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逝水长II

　　艳儿来访后的第二天，幽泉宫又来了一位旧识——秀红奉萧皇后之命也前来探病。
　　“郡主这次随军也实在辛苦了。要是换了我，听到战场两个字腿都要软了。”秀红作出害怕的样子，掩口笑了起来，逗得绝颜和菱儿也笑了起来。
　　尽管绝颜让秀红照旧称呼自己，秀红却坚决推辞不受，不过说话时不再自称奴婢，也算是一个妥协。
　　“郡主，听说三皇子的身边有一位女子在帮他，说她是绝谷老人的弟子，是真的吗？”秀红一脸好奇，“好像还有人叫她天女。”
　　终于问到这个话题了。绝颜暗自思忖。
　　“想不到秀红你在宫里也听说了。”绝颜啜了一口茶，“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人言总是难免有夸大之处。她行踪飘渺，我也不太清楚。毕竟，真正和她说过话的只有三皇子一个人而已。”
　　“你也没有见过？”秀红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三皇子为她奏请封赏之后宫里人对这个女子都好奇得很，都想亲眼见见她。还有人说——”她突然住了口，现出一丝后悔的神色。
　　“说什么？”和所有听话听到一半的人一样，绝颜也露出好奇的神色，语气里也多了些催促和热切。
　　“这——这都只是宫里胡乱传的一些闲话而已，其实没什么要紧的。”秀红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想要冲淡这个话题。
　　“闲话也不打紧，反正我们本来就是在闲聊，秀红，你就说来听听看嘛。”绝颜像是被勾起了兴趣，反而不肯放过。
　　“那我说出来，郡主可千万不能再说给别人听。若是让别人知道我说过这样的话，只怕我的性命也就——”秀红有些惶恐的望了一眼窗外，将后半句吞到了口里。
　　“这个自然。我不会对旁人说的，要是你不放心——”绝颜扭头看了一眼菱儿，后者会意的点点头，准备退下。
　　“不必不必。既然菱儿姑娘是郡主的贴身侍女，我怎么会信不过她呢？”秀红一把拉住要退下的菱儿，朝她笑了笑。
　　“那，到底是什么话？”绝颜向前探了探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看上去正是两个促膝谈心的女孩，只不过她们此刻谈的是宫中的流言蜚语，气氛也从先前闲聊的轻松变成了密谈时的神秘兮兮。
　　“有人说她不止是精通兵法，长相也必定是貌若天仙，三皇子是对她动了心，所以才会为她奏请封赏，现在还派祁侍郎去找她。”
　　果然又是这些无聊的传言，的确，这个时代没有人肯相信女人的智慧，或者说，他们不肯正视，害怕正视。在前世其实也一样，只不过现代人更懂得掩饰罢了。
　　绝颜在心里冷笑，秀红故作神秘，就是为了让她知道这个吗？
　　“原来宫里还有这样的传言，不过，好像三皇子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动心什么的应该不太可能吧。”绝颜若无其事的说道，“祁侍郎不是已经回朝了吗？”
　　祁侍郎就是曾在马蹄下救过她的祁落扬，当时她只知道他是寒照的亲信，直到辗转几个战场之后她才知道这人还是寒照帐下的第一谋士，家族也是京里的豪门，和寒照的母妃尹氏家族有些亲缘，虽然出身富贵，却不是个纨绔子弟，文韬武略都不在话下，回朝后论功行赏，当了刑部侍郎。不过他这个侍郎上任后的第一件差事，就是被皇帝派出去寻人。
　　“是啊。”秀红点头附和，“我倒想不通了，怎么给了封赏还有人不要？皇上不仅封她作了护国天女，还为她在京郊建起天女府，这是多大的恩宠呀，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冲到殿上来了。偏偏这位，派人找还找不着。”
　　“也许这就是人各有志吧。”绝颜微微一笑。“对了，昨天艳儿来了，可惜你没见着。”
　　听绝颜提起了自己的妹妹，秀红的眼中显出几分关切，语气却没有什么变化：“昨天么？说起来我有好多天没见着她了。”
　　“艳儿她也很想念你，听说皇后娘娘她待你很好，她也很高兴呢。”
　　“娘娘的确对我很好。”秀红笑了笑，垂下头去。突然，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之猛烈几乎可以称之为“跳“。她神色惊慌，一手指着桌下，声音发抖：“桌子下面——有——有——老鼠！”
　　“啊！”菱儿跟着跳了起来，一脸惊恐的拽住绝颜的衣角，“老鼠？在哪里？”
　　绝颜也是脸色剧变，站起倒退了一步，眼睛望着桌下，却看不见老鼠的踪影。
　　“刚才——刚才它就在那儿的！”秀红指着桌下一个角落，手指还在微微发着抖。“一定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菱儿又是一声惊叫：“哪里？哪里？它跑到哪里去了？”嘴里问着，两眼不停的张望屋里四下的摆设，唯恐那小小的身影会从某个摆设下面突然冲上来。
　　绝颜皱起了眉头，她的衣袖还被菱儿牢牢的拽在手里，不过那只肇事的老鼠却不见踪影。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秀红，后者也是一脸的惊魂未定，和菱儿一样紧张的打量着四周。
　　“那边，那边的床幔好像动了一下。”秀红死死的盯住那面帘幕，仿佛认定老鼠此刻就藏在那帘幕后面。
　　“真的？”菱儿壮着胆上前一步，手里还是不肯松开绝颜的衣角。她盯住帘幕看了半天，却没有一点动静。
　　“没有啊。”菱儿有些迷惑，“帘子一点也没动。”
　　“可是我刚刚看的时候明明动了啊。”秀红的声音里透着纳闷，她咬了咬下唇，作出一个决定，“不然我过去看看好了，老鼠一定就在那儿。”
　　“哎，秀红姐姐，你不要过去了，我相信你就是。”菱儿着急起来，“你去看，要是老鼠咬到你怎么办？”
　　绝颜也在一旁开口：“对啊，你那么怕那东西，何必又去看它。还是叫人找找好了。”说完就转身朝着窗外，想要唤人进来。

