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木不眠

　　第三十一章：妙谛
　　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皆是妙谛。

　　年三十儿，孤儿院一片喜气洋洋。杨琰头日里特地去城里买来烟花炮竹和孩子们吃的零嘴，小孩子们都穿得喜庆大抵都是红色，一片红彤彤似一颗颗的朝阳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杨琰坐在钢琴面前，看了看，好久未弹了，于是让郑卓远抹掉钢琴上的灰尘打扫的干净。杨琰坐在钢琴前面摸着钢琴，这钢琴也有10多年了吧。这时候杨其琛跑进来，也是穿的红色小袄子，红艳艳的喜庆，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可爱的像个女孩子。杨琰看着杨其琛笑了，小时候听娘说过，男生女相多富贵，若真是如此也是极好。
　　杨其琛问道：“干娘，你要弹钢琴吗？其琛许久未听你弹了。”杨琰笑问：“其琛想听吗？干娘给你弹吧。”杨其琛高兴的拍掌，笑开了。杨琰将他拉入怀里坐在她腿上直接弹起来，一边弹着一边哼唱。
　　也不知多久屋里进来一人，那人听的沉迷，不一会儿一首弹完，杨琰才发现还有一人，一看竟有些诧异：“江南？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江南鼓掌，笑：“弹得真好听。我要找你还不容易。一段时日没见了，便来看看你。”江南又注意到杨琰腹部微微隆起来，终于显怀了，也有接近5个月了吧。
　　杨琰将杨其琛放下身，问道：“今儿年三十你不用在家吗？快回去吧。”江南撇嘴摇头，站起身走过去蹲在杨琰腿边，看着杨琰肚子，而后又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抚上，有些紧张手微微颤抖着。杨琰笑：“你抖什么？”江南斜她杨琰，撇嘴道：“这可是我的宝贝。”杨琰笑开了：“甚好，往日我若是不在了你就替我好好照顾孩子。”江南手一顿，缓缓放下来，看着杨琰面露冷意，怒道：“要养你就自个儿好生养。我不会帮你的！”杨琰微哂，笑：“说是如此说，哪里舍得。玩笑话罢了，千万别往心里去。”江南铁着脸沉默了许久。杨琰也是跟着沉默，良久也未觉得尴尬。
　　杨琰这日穿着素白的衣群，就连发髻也是挽得随意，耳前掉落了几许发丝，时不时杨琰用手绕在耳后，肚子大大的，人也懒懒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似乎都静止了。就似一块温润的玉。
　　江南看着她道：“今儿你生日，怎么穿成这样。”杨琰一愣，笑：“生日又如何，寻常日子罢了。”江南不悦：“你的生日就是大事，得大了过，隆重的过！”杨琰无奈，笑问：“那么请问江少您想如何过？”江南上下打量一番又是撇嘴：“先把你这身衣服换了，瞅着都不喜气了。”
　　杨琰回到房间，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毫无存在感就似快要消失了一般，也是，太素了，就算季先生在也不会喜欢。于是打开衣柜看了看，许多衣服都没带过来，仅仅是几件耐穿的衣群，翻了好半天，才找出一身浅粉色的旗袍，看着大肚子也不由得一笑，这是当日季希烨买的，说是冬日来了后肚子也大了，这旗袍找人特别做得正合适那个时候身材。杨琰当时还怪到：“到时候不合适怎么办呢。”季希烨却执意如此，说着不合适改就是了。杨琰换上，不大不小将将好，照着镜子看着，自己整个人又鲜亮起来，憔悴之色被掩盖下去，忽的，镜中的人眉头一皱，眼泪不停的落下来猝不及防。
　　江南看着杨琰走出来也愣了，杨琰似乎看着又年轻了，就像年方二八的小女生，她的美就在他眼前不停的跳跃着，躲不开逃不掉。杨琰问道：“满意了吗？”江南摇了摇头：“不行。”杨琰一滞，道：“又怎么了？”江南笑着走过去，从兜里拿出一副珍珠耳环给杨琰戴上，一边说道：“我记得你喜欢珍珠。”杨琰笑，点点头。
　　天色渐晚，苏珊跑来说道：“快，收拾了就去吃年夜饭了。”杨琰和江南赶紧去了饭厅，杨其琛正和其他孩子们乖乖的收拾桌子摆放碗筷，看着杨琰过来，就跑去抱着杨琰道：“干娘你今天好漂亮！”杨琰笑：“真的吗？谢谢其琛，来，干娘给你的红包。”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红包来递给杨其琛。其他孩子们看见了就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也跑过来讨喜道：“杨姐姐，你今天好漂亮～”杨琰笑：“别急，有，有，都有的！”江南在一旁赶紧扶住杨琰，生怕孩子一不小心冲撞了杨琰。
