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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蒋府
牧清源和锦沉霜两人入了城,已经是辰时将尽,早市早已开始,正热闹的时候。牧清源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安顿了沉霜,嘱咐她别四处乱走,便出去打探蒋家的消息了。待他回来时,已要到了午时。
蒋府确有不寻常之事发生。
蒋府的老爷,蒋政,三十又三,正直壮年。蒋家做的是布料生意,到了他这一辈,正是鼎盛时候。蒋老爷为人豪爽,心善人诚,最为人称道的,是与妻子董氏的关系。董氏本是一位落魄书生之女,与蒋政在七夕灯会上相识。蒋政不顾家中反对,迎娶董氏为正妻。董氏本就是知书达理之辈,嫁入蒋家之后,又发现她极有商业头脑,蒋政操持内外,助蒋家商业上一帆风顺。故此,两人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虽说豪门大户,小妾通房之类无可避免,可两人情真意切,恩爱深情,已是极为难得。
然而小半年前,蒋家发生了变故。
据说,蒋政同往常一样去距阳城两日车程的码头查看漕运事宜,回来路上遇到一个女人,唤作如兰,说是家中死了长辈,奔丧途中又遇了盗贼,身无分文,逃出来的。蒋政怜她身世可怜,就将她带回了家中,收为妾室。那董氏允了蒋老爷收房之事,待如兰入其他妾室一样,并无青眼,也不苛待。原以为这事便告一段落,没想到两个月之后,却有了蹊跷。
先是蒋府伺候蒋老爷的两个通房丫头被赶了出来。原本大门大户,内斗阴私,莫说是打发两个通房,就是打杀了,也不是罕见的事。可据说,这两个丫头平素安分,从未出什么幺蛾子,而此次被赶出府,也并非是得罪了董氏,而是招惹了刚入府的姨娘如兰。
这事还未消停两月,蒋府又接二连三地赶走了一个丫鬟两个姨娘,算上今日牧清源与沉霜在城门口遇见的,已是第三个了。据说之前赶走的小妾姨娘里,还有打断腿拖出去的。而如今,蒋府内除了正妻董氏和那如兰之外,已无其他妻妾,又传言,董氏也受如兰欺压,怕是做不了多久正妻了。
“初听来,也就是个小妾蛊惑老爷,以妾犯妻的事情。”牧清源回客栈之后,将事情择要与沉霜说了。他本担心沉霜年幼,听不得这些家庭内勾心斗角的事情,却发现沉霜比他所想的平静许多——牧清源揣测,兴许是沉霜观念未成,不觉其中龌龊,又或者是妖狐兽类天性不拘,对人三妻四妾之事也无过多感想,总之,见她面色平静,并无尴尬,也放下心来,与她分析其中问题,“只是这个如兰来源成谜,又短短半年来,惹出许多事情,让人有所疑虑。那蒋家老爷我见过一两次,面相极好,神情刚正,不似会让府中闹出这些荒唐事的人。可最近似乎已经连店铺事务也不打理,一直在府中。”
府中只剩如兰和被打压的董氏,蒋政在府中做些什么,自然不言自明。
“大概是有几分道行的狐妖,狐媚了蒋老爷吧。”沉霜接下牧清源的话头分析,话一出口,才想到自己也是有狐妖之血,登时感觉有两分尴尬,旋即又觉得好笑——自己是自己,他人是他人,哪能比较。坦坦然然地将话继续,“可这是他人家事,我们有心探寻,也不好过问吧?”
看来这三年间,沉霜不仅仙法修行有所精进,性子确实也沉稳了许多。牧清源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我也是忧虑此事,好在之前例巡时,有师弟为蒋家相过风水,也算是有缘之人,我已给蒋老爷递了拜帖,以风水有异,再来看访为由拜谒。如能进入蒋府,先查看一番,再作打算。”
“目前是牧大哥这个法子最为稳妥了,”沉霜点点头赞同了牧清源的策略,“我只是有一事困惑不解,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说来听听。”
“妖惑人类,大多是为了采补吧?”沉霜缓缓将疑问说出,虽说并不介怀自己狐妖之血,牧大哥也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但自己描述起妖物的行径来,多少还是尴尬,“道行低的,就吃肉饮血,道行高些的,就吸取精气。狐族性淫,便是通过与人交、交合来增进功力,”说到那方面的事情,沉霜毕竟不曾经历,再是沉稳也还是脸红,免不了话里打顿,连忙急急把话续了下去,“可是未听说蒋老爷有身体虚软之事,那个如兰也奇怪,不像是妖怪采补,却是像妒妇一样,将别的女人都赶了出去,倒真是奇了。”
牧清源也想到了这一层,却也无法理解,只能摇头,“这也是我觉得奇怪之处,”他坦诚道,“若非这如兰来的蹊跷,又在这么短时间内闹出这么多事来,我也不会怀疑她是妖物所化。到底如何,也只有进了蒋府,才能知晓了。”
“也只能如此了。”沉霜隐隐觉得奇怪,却也说不出一二来,只能和牧清源一起等起蒋府的回音来。
