凭你也配动我。”

　　都说危急之时，说的话才真。顾淮与米渊俱是一震，神色各异。其实不说这两个人，连她闻得此语也吃了一惊，虽也知道宝璎一直不满君上把她拨到自己身边，但显然宝璎心中的执念比她以为的要深。

　　也多亏宝璎的执念，米渊不敢随意上手，连顾淮也消停下来，面带审慎地去看葳蕤。

　　“平纹，去扶宝璎起来。”

　　仍然不紧不慢地，地上碎了的锦散出的香气与屋子里的鳄梨香混在一起，有些敏感的小宫女连打了几个喷嚏。顾淮驭下从严，立时宫人认罪领罚。许是在地上跪了太久，再站起来的时候，即使她半边身子倚在平纹身上，小腿仍在打颤。看得出君上从前很纵她。

　　“顾婕妤说宝璎害你，宝璎是个奴婢，即使害你也没好处，何况事情来龙去脉我也不很清楚。顾婕妤这样莽撞拿人，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

　　“你莫拿皇上压我。”

　　话虽如此，语气还是软了下来。顾淮眼风一转，自然有人把一直搁在地下的碎锦捡起来呈到面前。

　　“你与茹妃说是怎么回事。”

　　“诺。”

　　那人的面庞白白嫩嫩的，长得一张好面皮，声音也细软，听之如春风拂面，得人喜欢。葳蕤再看，又发现她竟是个左撇子。当真有趣，听说左撇子都是很聪明的。她慢慢踱到葳蕤跟前，先行全礼，再站起来，竟有倾城之姿。不过她并没多少精力纠结于一个下人好看与否，宫里好看的人太多，也并非都有造化。

　　“娘娘您看，这锦里可是藏了东西。”

　　“是。”

　　她颌首，黑色的类似土块的香料，初闻好闻，但隔得近了就能闻见类似鱼腥气一样的味道。她接过锦缎，略摩挲了一会儿就还回去了。

　　“有请太医么？”

　　“请过了。”宫女微怔，见她反客为主，看她的眼神也就跟着微妙起来。

　　“太医怎么说？”

　　“恩……太医说这里头有麝香，含羞草、曼陀罗的花粉，之前因是仔细缝在里头的，又处理的很细心，所以不会有味道渗出来。而且太医说这个工艺做的很细致，可直接拿去浸水而不被察觉。”

　　“这匹锦是掖庭拨给本宫，本宫的宫女从尚服局取来，没多久又被送到婕妤手上。”她看着那个宫女，颇有耐心的对她解释。宫女尚还镇定，不敢左右顾盼，听她说话时亦规矩垂首，又道：

　　“主子也是无意间发觉的。本来娘娘您是好意，主子见到宝璎的时候，也感念娘娘的恩义，还说她素来对娘娘不甚恭敬，娘娘待她亲热，叫她愧受。”

　　“这孩子，真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葳蕤于是撇过脸去看顾淮，看她脸上的艳妆跟分不清是喜是怒的表情。像是约好一般，顾淮也转过来脸来看她。

　　“出了这种事，娘娘觉得自己的人无辜，我也一样心有余悸。娘娘虽说这匹锦在娘娘宫里放了不足一个时辰就被转手赠与我，我愚钝，但也知道最近宫里不太平。远的不说，咱们就说扶贵姬，好端端地没了孩子，皇上虽说也怜惜她，赏了她，可孩子没了就是没了，想想真是可怜。这都是血淋淋的教训，又近在眼前，我这般小心也是常理。”

　　现下平乐宫主位谋害扶贵姬腹中皇子的事沸沸扬扬的，皇上虽没下明旨，但这事，众人认定了，转圜不过来。顾淮突然提起扶贵姬，若是城府差些的早翻了脸，而她等的也是这个，偏偏顾葳蕤不叫她如愿。

　　“论起来，本宫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一早察觉，到时候若真被奸人所害酿成大祸，恐怕我也不能洗清。也别把脏东西放在这里碍眼，不如请掖庭的人来。”

　　“看来姐姐是非要袒护了。”

　　葳蕤听得此语，脸上的笑意遂不见，话里亦多了几分凛冽。

　　“袒护说不上，只说婕妤硬要诬赖本宫的人构陷嫔妃，本宫如今虽失势，也不会是那等任人欺凌的懦弱小儿。”

