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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略修)
李家王朝尊李耳为祖先,故以道教为国教;灵虚观又是皇家私观,因此炽繁拾玉阶而上时,恍惚如登仙界。
白色玉石三清雕像高拔千尺,三人背靠背立于群山万壑间,悲悯地俯瞰人世。观中有上清、天师、紫阳、迎仙、文昌、三官等上百间殿宇,数不清的亭台楼阁,真真雕梁画栋、玉宫蓬宇,且园林花木繁盛,这时节竟还有兰花铺道。
国师前来相迎,须发皆银,对李玦亦不行俗礼,彼此揖见而已。因知一路辛苦,接引道人先将他们引到迎仙宫休憩。
炽繁的精舍背靠万仞,有清流蜿蜒自舍东而过。她正欲推门,却仰脸见门楣上书着三个篆字:离恨天。
心中一阵惘然,也就抬脚进去了。沐浴过,炽繁换上道观中的礼制衣裙,想必是按皇家贵眷的规格缝制,质地非丝非麻,浑然缟素,她亦毫不妆饰,一身的哀肃端凝。
时已黄昏,有道童来请往正殿祭祀。
一路到灵虚正殿,经幡密垂,青烟弥漫,祭案上倒只有鲜花、清茗、香果,供着太真淳懿皇太后画像而已。
李玦亦换了祭服,浑身银白,正垂手立于像前。炽繁走过去轻轻一礼,他示意她站在自己身边。炽繁抬眼看去,那画像中人立于月下,仙姿绝世,却并无笑容,清雅孤绝。
炽繁却懂了,为何一个王朝会因她几乎倾覆,而一代君主又为何甘为她背上骂名。那实是倾国佳人,不仅在于容貌,而在周身流转的难言气韵。
他们静静立着,国师的诵悼与众道的清和白云一样围绕上来,香一寸一寸烧下去。礼成后,又至偏殿,才是皇家祭祀重要忠臣的地方,浓墨重彩的“河岳英灵”四字下,尉迟克诚着明光铠的画像宛然在目,栩栩如生。
炽繁禁不住扑上去,伏案痛哭失声。
阿耶虽为武将,在家却实为儒生,与母亲谈诗论文,琴瑟甚和,心中尽是卫国赤诚。今日得享此祀,若忠魂得知,九泉下也安息了罢!
李玦亦焚香三拜,默默良久。
踏月归时,山中冬夜,清冷澈骨。方才那痛哭像是将这数年的恐惧悲伤都泄净了,炽繁缓缓在青石板路上走着,天地静穆,唯有她与他轻轻的足音。她整个人轻松了,轻得仿佛一片羽毛,像前尘终做了结,心中了然清明。
李玦略领先她半步,他的阔袖微微飘拂,触到她的裙幅。炽繁想离远些,却竟有些不舍。
回长安后,他将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她亦将过自己的生活,以后再没机会这样同行了罢。
他像是听到她的心声似的,越走越慢,然而,迎仙宫终究到了。炽繁屈膝叉手大拜道:“尉迟炽繁替父亲躬谢圣恩。”
李玦伸手扶起她,炽繁立稳后,他却没有收回托在她肘下的双手。她抬眼,正对上他的眸子,那里面分明情深似海。
山中天气,一片云来遮月,竟就下雪了。冷风漾得檐下仙鹤出岫木雕风灯微微晃荡,昏黄的灯光水纹一样一波波荡出去,炽繁忽然浑身被抽去了力气。
“阿炽……”他眼中润湿,仿佛有泪,“当日长安一役,我并无把握。我只道我死了,你会替我守长生灯,我活着,接你回故乡。是我太自私……现在……你恨我,忘了我,只想要过去那个宁王,不想要我。阿炽……”
雪花湿凉地贴到额头上,像缠绵的吻,冷风卷过,炽繁微微地发抖起来,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心里翻卷的,久违的,以为早已冰冷的狂热。
“你冷么?”李玦的手试探地往上,终于揽住她薄薄的肩膀,他的眼泪竟漫上来,像是做梦一样。
炽繁睁大双眼看他,她许久不敢这样真正看他。
李玦也看着她,终于极轻的,试探地吻她。
他的嘴唇是烫的,雪花是冰的,交换着,落到她脸上来。炽繁的血和心跳一起急剧地跃动,芸姨,原谅我,就这一次。
感到她的手茫然似的扶上他后背,李玦的心都停了一瞬。雪急了,冰的,烫的,都密密围上来。
精舍内清水木榻上,白色礼衣下身体亦是雪样的白,只是触之如火。从散乱的衣带间,炽繁伸出手臂用力抱住他。李玦的嘴唇落在每一处,喃喃的,像是道歉,像是膜拜。
雪缱绻扑向大地,奋不顾身。
清晨雪霁,晨钟像从天上传来。炽繁先洗漱整齐,回里间只见李玦只着雪白中单,在妆台前坐着。
“圣人……”
“叫我六郎。”
炽繁微笑:“六郎,我为你束发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牙梳梳过那漆黑亮泽的发,此情可待成追忆。
“你不会随我回宫。”李玦微闭着眼睛,“大概你还想去崇文馆。若他们还要你,你便继续编校吧。”
炽繁的手顿了顿,便继续梳那发丝。他如此深知她,竟叫她无话可对。
这时忽有道童在门外报道:“皇后殿下在文昌宫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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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真的太累,准备隔日更几天,也就是说明天应该没有,当然保证后天。,真的抱歉,谢谢你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