　　“郡主，不用叫人来了。叫来了，那些内侍又要笑话我们女孩儿胆子小，看见一只老鼠就被吓倒了。”秀红连忙止住绝颜，笑着说了一句，只是神色始终有些勉强。“我看，还是我先去看看，真在那儿的话，再喊人来抓好了。”
　　“嗯，这样也好。”绝颜语义含糊的应了一句，看着秀红朝帘幕走去，隐到了帘幕那边。
　　菱儿瞪大眼睛盯着帘幕，那面帘幕却好像一点都不懂得观众的心情，竟还是纹丝不动。
　　“哎呀，它在这儿呢。”秀红突然轻声嚷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团小小的黑影突然从帘下窜了出来，先是跳到窗下的条桌上，撞倒了条桌上的青瓷花瓶后紧接着又跳下桌，在两人面前兜了几圈，在“报销”了几件瓷器之后，忽然一掉头，又钻回帘子那边去了。
　　菱儿看的是目瞪口呆，先前的胆怯忽然丢到了九霄云外，她两眼冒火的卷起袖子，随手抄起一只高足圆凳就朝帘幕后奔去，也跟秀红一起追起了老鼠。
　　一时间，屋里只能看见两个女子的纤细身影在屋内转着圆圈，时不时还夹杂着秀红的惊叫和菱儿的怒骂，那只狡猾的老鼠倒是始终一声不吭，在两人的包抄拦截之下仍然是一派悠然的逃命。
　　绝颜立在桌边，看到这里不由得抿起了嘴，看来菱儿心里只记着那几件古董瓷器，早把老鼠咬人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笑意没有到达眼里，她抬眼看了看追鼠追得面红耳赤的秀红，又看了看帘后的内室，心里有些明白今天这出闹剧的由来了。
　　“哼，还不是让我抓到了！”半晌，菱儿不知怎么用凳子砸到了老鼠，气喘吁吁之余依旧不忘得意洋洋的发狠，“我看下次还有哪只老鼠再敢进我家小姐的屋子！”
　　秀红也累得喘个不停：“都是这只臭老鼠，几乎追了我半条命去。幸亏菱儿姑娘把它抓住了，不然还真是白辛苦了！”
　　“哪里。秀红姐姐，这次要多谢你呢，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小姐的房里出了老鼠呢。万一吓到了小姐，我可没法交待。”菱儿诚心诚意的向秀红道谢，秀红忙又推让了一番，说话间有了辞别之意，绝颜也不强留，于是，秀红就告辞回了宫。

　　“菱儿，你去看看内室的陈设。”一回房关上门，绝颜就平静的吩咐道。
　　“小姐，你是怕房里还有老鼠吗？”菱儿不解的问道。
　　绝颜露出一贯的笑容，在菱儿眼里，这个笑容很神秘。
　　“不是让你找老鼠，而是让你找找，有没有什么多出来的东西。”她意味深长的说道。
　　菱儿仿佛明白了什么，立刻找了起来。绝颜回忆了一下刚才秀红站过的位置，也开始一处处的找了起来。
　　“小姐你看！”菱儿从床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包裹。绝颜急忙走过去，菱儿已经打开了包裹，里面是几个白绢做成的小人，胸前背后都用钢针钉住，上面还用凌乱潦草的笔迹写着生辰。
　　好熟悉的手法，好熟悉的娃娃。
　　绝颜伸手拿起一个，果然，上面写的是太子的生辰。她的嘴角渐渐翘起，唇边绽开了一个无比美丽无比优雅的笑容。
　　看来秀红果然是萧皇后的心腹了，所以才能担当这样的重任啊。她把手里的娃娃翻了个身，对上布偶的眼睛，笑容在她的眼中荡漾，声音柔似春水。
　　“你好啊，巫蛊娃娃。”
　　对于这个手法，她很喜欢，只要是被她识破的手法，她都很喜欢。
　　事实上，巫蛊，不正是无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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