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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文公主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卫国侯站在亭子前,看着悠悠的流水,神色更是悠远。
他说:“那日他说总有一天会让孤知道,孤输与不输,皆由不得孤,如今再看,孤倒是没看错人。”
我想了一想,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难不成你已经知道自己必然会输给弄玉公子了吗?”
卫国侯一愣,转而淡淡一笑:“输与不输,已由不得孤,但也由不得弄玉。弄玉忍辱负重十年,十年磨一剑,总不会让孤太失望,但孤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但总是要尽诸全力的。他那样的人,想要什么定是要自己去挣,去抢的,别人送上去的,他未必就看得上。”
我点了点了头,表示对他看法的赞同,又问道:“这故事的结局呢?卫国侯想让这故事怎样的结局呢?”
卫国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忽而眯起眼看着我,眉一挑:“结局?哀稚公子不是一开始就预料到了我的结局吗?难不成结局还能随着我的意愿随意更改不成?”
我一愣,是啊,为何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卫国侯该是会有一场死战的呢?只是那时我却不知那一场死战竟是这故事最后的结局。便想了想道:“以卫侯与那弄玉公子的品性,怕是无论如何都求不来一个两全的结局,终究会是你死我活,我为卫侯写得终究是个故事,哀稚不是史官,也无需对历史负责,既然现实惨烈至极终究是躲不过的,不如在虚幻的世界里给自己一个好的结局,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卫侯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但那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现实的惨烈至极啊,哀公子可谓是字字诛心了。哀公子倒是说说,我与弄玉,怎样就能有个好结局了呢?”
这一问当真把我给问住了,这两个人,要如何来个好结局呢?
半响,我才讷讷道:“不如就让弄玉公子自己与你打个平手,然后你们二人握手言和,好不好?”
说完我抬起头,正对上卫国侯似笑非笑的眼睛,也知自己说了太过逗逼的话,只能再次默默低下了头。
卫国侯道:“既然现实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何苦编个好的结局来自欺欺人?再说孤却觉得,今日这结局,未必是不好的。”
夕阳西下,铺了一池的残红。
卫国侯再次把目光投向那悠悠流水之上,神色也再次悠悠。
我想起那传言,卫国侯生性残暴,任性妄为,实乃是个暴君。
怕是没人会相信这暴君竟也会有如此的柔情。
我暗暗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卫侯,哀稚还有最后一句话想问,请卫侯如实回答。今日总总,说到底都是卫侯你一手造成,到如今,你可有一丝一毫为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卫国侯淡淡一笑,半响才道:“自是不悔。”
我也淡然笑之:“那我与小黑今日就离开卫宫了,还望卫侯记得当日许过哀稚的事,那一日定要带上哀稚。但有一事,却是要提前说明的,卫国侯要我如实的写这故事,可不到最后一刻,这故事就终究是没有结局的,可等这故事有了结局的时候,怕是卫国侯就再也看不到了。”
卫国侯回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道:“若是这结局是孤死了,你就把这书替孤送给弄玉,若是弄玉死了,孤就自然看得到了,到时候也就不劳哀公子费心了。”
我和小黑离开前,本是想去见一见弄月夫人的,但天色已晚,想着哪日再来,便决定在天黑之前赶回平陵府。
一路上,我与小黑都不说话,氛围倒是沉重的很。
我说:“小黑,你说卫国侯这一生,是对是错?”
小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叹了口气,道:“那你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卫国侯戎马一生,英雄盖世,但这风光背后是他的雷厉狠绝,杀人如麻,你说这是对,还是错?卫国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生之中只爱一人,可那唯一的一个人却是他的敌人,你说这是对,还是错?卫国侯爱上姬玉,却罔顾他的意愿逼他生,逼他做自己的弄玉公子,却终究不忍束缚他一生,准他习武学兵法,最终放他离开,这又是对,还是错?”
我愣怔了片刻,讷讷道:“可卫国侯觉得这结局也是很好的,可这好也太过残忍。”
小黑长叹一口气,将我耳边发丝缕了一缕,道:“这世间原本就是有很多无奈的,以弄玉公子那样的人,卫国侯若真是一味的对他好,什么都给他,顺他,反倒是对他的侮辱了。”
我眨了眨眼睛,忽地恍然大悟:“你是说卫国侯是在成就他?!”
小黑笑着给了我一个暴栗:“我可没这么说。”
刚一回到平陵府喜儿就迎了上来,盈盈一拜,道:“喜儿恭迎哀大公子,哀小公子回府。”
我嘻嘻一笑赶忙将喜儿扶起,接过喜儿递过来的清茶,吹了吹道:“喜儿,府中怎么到处都是大红色,可是谁要有什么喜事?”
这一问,喜儿竟掩袖哭了起来。
我和小黑对望一眼,小黑赶忙道:“喜儿姑娘莫哭,可否告知我们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喜儿长叹一声,道:“可怜我家的小姐了!”
“敬文公主?”小黑若有所思,“难道是敬文公主要出嫁?”