　　这时杜若兰挺着大肚子也走进来，走得极为缓慢。这几天开始杜若兰腿开始肿了，以往的鞋子都穿不下去了，苏珊连夜赶制了几双杜若兰才有的鞋子穿。江南大笑：“哟，杜大小姐你怎么肿成这样了？”杜若兰瞥他一眼，斥道：“谁怀孕不肿啊！”江南瞧了瞧杨琰，回到：“你姐！”杜若兰吃了一嘴灰，便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坐下去等着上菜。
　　大家热热闹闹准备半个时辰才正式开饭，苏珊举着酒杯说道：“新的一年新气象。”杜若兰笑道：“祝我和姐姐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郑卓远道：“大家平安。”杨琰垂着眼：“愿，我的季先生早日回家。”江南一怔，道：“祝我的杨琰生日快乐。一生无忧。”于是大家都喝掉手里的这杯酒，也只希望新的一年不再痛苦。孩子们坐不住吃了一半就跑出去放烟火，杨琰也放下碗筷跟着一起出去玩耍，江南不放心也跟着出去。杨琰和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甚是开心。点燃最大的烟花，杨琰和江南看着，瞬时间天空开起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周围空气里全是火药味儿，可是天空却美丽的绚烂。半响仰起的脖子也酸了。回身看见杜若兰站在门口朝着院子里呼喊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的心下有种奇怪的感觉，杨琰赶紧往屋里走去，越走近杜若兰的声音越清晰：“是季先生！电话！”杨琰终于放心下来，幸好，幸好季先生没事。想着就往屋里跑，“砰！”身后的天空又绽放绚丽的花火···
　　“喂！季先生！您还在吗？”杨琰握着的听筒的手还不停的抖着。“杨琰，是我。”季希烨叫出杨琰的名字便忍不住了，也电话这边也红了眼。杨琰更是一阵心酸，杨琰不停的点头，道：“季先生，您还好吗？你在哪里，是否安全呢？您···”“杨琰，我好想你。”窗外事一阵接一阵烟花爆裂的声响，季希烨听着杨琰这般仔细询问忍不住说道。杨琰怔松，哭着道：“季先生，求求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求求你了。我再也无法承受了···”季希烨在这边摇摇头，道：“杨琰，局势不稳，你不能来。我暂时还好，你放心，一切处理妥当我会立刻赶回来的。”杨琰顿住，不知道说什么便沉默下来，只听着那边季希烨平稳的呼吸声音。季希烨不放心，接着认真嘱咐道：“杨琰，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杨琰攥紧了听筒，道：“季先生，还记得去年我在广州吗？”季希烨低沉了声音：“不能忘的。”杨琰轻轻的笑出来：“去年这个时候我在霍家，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你送来一束白梅。我知道虽然你未在我身边，但是你却一直陪着我。我觉得那段时日已经苦不堪言，未曾想今儿却不胜此苦。我想着，若是我还替你承担风险，该有多好？真真是不能够再好了。”季希烨在那边安静许久，而后道：“杨琰，年年未给你过生日，等我，明年我一定给你过生日。”杨琰笑，道：“前不久你给我买的旗袍，今儿穿上了，竟将将合适。也是奇怪，你买的东西从来都是将将好。都说我穿着这身好看，趁着天气还未暖起来，你快回来，我还能穿给你看。”季希烨叹气，道：“好。我先挂了，过些日子再打给你。”杨琰一听又红了眼，却道：“好。季先生，保重。”季希烨长长的叹气，道：“杨琰，我爱你。”杨琰失神，第一次听到季希烨这样的话语，反应过来，那边也已经扣了电话。放下电话，杨琰在旁边站了许久，思绪混乱无比。许久，只听到江南一旁说道：“杨琰，走吧，挺晚了，我送你回房间。”杨琰回头看着江南的表情，一脸严肃。
　　杨琰肚子大着，怎么躺怎么难受，江南便又拿来一个枕头垫在杨琰腰下，帮忙撑着杨琰的肚子。江南搬来凳子坐在杨琰的床边，看着杨琰。杨琰虽是闭着眼，可是一直未入眠。江南在一旁絮絮的说着：“听说广州战事吃紧，恐怕季希烨季希年也撑不了多久了，若是再打给你便让他们回来吧。军阀混战的场面持续不了多久，新的政府会上台，早放手不是一件坏事。”
