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 逆向

　　“我不愿意。”
　　浅崎伽莲干脆利落地回答。

　　如此不给面子的回答让黑主灰阎一愣：“哈？”

　　“我不愿意。”浅崎伽莲于是重复了一遍。

　　黑主灰阎顿时上半身撑着向前伸，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办公桌上，锥生零扭过头，不去看理事长那副活宝的样子。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黑主灰阎一次性问了三个为什么，他哀怨地咬着手绢：“风纪委员多好啊，那可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啊，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是在校内设施——比如露天咖啡厅——内消费，是半价哦半价！”

　　浅崎伽莲的回答简洁明了：“没工资。”

　　“……啥？”黑主灰阎一呆。

　　“因为没工资。”她无辜地说，“难道风纪委员有工资吗？”

　　锥生零靠在墙上，冷冰冰地开口：“不，没有。”

　　“那不就得了。”浅崎伽莲一耸肩。
　　黑主灰阎哀怨的小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早就被寒宫千诺弄得免疫‘泪眼汪汪’眼神的浅崎伽莲微笑着说：“我从来不做白工。这身战斗力全部都是为了生计而锻炼出来，那我为什么要用它们去做无法让我赚到钱的事情呢？”

　　锥生零冷笑旁观理事长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样子。

　　“就算你这么说……”黑主灰阎嘟嘟囔囔着。“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吗？”

　　“我还是那句话。”浅崎伽莲不为所动。“没有工资，我不干。”

　　黑主灰阎败下阵来：“……好吧。”他无力地趴在办公桌上：“零，接着带浅崎同学去逛逛吧……刚刚还没参观完吧。等到了时间，你就去帮忙招生……”

　　锥生零往门外走去，理都不理趴着的黑主理事长。
　　黑主灰阎泪流满面：“嘤嘤嘤，零不要爸爸了吗……”

　　理所当然的无视。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伏在办公桌上的男人微微偏了偏头，看着桌上静静地放着的新生资料。上面的字迹摆放得很规整，流畅而圆润的同时，在某些地方带着点点的铁画银钩的意味，使得整体看来娟秀而活泼。
　　见字如见人。
　　浅崎伽莲，除妖师……吗。
　　眼镜后棕黄色的眸子平静如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这次没了黑主优姬，锥生零只能亲身上阵，例行公事地给浅崎伽莲讲解学院的分布。“那边是教学楼，再过去的话是一小片绿化森林。黑主学院里的绿化森林很多，但不要乱跑进去，很容易迷路。喷水池之类的建在绿化森林里的设施可以帮你辨别方向，前提是你得先认识它们。”
　　“除了日常生活之外，由于是全封闭式的学校，虽然也有春假、暑假、冬假，但没有修学旅行、学园祭之类的活动，取而代之的是圣巧克力日、舞蹈节之类的无聊节日……”锥生零冷漠地说着，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对这些无聊节日的不满和怨念。

　　“要我说，这些节日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浅崎伽莲突然开口，声音同样冷冰冰。

　　锥生零一愣，转头看向她。

　　“难道我猜错了，锥生同学不是这么想的？”

　　“……无聊。”锥生零皱了皱眉，“别去自以为是地揣摩别人的想法。”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揣摩的。”浅崎伽莲凉凉地说。“但我一旦去揣摩一个人，很少有出错的时候。”

　　锥生零从这漫不经心的语调中听出了什么，他停下来脚步，不悦地转身，低头看着容貌精致的少女：“你到底想说什么？”

　　浅崎伽莲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锥生同学……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比如……”她斟酌着用词，黑发少女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道：“身体不舒服之类的。”
　　不·舒·服。

　　锥生零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错愕和慌张，随即又变成了一副冷漠的样子：“与你何干。”

　　浅崎伽莲笑眯眯地看着银发紫眸的少年。终究还是个在和平环境中长大的少年，阅历不够丰富，有很多东西积压在他身上，让他看不清自己应走的路……不过这跟她没关系，她所喜欢的，仅仅是他身上日益浓重的气息。
　　因为她是——‘暴食’。
　　黑主学院里聚集着众多欲求不满的吸血鬼，他们渴求着新鲜的血液，却碍于纯血之君的威压不得不压抑着自己……她最喜欢这种旺盛的食欲，光是感受着空气中的气息，就让她都食欲大振。
　　浅崎伽莲想到这里，不满地扯了扯自己的黑发——在幻术之下，实际上是银发。早知道先前就不吃那么多了啊，现在倒好，撑着了……要自己消化不知道得多久才缓得过来，只能靠额外摄取能量来调整体内的平衡……等一年后的圣杯之战吧。
　　话说回来，锥生零身上也有日益增加而被强行压制的食欲。
　　食欲强行压制，这令浅崎伽莲感到忧伤，连带着的讨厌上某只纯血之君。
　　唔，撇开夜间部的吸血鬼不谈，身上带着更多负面情绪的锥生零更让浅崎伽莲感到兴奋和愉悦。
　　不管怎么样……锥生零的食欲被解放出来，都会令她非常高兴。