蒋府的消息来得很快,看来蒋老爷的确是个看重风水的人,行商之人嘛,大抵如此。刚过了午膳时间,便有小厮传话到客栈,请两位青阳的“仙人”到府上一见——平常之人,到底是分不清哪些是修仙的凡骨,那些是列了仙班的真正的“仙”,都仙人仙子的一通乱叫,沉霜也是明白了。
牧清源带着沉霜一道去蒋府了。两人并未步行,而是施了仙法御剑腾云过去,将到了,才撤了法术施施然落在蒋府门口。
只见半空之中,缓缓落下两人。一人青年模样,背剑在身,束发及冠,眉目周正,有翩翩公子之风;一人女童相貌,五官精巧可人,双目晶亮,又灵动活泼。两人均是青袍广袖,举手投足自有雅意,牧清源又持着桃木剑,一看便是求仙寻道之人。阳城靠近青阳,不时有仙道寻访,城中居民已无惊异之感,但这道人仙童实在惹眼,都纷纷称奇,牧清源下山多次,早已习惯,沉霜倒是有些羞赧,但她心思素来豁达,听到赞美,回以灿然一笑,也就释然。
不多时,蒋家老爷蒋政亲自迎了出来。“仙人来访,有失远迎,实在失敬,里面请。”牧清源拱手谢过,随蒋政从大门而入。沉霜跟在牧清源身后将蒋政打量,见此人年纪四十上下,正如牧清源所说,五官方正,面相里全无淫邪之意,举手投足间,也是商贾巨商的豪气风范,更无丝毫阳气损失的虚弱之相,不由大为困惑。
难道她和牧大哥真的怀疑错了,蒋府内真的是寻常妻妾之争?
入了蒋府,锦沉霜和牧清源是外人,牧清源又是男子,自然是被人带到外堂的厅里坐下。行了礼,上了茶,互相道了姓名称呼,蒋政便兴趣盎然地与牧清源谈起前度仙人为他定下此处风水宝地开府建屋,得来十余年事业繁荣、家人平安之事,言语中甚是感激。看来,蒋政是个好闻仙侠轶事又信奉仙道之人,如此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也是吾辈举手之劳而已,蒋老爷不必在意。只是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讲的风水改换之事,我们此番行经阳城,也是发现阳城风水略有改换,祥瑞之气由东西走向转为东南向西北,恰恰绕开了贵府,怕府上有所影响,特前来相助。”牧清源虽是个不善言辞的,但好歹修行数十年,寻常风水占相的套话还是会上几句,直听得沉霜肚里暗笑——她虽还未学风水卦象之类,也知道牧清源口中所言大半是胡诌的。风水天成,影响甚大,作用的都是一城一地的大处,纵是改换也是缓慢逐渐的,哪有他说的那般快。
蒋政一听,倒是有些着急了。商贾极信这风水之事,为的就是求一个好兆头,如今好兆头要没了,自然是略有担忧,况且这半年来,府内不知为何,确实是乌烟瘴气,不复太平,只是一直遮着掩着,不与外人道罢了,兴许真是仙人所言,祥瑞不再了,“不知仙人有何法子助我?”
牧清源微微低头,沉吟片刻:“将这风水改换回来的本事——吾辈是没有,”见蒋政露出些许失望,又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接了下去,“但为贵府本就选址极佳,祥瑞之气虽略有偏移,却也未远了大处,我与这位仙童可在府上各处布下符咒,引祥气入府,虽不及过去福祉天成,也是不差的。”
“如此甚好,”听到还有这样一个法子,蒋政心下稍宽,但忧虑略去,不由就思虑起更现实的问题来——这眼前二人虽是仙人,可这蒋府毕竟是家宅,又住着自己的妻妾,让外人进入,毕竟是不好的。
牧清源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笑着为人宽心:“府上规矩众多,牧某毕竟是一外男,不便到处走动,惊扰了女眷,最好只在外府走动,内府女眷的居所,让这位仙童去便可。”说罢便示意沉霜上前。
沉霜本站在他身后作仙童随侍模样,此刻上前,便让人看了个清楚。蒋政见她不过十岁上下样子,生得团团和气极为可爱,眉眼又清澈带两分仙意,心下便放心了大半。“她唤作锦沉霜,乃是当世第一的仙君座下的高徒,年纪虽幼,修为却不是一般修仙之人可比,蒋老爷大可放心。”牧清源为人介绍,蒋政一听“当世第一”云云,虽不尽信,却也多了两分安心。
只有沉霜腹诽,以前还觉得牧大哥木讷不会说话,瞧这牛皮吹得,也不怕吹破了。当然,面上还是微微笑着,便真真有些道行高深的小仙童的情状了。
蒋政思索了一会儿,也定了心,吩咐一旁的下人,“如此也好。将这位锦姑娘……锦仙子带到内府,让董氏好好照应些。”
沉霜被那句“锦仙子”逗得直想笑,好容易憋住了,随婢女从前面穿了花廊到内院,走在路上,便听到牧清源的声音传来,却不是平日说话那样清晰,而是直接在脑海里响着,却是传音入密,“见到董氏,伺机问之。”她暗暗在心中应了,就听到婢女在前面唤着,董氏的居处观晴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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