我一怔,忽地想起那蕙质兰心,楚楚动人的敬文公主,对着我们盈盈一拜,说见过哀大公子,哀小公子,抬起头来时,眉目含羞。
喜儿擦着眼角泪水,半响道:“前几日,卫国侯忽然下了令,竟是要我们小姐驾到齐国去!现在是什么时候,两国交战,这不是把我们小姐往火坑里推吗?!”
小黑问:“那你家老爷也愿意?”
喜儿抬头看着小黑愣了一愣,道:“我家老爷,我家老爷,那卫国侯说得,我家老爷怎么会不听?”
直到喜儿走时她还在哭,看来这敬文公主平日里待下人都是不薄,倒还真是个好姑娘。
“小黑,”我一向对政事一窍不通,但好在我一向是勤学好问的,“你说这卫国侯把敬文公主嫁到齐国,是何意?”
小黑悠悠晃着手中茶杯,忽地手腕一偏,亲抿一口,再看向我时,眼底全是看透一切的笑意:“稚儿,你有没有想过,敬文公主嫁到齐国,是要嫁给谁?”
我心里一凛,脱口而出:“弄玉公子?!”
小黑嘿嘿一笑,又问:“那你觉得究竟是卫国侯让嫁的还是平陵君让嫁的呢?”
我想了一想,道:“自然不可能是卫国侯,他那样的人,怎会亲手将女人送给弄玉公子。”
小黑点了点头:“稚儿,你果然聪明。”
得到赞扬的我不禁笑逐颜开,但转而一想还是不对:“那平陵君为何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到敌国去?还是要嫁给自己哥哥昔日的男娈?他,难道说敬文公主其实是他老婆和别人的私生女?他恨之入骨?”
小黑听完我一席话,茶杯忽地就落了下去,索性他反应较快,茶杯刚落到一半,他就覆手捞住,看着我一脸的难以置信,半晌叹道:“哎,我收回刚夸你聪明那句话。”
我一听不开心了,嘟起嘴道:“凭什么?哪有你这样的人?哪有夸了人家的话都说出口了还要收回?”
小黑看向窗外,窗外一片漆黑。他说:“这平陵府,怕是也要变天了。”
接下来的几日,我天天在房间里奋笔疾书,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在大战之前完成。
平陵府的人们每天都忙进忙出,倒当真是要嫁女儿的样子。
就连喜儿也去帮忙了,于是给我打下手的责任就义不容辞地落在了我的小厮小黑身上。
“小黑,我要喝水,快去沏茶。”
“......”
“小黑,墨水快没了,快来研磨。”
“......”
“小黑,怎么这么冷呀,快再添点碳。”
“......”
“小黑......”
“......”
但写到中途就卡文了,按理说我也是个专业的写书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实乃这个故事体裁太新颖,男男之恋的小说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突然发现我一不小心竟做了个在文学某个未知领域上开山辟地的人,就兴奋地只想找个人秉烛长谈。
我蹑手蹑脚地坐在小黑旁边,轻咳了两声,道:“小黑啊,你家中是做什么的?看你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吧?自是从小饱读诗书,文学造诣一定很高吧?”
小黑微偏过头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去,淡淡道:“我家祖上三代经商,在文学上没什么造诣。”
“呃......”我眨了几下眼睛,“那小黑你家大业大,业余文化一定很丰富吧?那你自小是不是读过不少小说?”
小黑再次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快速道:“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在我之前有没有人写过男男的爱情小说我是不是唯一一个写得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不是开了先河以后很有可能名留青史流芳百世?”
小黑看着我张大嘴愣了半响,忽道:“我发现你肺活量真好!”
转眼过了半月有余,终于到了敬文公主出嫁的日子了。
我和小黑也去凑了个热闹,十里红妆,当真是皇家贵胄的大排场。
“请新娘喽!”
一声九曲回环的吆喝后,盖着红盖头,一身大红色的新娘款款而出。
忽地,已经掀起轿帘的新娘扭腰回身。只见她抬手半拉开盖头,露出好形状的下颌与艳丽的红唇,嫣然一笑。
正对着的,恰是我与小黑站着的地方。
我愣怔了一下,看向小黑,他竟双手抱拳,低头对她深深一拜。
起身时又是一脸淡然。
新娘入轿,伴着震天响的礼乐声渐渐远去。
忽地,小黑在我的脑门上弹了一下,道:“好了,回去吧。”
我回神抬头看他,想了一想,问道:“敬文公主出嫁前为何要对你,对你,”我努力地想找个合适的词来表达我的意思,“对你那样?”
小黑嘴角一勾,笑道:“哦?哀公子这话倒是有些深意,敬文公主已嫁他人妇,你说的这般不清不楚,徒惹他人非议,我倒是无所谓,可敬文公主的声誉可是不能坏的。”说罢笑意更甚。
我也觉得自己寻了半天竟寻了个这样的词,又被说道痛脚,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小黑的声音在后面悠悠传来:“稚儿你好歹是个写小说的,这种小儿女的心思,竟猜不到。”
我一愣,忽地,就直觉要丢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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