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尽芳华

　　很难用言语去形容这样的夜晚。
　　同一轮明月的映衬下，世间或是芳菲飘落，或是兵戈铁马，或是举杯对月；有人兀自叹息，有人垂首无言，也有人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彼时相爱的人们可能坐在一起遥想着世外桃源，却也可能被某一个阴差阳错，捶打得失去了气力。
　　命运似乎是逃不掉的牢笼一样，笼罩下来时，挣扎只是徒劳。
　　小时候为什么改了名字呢？听族里的姐姐们说，是因为原本的名字不好，那个云游僧人起的新的名字会带给家族更多的福气，所以小汐尘尽管十分喜爱原本的名字，却也欣然接受了最后的改变，只剩下钟离澈还固执地按着原本的叫法叫着。
　　可是，后来百里家被灭族了呢，新名字似乎不是什么幸运的存在。
　　寒光闪过，汐尘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晕眩中交杂着从前那些凌乱不堪的画面。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王夫人只是切断了汐尘手腕上的锁链，也是因此，汐尘袖中暗藏的刀偏了角度，只是刺破了王夫人的衣服。
　　这是……汐尘退后几步，举起手中的刀，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王夫人。
　　“这位是汐尘姑娘吧，姑娘可愿先听奴家讲一个故事”
　　那王夫人丢了手中的匕首，笑容温婉柔和，完全不似刚才。
　　“姑娘大可不必紧张，奴家的故事里，有个人姑娘想必会很熟悉，奴家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十二年前，他的名字……叫做百里墨衍。”

　　十二年前，大陈渭安。
　　渭安城地处大陈北疆，城墙外就是皑皑白雪与连绵起伏的山脉，再往北就是时常侵犯大陈边境的蛮夷部落，渭安城虽是时常会因为相隔不远的战事而担惊受怕，同时却因为是两条重要商道的途径地而十分富足。
　　王家是当地最显赫的富商之一，王家的幺女也因貌美如仙而闻名渭安城。
　　此女名为王懿仙，刚过二八之年，王家已快被当地来提亲的人家踏破了门槛。
　　可这王懿仙并不中意这些门当户对的亲事，扬言她王懿仙才不要嫁什么富商家族，要嫁，就一定嫁武略滔天的英勇男儿。
　　是了，这王懿仙自由酷爱武艺，其父对她自是宠爱万分，花了大价钱为她请了个师父，丝毫没有把女儿培养成大家闺秀的打算，心里也觉得，女儿嫁个习武之人也是件万喜之事，自己膝下尚有一子，继承家业也轮不到懿仙来烦恼，女婿习武日后或许对自家的生意也能有些照应。
　　怎奈王懿仙十分好强，武学上又有所成就，比武招亲也安排过几次，渭安城年纪合适的习武男子轮番与她打了个遍，愣是没有一个人能抱得美人归。
　　恰逢百里墨衍这年首次随父出征，队伍正途径渭安城，刚成了一笔买卖的王家老爷停下轿子避让这只队伍，一撩帘子，正看到了从眼前经过的百里墨衍，当下心里满是赞叹，心里的女婿已经从‘习武之人’变成了一个具体形象。
　　百里墨衍年方十七，容貌英俊，身姿挺拔，穿戴着临行前二伯特意请人打造的金丝铠甲，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完全不见往日里的书生气。
　　也难怪这王老爷会看走眼。

　　王老爷打听到那人是当朝名将百里盛的孙儿，名叫百里墨衍，当即起轿绕路回家，一路不断命轿夫加快脚程，抵达王府时心脏简直要从嗓子眼里颠出来一样。。
　　王老爷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忙命人去叫王懿仙过来，王懿仙这日红绫束发，头戴宝珠发箍，配以红翡翠滴珠耳环，身着一件乌金云绣衫，外罩镜花绫披帛，脚蹬宝相花纹云头马靴，刚从马场归来，脸蛋儿上不施粉黛，英气中略带娇媚，独有的气质在夕阳的衬托下更显别有一般韵味。
　　王老爷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王懿仙说了路遇一英武小生一事，见姑娘立刻眼神一亮，就觉得姑娘可能对这亲事十分中意，王家砸锅卖铁也得打听到这人出处，想尽办法把姑娘嫁过去。哪知他那姑娘激动之处与自己并不相同，王懿仙多半是想找这人比试比试武艺，‘成亲’二字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王懿仙当即取了马，直奔北城门而去。
　　已是黄昏，火红的夕照从山边漫来，把屋檐都氤氲成壮阔的颜色，少女策马奔过街市，眼角都写着期待，若是她知道终有一日这期待会酝酿成经久不绝的想念，握着马鞭的手会不会更紧一些，掠过眼中的景色会不会更柔和一些？