　　“在校内不允许携带手机，这些数码工具都要放在寝室里。”锥生零不高兴归不高兴，对于浅崎伽莲这个曾经除掉过吸血鬼的除妖师，他至少要把该说的话说完。“寝室是两个人一间，床单、被子、洗漱用具等请自己准备，换洗衣物除了两套校服之外，可以准备一些别的常服，只有双休日的时候才能离开学校。”
　　锥生零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想留在学校也没关系，不额外收费。”

　　后面一句特意加上的话让浅崎伽莲有些忍俊不禁。
　　“锥生同学出乎意料地温柔呢。”黑发少女微笑着说。

　　锥生零一愣，神色微妙而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
　　银发紫眸的少年扭过头：“别说傻话了。”

　　锥生零总是无法拒绝别人的好意……或者说，他无法向对他散发善意的人升起任何厌恶之情。所以说是个温柔的孩子，不过这份温柔放在他身上会使他很痛苦。

　　“勉强给你个忠告。”锥生零淡淡地说，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夜间部深深的恶意：“最好离夜间部的那群令人作呕的吸血鬼远一点。”

　　“这样还不叫‘温柔’？”浅崎伽莲笑了起来。看着锥生零的脸色，她配合地换了个词：“那好吧……‘好心’。”

　　锥生零感到很诧异。
　　他跟这个少女今天刚见面，期间他对她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语气甚至说不上友好，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不说，还表现得一副很亲近他的样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少女始终温和的笑颜。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少女微笑着解开自己的衣领，向右一扯，在锥生零瞪大的紫色瞳孔中，那白皙如玉的脖颈上，两个细小如虫叮，却不容忽视的红色小洞格外刺眼。
　　“都是被强行施加命运的……‘人’啊。”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遇到她的时候，命运就已经被强行改变了。
　　她一点点地吸尽血管内流动的血液，一点点地撕扯她身上的肉，一点点地将之咀嚼，一点点地让她融入自己的骨血。然后一觉醒来，她就变成了她。

　　锥生零的神色又一次变了：“你、你被咬过！？被——”

　　“你说呢？”浅崎伽莲只是笑。

　　银发紫眸的少年第一次展现了激动的表情，他上前一步，几乎是凶猛地紧紧抓住她的肩：“什么时候？你还是人类！？”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浅崎伽莲露出一个含义丰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笑容，“虽然保持着人类的外形，但我现在这个样子……”
　　欲言又止。

　　“……不，你还是人类。”锥生零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用最严肃最认真的语气，仿佛也是在对他自己说一般，坚定地对浅崎伽莲说。“我能感觉到，你还是人类！”

　　浅崎伽莲温和地看着他，低低地说：“嗯，人类。”
　　人类？哈，人类。
　　她的内心深处满满的都是对两个字的嗤笑，然而她的语气却坚定不移，坚定到让锥生零感到了安慰。

　　这真是……太好了。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滑过这么一句话。
　　还是人类……太好了。

　　一时间，锥生零保持着抓住浅崎伽莲肩膀的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她开口问道：“可以带笔记本电脑到学校来吗？”

　　锥生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他立刻放开了少女纤细的骨架，落荒而逃一般转过了身，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放在寝室里的话，可以。”

　　“那就好，没有电脑，工作总是会受到点阻碍呢。”浅崎伽莲语气轻快。她装似苦恼地说：“不能一个人一间寝室吗？”

　　锥生零没有回答她。他怔怔地看着浅崎伽莲脸上轻松的笑容，自言自语一般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因为这个世界上比我不幸的人比比皆是，太多了啊。”
　　她漫不经心地说。
　　“比起那么多曾经是人类的吸血鬼，你是多么幸运啊。”

　　还能以人类的身份活着，而很多人类已经死了。

　　“……单独一间寝室的话，需要向理事长申请。但是可能性不高。”锥生零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入学日间部的人的太多了。”

　　秒懂。
　　肯定是从已经毕业的学生那里听说了夜间部的花容月貌！
　　浅崎伽莲叹了口气：“两个人就两个人吧。”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反正她什么坏事都不打算做。

　　“……到八点半了。”锥生零望了望教学楼最中央的大钟。“我去帮忙招生。你可以继续在学院里逛，没兴趣了就可以回去了。明天早上准时到校。”

　　“跟你聊天很愉快。”浅崎伽莲真诚地说。

　　这份真诚触动了锥生零心中最敏感的一根神经。他礼貌地说：“……谢谢。”

　　“那我就先回家了。明天见，锥生同学。”

　　“……”
　　锥生零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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