　　事情闹到这一步，要说顾淮没有自己的猜测那是假的。只是她颇是厌憎这个庶姐，今日一事发就立刻把宝璎扣下来，又是请太医又是大张旗鼓的请暴室承，无非是想闹开。如今宫里谁都知道顾葳蕤蓄意谋害扶锦绣，真假且不论，但着实又许多人等着把这个没甚根基的小庶女从妃位上推下去。

　　仔细想想，正一品呢，皇上如今年轻，四妃却定了两位，淑妃出身好，与皇上又是青梅竹马，她们一时还不敢想。但是茹妃则不同了。

　　听说在家时，连嫡母待她也只是个面子情，虽出身侯府，却没有靠山，所恃不过是皇上宠眷，谁服气呢。

　　事情说来也巧，宝璎奉顾葳蕤之命来颐福居，她虽早被耳提面命，仍旧一直恹恹，心不在焉。只是顾葳蕤能忍她任性不敬，顾淮却是不能的。说起来，这也都在顾葳蕤考量之内。

　　“娘娘何必动怒。娘娘的意思我也明白，无非是说这东西到娘娘手里之前就不干净，娘娘并您的婢女都是冤枉的。只是东西最后是送到了我这里来的，娘娘您这样说像是有为您的婢女洗脱的嫌疑。”

　　顾淮再看宝璎时，除了审视，可看出也十分的慎重。这也是宝璎曾经甚至于现在，都倚仗的根本。

　　“争执无用，本宫与你一样想把事情查个清楚。请君上也好，请淑妃做主也好，请掖庭令，请暴室承，请尚服局都可，本宫自认问心无愧。但你想把本宫身边的宫人入罪，屈打成招。那恕难从命。”

　　顾淮脸色一变，正僵持间，忽闻淑妃的仪仗正往颐福居行来。

　　却说自从宫中掌事的人从茹妃变作扶锦绣，扶锦绣贵姬之位，虽然亦有实权，到底不能与淑妃平起平坐。兼之扶贵姬性格温顺，遇事便哭，实在不是杀伐决断的料子，渐渐淑妃就占了大头，凡事都要先问过她，扶锦绣那点个卯也就过了。淑妃得势，头一件事就是在各宫都设了自己的耳目，隐事问不到，但风吹草动，柴米油盐，皆都在她耳边过。如今听说颐福居里出了构陷案子，又与平乐宫干系不小，连午觉也不睡，立时穿戴整齐地往这行来。

　　淑妃其人，顾葳蕤曾与她共事，深知此人狡诈难缠，只是两人虽不交好，于明处也不交恶，虽知道昔日扶锦绣一事必有淑妃手比，但也不深厌此人；顾淮则不然。顾淮厌白淑妃，那是真真的，厌透了。

　　两人心思各异，大殿里有片刻的静默。葳蕤换了坐姿，目光却落在之前同她说话的宫人身上。顾淮也难得安静，一言不发，不多时淑妃进来，见两人各坐一旁，一个面红耳赤，一个静默如海，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惊动淑妃，是我等的罪过。”

　　顾葳蕤先前来，在旁人眼里，她是个地位岌岌可危的罪妇，皇上罚了她的俸，又裁了她的宫人，一应的供给与贵人同需，虽未禁足，但大势已去，不足为虑。但她的位置在那，正一品，妃位，虽为妃位莫等，但她见了淑妃，仍是平起平坐，不必行礼的。

　　顾淮则不然。

　　“淑妃娘娘金安，娘娘长乐无极。”

　　顾淮这样乖觉，淑妃脸上便荡开笑意，少顷，又看像顾葳蕤，皱眉问她：

　　“本宫听闻，你意欲对顾婕妤不轨？”

　　淑妃迫不及待要定她的罪。上次是三方势力，其中一方意在平乐宫，一方意在扶锦绣的肚子，还有一方想的则是一石二鸟；但这次，不同。

　　顾葳蕤莞尔一笑，君上说的真对，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等来一个机会。君上这样善谋算人心，步步为营，他一定活的不开心吧。说起来，自己许久不见他，也不知他可好。再又想想，自然是好的吧，万民归心，娇妾如云，他拥有的，可是江山。

　　“那淑妃一定是听岔了。本宫也想知道，是谁恶毒如此，要置本宫于死地。”

　　她笑容愈发艳烈，直勾勾地盯着淑妃的脸，像看到猎物的鹰，却偏有，倾国倾城的美。淑妃险些退一步，还是她的婢女察觉，稳住她的手，又低声道：

　　“娘娘一路行来也累了，先坐。”说罢又问顾淮：

　　“淑妃娘娘可上座？”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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