　　军队已经出城，百里墨衍独自立于城门前，举目远望夕阳。
　　这时马蹄声从他的身后传来，他一回头，正看见王懿仙在城门的另一端勒马。
　　相对无言，直到城门缓缓合上，百里墨衍轻轻点头示意，而王懿仙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回礼。
　　不惊艳，却也不疏离。
　　这是属于百里墨衍和王懿仙的初遇。

　　“你……认识我哥哥？”汐尘忍不住发出疑问，武堂府外的小队连着武堂堂主并未进入院中，外面打斗声愈演愈烈，他们该是被什么人绊住了。
　　王懿仙微微颔首。
　　汐尘的疑问更甚，“可是……”
　　“汐尘姑娘不若先听奴家把故事讲完罢。”，王夫人打断汐尘的疑问，唇边带着温温的笑。

　　时间回归十二年前。
　　王懿仙见过百里墨衍后的第三天，命人把她那雪足黑马认真洗刷，从兵器里挑了最趁手的短剑，整装待发。
　　这时王老爷终于会了自家姑娘的意，连忙上前又阻又劝，急得直跳脚，但终归是无济于事，当王懿仙最后策马奔离王府时，王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派了两个家丁跟上前去保护小姐。
　　王懿仙出了城，向着军队的驻扎地前进，尚隔着一段距离，正琢磨着怎样才能见到百里墨衍，忽见一人从那营门出来，交代了巡逻的士兵几句，就向天鹧山那边去了，稍加辨认，正是那百里墨衍。
　　王懿仙暗自一笑，扬起马鞭跟了过去。
　　追到山脚，只见百里墨衍的马留在这里，王懿仙便也下马，提了短剑向山里寻去。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寻得百里墨衍并不是十分困难，最终王懿仙在半山腰的一处开阔地寻到了他。
　　百里墨衍回头见到了那日在城门前见到的女子，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王懿仙这时朗声说道：“百里将军，本姑娘是渭安王懿仙，素闻百里家个个武艺高强，今日本姑娘特来讨教。”
　　未等百里墨衍有任何反应，王懿仙的长枪已经刺了过去，百里墨衍情急之下连忙抬起佩剑格挡。
　　“姑娘!请等一下！”百里墨衍大喊，面前的姑娘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少废话！”王懿仙大喝一声。
　　短剑一次次刺出，百里墨衍只是躲闪。连佩剑都没有拔出，一点要与王懿仙比试的样子都没有。
　　王懿仙见此心里一急，以更加猛烈的攻势步步紧逼，不曾想刚落脚的石块突然松动，身体一晃，就向山下跌去，百里墨衍反应极其迅速，连忙上前拉住王懿仙的手臂，可这跌落的劲头却卸不去，百里墨衍眼神微微一凛，把王懿仙拉入自己怀中，两人一起跌落下半是白雪的斜坡。

　　王懿仙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醒来，入目的是用白色布条包扎过的手臂，还有百里墨衍的披风。
　　百里墨衍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用木棍拨弄着面前不太旺盛的柴火，他的衣服多处已经破烂，下摆明显是拿来做了绷带用，他身上还有多处渗出血迹的绷带，脸颊上还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见她醒了，百里墨衍微微一笑：“这里太陡了，我们上不去，稍微休息下我们再往山下找路吧。”
　　王懿仙点头，看着他的神情，小声说：“你……怎么不生气？这么突然有个姑娘冒出来说要挑战你，最后还害得你从山上跌下来……”
　　百里墨衍又是一笑：“怎么说你都是个小姑娘，我怎么好跟你置气呢？”
　　王懿仙哼了一声偏过头，很明显对这一声‘小姑娘’十分不满。
　　百里墨衍突然淡淡地说道：“我有个妹妹，习武的天分很好，却总爱逞强，刚刚我觉得你跟她很像。”
　　听闻此言，王懿仙一愣，不多时又转过头，“百里将军，刚刚你虽然没有跟我过招，躲闪间的步法我并未看出有什么门路，看上去到像是不习武的普通人，可以请教将军其中的玄机么？”
　　百里墨衍突然笑了起来，道：“姑娘着实不必叫我将军，其实我并不习武。”
　　王懿仙神色一僵。

　　百里墨衍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脸颊，道：“其实，我是个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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