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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他们从唐泽礼查到了曾祺,又从曾祺绕回了唐泽礼,等于是把圈子兜回来了。宋明娜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这也难怪,她和曾祺零九年年初离婚,当时距离省城案案发还有一段时间,她不可能未卜先知曾祺接下来的打算。至于他们关心的另一个问题——曾祺感染艾滋病的原因,宋明娜同样语焉不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崔达的沉默让宋明娜感到一阵慌乱,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机。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女儿的哭声,宋明娜忙道:“对不起,我女儿醒了,正在哭……您看能不能,改天再联系……”
崔达道:“啊,那您去忙吧,有问题我们会再和您联系的。”
宋明娜道:“……我知道了,谢谢。”忐忑不安地挂断了电话,仍是心跳得厉害。
顾晓辉听到听筒另一边传来嘟嘟的忙音,便把手中的录音笔摁下了停止的按键。整个通话过程都是在免提的状态下进行,白子峥听了个一清二楚,已经对池朗这个神机妙算的人设没脾气了,简直就像一脚踩进了泥里,想拔都拔不出来,活生生一个大写的“下套”。他甚至都怀疑池朗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有曾祺这么个人存在,憋着不说,非等着他们来查。崔达似乎发现了他神情里那丝微妙的不甘,不过没问,只说道:“大家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吧。”
顾晓辉向来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心思都藏不住,此时虽然脑子里还有点儿乱,但依然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呃……我可能没什么条理……可以吧?”崔达知道他年纪最小,便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顾晓辉咽了咽口水,表示道:“我觉得这个曾祺很可疑啊!宋明娜倒是挺正常的。他们零九年初离婚,是在一月对吧?一月十几号。曾祺是在零八年十一月确认感染的,中间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离婚挺快的,也没拖着。而且艾滋这个病吧,又没办法治……医院里还怕见血呢。宋明娜既然逃过一劫,精神又紧张,肯定不想再和他联系,想赶快离开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能理解,这也算人之常情吧……但是唐泽礼肯定知道啊!他零九年出了车祸没错,腿断了,可脑子没撞坏吧?宋明娜也说了他们有联系,零九年到一零年,正好是省城案发生的时间,关键这段时间曾祺还‘离家出走’了,他妈妈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唐泽礼却能给他收拾遗物,还照顾他妈妈。所以搞不好唐泽礼根本就是知情人和帮凶,不然怎么解释手法上的一致性啊?”
徐海洋道:“晓辉都这么说了,我也补充两句。曾祺很接近嫌疑人,身高和年龄都对得上,但问题是证真和证伪都很麻烦,崔叔你也知道省城案的证据有多少,有脚印,没指纹,模拟人像的可信度也不高。再说曾祺都死了五年了,唐泽礼现在也下落不明,我们一找不到案发现场,二找不到和曾祺有关的任何东西,就说鞋印吧,对比不难,可我们上哪儿去找参照物啊?就算是遗物也得先找到唐泽礼再说吧。”
崔达觉得事情到这儿就已经拧成了一个死结,就像徐海洋说的那样,证真和证伪都很困难。你说他是省城案的真凶吧,没有证据;说他不是吧,各方面又都很可疑。这时和他同来的孔杰道:“老崔,这样吧,不如我们就把宝压在这个曾祺的身上,反正不追着他也没别人了,干脆就一条道走到黑,看看能揪出点儿什么来!唐泽礼那边也不能放松,我看啊,这俩人是早就绑在一块儿了,都跑不了!”
这算是把下一步的计划给定下来了。名义上是并案侦查,实际却是两个案子,白子峥没有对崔达“分头行动”的决定表示异议,虽然他很想亲自证实一下池朗那些看似张嘴就来的胡说八道。接下来的安排是他和顾晓辉继续接触唐泽礼的关系人,徐海洋则和省城二人组一起,设法从曾祺的同学和同事口中打探出和省城案有关的蛛丝马迹。白子峥找三庆警方要来了那份“99级法律一班”的成员名单,觉得挨个联系的时间成本太高,这时灵光一闪想到了罗云青——唐泽礼虽然和以前的同学断绝了联系,但是罗云青没有。他们两个又是舍友,以此拓展关系网应该不难。而且罗云青应该清楚唐泽礼和哪些人交好又和哪些人不熟,联系起来也更有针对性,免得再出现“我不记得这个人了”的情况来浪费时间。
一念及此,白子峥很快拨通了罗云青留下的电话。罗云青今天没课,又从昨天的对话里琢磨出了几分端倪,接了白子峥打来的电话,本着明哲保身的宗旨,很爽快地提供了另外几位舍友的联系方式。白子峥分别致电了三位据说“和唐泽礼关系尚可”的同学,三人均表示“毕业后就没有联系了,不清楚他的近况”,不过唐泽礼的形象却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丰满起来。
如果曾祺作案是出于报复社会的心态,那唐泽礼的理由肯定和他不尽相同,恐怕是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家庭环境的影响。不过白子峥并不打算替他找什么“走投无路”和“被逼无奈”的借口,亲历了案件的侦破过程,再想到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和他们的家人,这时候也只能冷笑“去他妈的都是社会的错”了。二人回到住宿的酒店,顾晓辉看白子峥面色不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噫,小白哥突然变得好可怕啊!海洋哥救命!