　　季希烨到了广州以后，季宅也已经被占走，无法回去。季希年带着兵躲入城外，几日厮杀却没有任何结果，兵力却消耗太多，今日好不容易才混进城里找到电话打给杨琰···回去的路上，李晨一直没有说话，季希烨看了看他，问道：“有什么事吗？”李晨苦笑着，道：“没什么，只是担心杨小姐，算算时间，怀孕有五个月了吧。没多久就快生了，季先生您放心杨小姐吗？”回到部队，季希年正站在屋外抽烟，季希烨走过去说道：“哥，你觉得这么下去值得吗？”季希年没拿正眼瞧他，深深吸口烟：“为何不知道，父亲半辈子，我们的半辈子全都在这里了。我放不了手。”季希烨眼神冰冷，道：“那是因为你没有遇见更重要的。”季希年嗤道：“早知道你的今天，为一个女人至此。”季希烨忽然大笑起来，道：“我为杨琰？我都不知道我为她做了什么。我为你，放弃她来到这里，去年这个时候她被挟持进霍家，今年我留下她孤身一人我来帮你！哥！我们一起回上海，行吗？”季希烨怔住，无话可说，季希烨一笑，转身往屋里走去。季希年看着季希烨的背影问道：“那么阿烨，你要回去吗？”季希烨回头，看着他这般模样又不忍心，叹道：“你怎么敢留你一人在这里。”季希烨回到房间，李晨跟着进来，道：“季先生您真的要一直留在这里吗？现在局势看来，还想翻身时不可能了。”季希烨皱眉，看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也以为我哥不知道吗？他都知道，只不过，放不下而已。”李晨又道：“难道就因为放不下就把命留在这里？杨小姐还在等你啊！”季希烨心痛，抚着胸口：‘我知道！你别说了，我再想想办法。’李晨脸色不好看，沉着脸便出去了。
　　年一过完紧接着上春时节，桃月来。日子渐渐回暖，这段时日院落里的桃花开的绚烂，风吹来花瓣飞飞扬扬落入人发丝间。这日一大早，杜若兰便觉得不舒服，吃过晚饭后肚子便痛的不行，恐怕是要生了，杨琰赶紧找车送去了医院，一路上叫得呼天抢地，郑卓远心疼跟着在一旁落泪，杨琰直安慰：“若兰乖，若兰乖，马上到医院了。”结果到了医院也没有马上生，医生瞧了瞧说：“早着呢！”杨琰赶紧抓着医生手袖道：“可是她疼成这样，怎么还不能生啊？”医生拉下杨琰的手道：“我说早就还早呢，看样子得今晚了！”听医生这样说，杨琰也没有办法，只得围着杜若兰转悠，一会儿问道：“若兰喝水吗？吃点东西吗？”杜若兰疼得受不了谁也不理。耗着到了午夜，医生过来瞧了瞧说道：“推进去吧，快生了。”杨琰和郑卓远想跟着进去，医生都给拦住了：“你们进去不是添乱吗？外面等着！”等了没多久，也就半个多时辰，便抱出来一个孩子，护士笑道：“恭喜，是个儿子！”郑卓远眼一红抱着孩子看了看，皮肤红红的皱皱的，想着里面的杜若兰也心疼的不行，问道：“孩子妈妈怎么样了？”护士说着：“很好，母子平安，待会儿送出来好生照顾！”郑卓远不停点头，一个劲儿的说着谢谢。杜若兰被推出来满身是汗，脸色苍白的睡着了。
　　一晚上半梦半醒间还给孩子喂奶，第二日正午才真正醒来，杨琰看见了赶紧问道：“怎么样？难受吗？”杜若兰无力的说道：“疼过了，没事了。姐姐，我饿！”杨琰红着眼，说道：“卓远早就给你准备好饭菜了，就等你醒来吃。先喝点水吧，下午苏珊还过来看看你！”杜若兰坐起身来接过水杯喝完，然后问道杨琰：“姐姐，太幸苦了。真的，好疼啊。昨天你和卓远都在我才坚持下来，我想，如果季先生不在你身边你不怕吗？”杨琰一愣，笑：“姐姐不怕疼的。没事儿，只要季先生能回来，晚点没关系。”杜若兰心疼的看着杨琰说不出一个字儿来。杨琰抓着杜若兰的手，道：“你别担心姐姐了，月子里不能思虑过多，你好好养身体。你生之前我还担心如果是个女儿的话，定莫这个名字会不会过于阳刚了。还好，是个乖小子！”杜若兰跟着笑：“就算是女孩子，取男生名字有福气！”
　　夜晚杨琰回家，郑卓远在医院守着。好久没回公寓了，屋里尽是灰尘，收拾完屋子夜也深了。
　　一个人在家里也是空荡荡的，好不寂寞冷清。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杨琰一愣，赶紧接起来：“喂？季先生吗？”
　　电话那头一愣，而后一阵轻笑：“是我，杨琰。”杨琰一滞，竟是冯尔颐。“有事吗？”杨琰客气的问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听说你怀孕了？”冯尔颐的声音听着有其冰凉。“没什么事儿我先挂了。”杨琰不敢回答她的问题，逃避着。冯尔颐又笑道：“也不知道孩子父亲能回来见着她吗？”杨琰听后竟全身不得动弹，血液都凝固了般：“你，你想怎么样？”冯尔颐笑道：“不想如何。”杨琰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冯小姐，毕竟季先生是您爱过的人。求求你，放过他好吗？”冯尔颐惊讶道：“杨琰你可别这么说，我能做什么？”杨琰红了眼，心里揪着一般，只道：“求求您了。冯小姐，求求您了，季先生的关键时刻，乱不得。”冯尔颐呵呵着：“你离开季希烨吧。你离开他我就保他一命。”杨琰一顿：“离开？您要我离开上海？”冯尔颐笑，摇头：“当然不是，我要你留在上海，生下他的孩子，等他回来。然后，嫁给江南。”
　　生下他的孩子，等他回来。然后，嫁给江南。
　　季希烨，我是如此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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