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青

　　用午膳时我含蓄地表达了要去公主府谋个侍卫长的差事的意愿，顾老不愧是读书人，即刻就听懂了，一抹有子万事足的笑意僵在脸上。
　　我怕他不同意，急忙道：“儿子年纪不小了，且去公主府试一试，若不成，儿子就去参加今年的秋闱。”
　　修明非常及时地掺和了一句：“是啊，哥哥这个年龄，要再不去某个差事，怕是很难娶到嫂子。”
　　我差点被米饭呛到，不过还是连连点头。
　　顾老咽下一口饭，叹了口气，声音似乎苍老了几分：“去吧去吧。去博个功名也好，我老了，也没法替你做什么了……”
　　修明脆生生的声音再次响起：“父亲你可别这么说，你前些日子还说要帮我选个好夫婿的。”
　　我淡淡接话：“姑娘家的，食不言寝不语才是正道，像你这般，以后多半是嫁不出去的。”
　　修明愣了，从脖子根一直红到脸颊，结结巴巴地说：“谁谁谁谁说的，哪有这么说的，哪有盼着妹妹嫁不出去的哥哥！”
　　我憋着笑意一本正经地回道：“那小修明加油吧，过年就拐一个妹夫回来，喜上加喜。”
　　修明红着脸安安静静地扒拉米饭去了。

　　吃完午膳我就一路晃悠着去往一醉红尘。西市的路还是一样的错综复杂，秋天的太阳还是一样的温度适中。我眯眼远眺甘露寺的方向——说实在的我也不晓得甘露寺在哪个方向，觉得自个儿消息太不灵通了，眼下秦浔有没有回宫尚不清楚，卫偃没能好好地理解我的意思，苏宓和蘅芜在一块儿，约莫也不清楚该干些什么。
　　我背着手走着，心里郁卒地叹息。
　　时间太仓促了。
　　秦渺反不反，关键便在陆迁身上了。卫国生了民乱，对外又宣称我去了徐扬，此刻出兵实为大好时机。但赵明王死后，膝下无子，为争王位动乱了一整子，元气还未恢复过来，和卫国掐起来，多半是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赵曦王是秦渺扶上的王位，此刻却没再听秦渺的，不愿出兵攻卫。赵国朝中主战的便只有陆迁和秦渺，都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却终究吵来吵去没个定论。陆迁若亡，朝中秦渺的势力被削弱，和赵曦王对上简直指日可待。
　　而秦渺毕竟是女子，要反，师出有名太重要了，不过这回大约要连累的顾家清名不再。
　　不过，秦渺若反，第一个要攻的，却不一定是卫国。
　　唔，多了秦渺这个不确定因素，这出戏似乎好玩儿了些。
　　但前提是陆迁得死，我那亲爱的哥哥平民乱得平得慢一些。
　　想到这点便有些烦躁，一边烦躁一边踏进了一醉红尘，上楼寻了苏宓蘅芜的屋子。不料推开门便砸来一个茶碗盖，差点正中门面。蘅芜清脆的声音响起：“哪个不长眼的又推我的门？这些天还没被老娘打够啊？”
　　我伸手接住盖子，挑眉笑道：“长进了，知道冲着头扔。不过上次来你还没这么混，今儿个喂毒喂进自己嘴里了？”
　　苏宓抬眼，凉凉瞟我一眼，低头研究手里的，呃……春宫图。
　　……春！宫！图！！！
　　我悲愤：“蘅芜，知道你混，但你混你也不能把苏宓也带混啊！”
　　蘅芜作拿盖拨茶叶沫子状，但手里没盖子，于是一手盖上了茶碗：“你先把脸给我换回来，不然下回我还扔你。
　　然后往贵妃榻里闲闲一靠，媚眼如丝：“小宓在我这儿没事做，我帮她打发时间来着。不过你别说，小宓估计是个冷情的，这大半天了，连脸都没红一红。”
　　我持怀疑态度：“真的？”
　　苏宓冷着脸出声了：“你到底来干嘛？”
　　我端详了她那白皙剔透的脸好大一会儿，摸着下巴问：“苏宓，你真的冷情啊。”
　　蘅芜大笑着蜷进了贵妃榻，苏宓把书砸了过来。
　　我伸手一把接住，低头一瞧。
　　画的还真是……逼真啊。
　　忍住笑上前拍了蘅芜一把，把书和茶碗盖一块儿还给她，道：“起来，说正经事。”
　　蘅芜笑得直抽抽，拍着胸口道：“赶紧的说！说完了我再笑一会儿。”
　　我端了一杯茶，掩饰住弯起的嘴角，压下笑意缓缓道：“苏宓就喝喝茶，看看书，接接任务也行，等着杀人灭口好了，至于蘅芜，嗯，□□这个活儿，你还干不干的来？”
　　蘅芜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眨巴着眼问：“陆迁生的俊俏不俊俏？”
　　我打量了一下她，估计了一下成功的可能性，顿时改了念头，放下茶道：“你也喝喝茶，看看书，接接任务，等着杀人灭口就好了。”
　　蘅芜又歪进贵妃榻，把书盖在脑袋上，闷声回道：“就知道陆迁那老家伙长得丑。不过春春，你确定卫偃会帮你吗？”
　　我歪头想了想，答道：“我也不明白他跑来做什么，至于帮不帮的，现在宁王一半的兵力被卫央打散了，剩那一半防着宋国就够呛，就算他搅了我的局，于他也没什么益处。”
　　说完想到了关键的问题，上回还没来得及问，现在是得问一问。
　　不过蘅芜抢了我的话：“卫偃到底哪根筋搭错才会跑来赵国？卫央就不怕放虎归山？”
　　我指责她：“你抢我词了。”
　　一直安静的苏宓忽然接话：“宁王可能要动手了。”
　　我思索了一下，问：“这个算不算借刀杀人？”
　　苏宓摇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看着案几上的茶具，轻轻笑道：“我自愿来当蝉，确实是蛮好的机会。不过我还是很讲究礼尚往来的，这次他们把我当刀使，回去怎么着也得报一报恩吧？”
　　蘅芜几乎把脑袋埋进了贵妃榻里，无力地摆了摆手：“你这弯子绕得有些大。”
　　苏宓也思索了一下，忽然道：“你别忘了，你是卫清玉。”
　　我挑眉：“嗯？”
　　蘅芜再次鲤鱼打挺，双眼放光：“那他是打算江山美人一个不落咯？”
　　我垂眼睑，不答话。
　　是吗？
　　冷情的苏姑娘的话，也就蘅芜这傻瓜会信了。
　　不过卫清玉啊……
　　卫清玉也是个小傻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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