可惜徐海洋还在忙着,没能听到顾晓辉心中的呐喊。顾晓辉思索片刻,觉得他小白哥这个杀气腾腾的状态很需要有人施展一下顺毛哄的功力,奈何自己魄力不足,只能抓起手机寻求场外支援,不一会儿抬起头道:“小白哥,我洗澡去了啊?”
白子峥道:“去吧。”看了眼表,晚上十点半。
顾晓辉拿着洗漱用具和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电视里播放的晚间新闻也已经接近了尾声。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熟悉的音乐,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打过来的。白子峥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觉得池朗每次公私不分都很会挑时候,接了电话道:“怎么了?”
池朗道:“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虽然从字面上看很像是在强词夺理,但偏偏用上了那种略带三分笑意的口吻,听上去就更像是在调情。白子峥觉得他大约有话要说,类似的心境又让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在酒吧的晚上,眉间微微一动,嘴里却故意道:“你话费很多吗?一天一个电话。”
池朗道:“我担心啊。”不等白子峥发问,又笑着道,“万一你被人给拐跑了,那我该上哪儿哭去?”
白子峥道:“……你就不会说点儿别的?”
池朗道:“说别的?那……”他半真半假地考虑了一下,“说说曾祺?”
白子峥道:“……你成心的?还是说……你算计我?”
池朗就喜欢他这种清冷中又稍显刻薄的语调,让人有种自己已经阴谋得逞的感觉。然而得意归得意,面对白子峥的质疑,他还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可别冤枉我啊,我是听你们说才知道有曾祺这个人的。至于我的道理……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总不能是居心不良吧?”
白子峥道:“我不想听你卖关子。”
池朗轻轻笑了一声,稍显轻佻的语气却忽地一沉,仿佛已经敏锐地洞察了什么。白子峥拿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只觉得池朗的呼吸近在耳畔,又听他道:“不说曾祺,说说唐泽礼?”
白子峥道:“……说什么?”
池朗道:“他让你觉得心烦了?”
他果然知道了——一时间白子峥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他没有说话,态度也不等同于默认,只静静等待着池朗还未出口的下文。
池朗继续道:“小白,你我都清楚唐泽礼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以不高兴,但是你不能为了这种人不高兴,懂吗?”
白子峥道:“为什么?”
池朗给出的答案很简单:“不值得。”
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却让白子峥的内心泛起一种奇异的宁静,迫使他将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对电话另一端的人和盘托出。他犹豫片刻,最终开口道:“我不是为了唐泽礼。只是一想起那两个孩子……”他顿了顿,“是啊,我很难过。两个家庭,毁在一个疯子手里。比起能把案子破了,我更希望整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
电话那头有了一瞬短暂的沉默,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坦诚。池朗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决定不能再让白子峥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又接着道:“小白,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白子峥道:“……你呢?”
池朗道:“我不知道。”
白子峥道:“是吗。”
池朗道:“我只知道警察也是普通人,不能未卜先知,在一个不认识的疯子发疯之前,我们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何况能把案子破了,总比凶手一直逍遥法外强很多吧?”
白子峥道:“……你是来安慰我的?”
池朗却没回答这个只用是否就能概括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道:“是我想你了。”
白子峥道:“我们前天晚上才见过。”
“那不一样。”他轻声说,“我想吻你。”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根短且迅疾的引信,引起昏聩浮躁的热度,登时把白子峥烧了个头昏脑涨。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抖,良久,呼出一口连绵的热气:“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顾晓辉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白子峥说了这么一句,虽然不清楚语境及其前因后果,但直觉白子峥的心情应该不错。再看他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能感慨传说中的校草就是名不虚传——嘤!顾小同学默默揉脸,这个看脸的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照旧是忙于工作,池朗每天晚上都会打个电话过来,大到案情进展小到今天晚上吃了什么,凡此种种被顾晓辉一脸艳羡地评价为“哇小白哥你和池科的感情真好”,当着徐海洋的面就更让白子峥有种被自己人给卖了的感觉。随着各线调查的深入,案情分析会也在适当的时间再次召开,因为这次的参与方涉及到省城、津南、曾祺的老家新海以及身在三庆的他们,电话又只能单程联系,因而别出心裁地选择了视频会议的方式。目前嫌疑人的身份已经浮出了水面,作为案发地的省城和津南也不再是会议的重点。崔达把他们这些天搜集到的信息做了个汇总,简要介绍了和曾祺有关的情况。再加上新海方面提供的资料,警方终于对曾祺这个人有了比较详细和具体的了解。
曾祺于一九七七年出生,父亲在他三岁那年因病去世,母亲彭秀云原本是三班倒的工人,后来通过自学成为了一名会计。曾祺从小就非常懂事,学习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一九九六年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政法大学,并在入学之初就担任了他所在的九六级法律一班的班长,第二年进入校学生会,一年半之后退出,专心准备考研。二零零零年本科毕业,并于同年成为政法的研一新生。零一年起开始在一家私企进行工作实习,零二年研究生毕业,工作转正。零四年八月与宋明娜登记结婚,零八年十一月确诊HIV,零九年初离婚,之后下落不明,二零一零年三月由省城第二医院开具了死亡证明。
其母彭秀云于二零一二年九月去世,名下有一处房产,目前处于闲置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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