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桑园

　　桑青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就朝张家跑去。怀远也赶紧追了上去。两人在桑红快要跑到张家十来丈远的地方将她给截住了。

　　桑青拽着她的手：“姐姐，你一个女儿家就这样子跑来，又能以什么理由去看平安哥？张管事又如何肯放你进去？”

　　桑红想起张管事严厉时的神情，心里不免暗暗发怵，于是停住了脚步。虽然人是站住了，但桑红的人却依然急切地朝张家门口张望着，双眼红了起来：“我实在是担心他！”

　　怀远也劝道：“你现在实在是不方便去看，不如我去看一看，有什么消息出来告诉你就是了。你给个随身的东西让我捎给他，你人不到，心意到了就好。”

　　桑红想了想，掏出一条小手绢交给怀远。小手绢通身洁白，只在一角绣了一朵并蒂莲和红桑叶的标记。

　　怀远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向张家走去。怀远去到张家时，张家正人仰马翻。张管事去请大夫还没回来，张老太却是忧心过度晕倒过去，方氏和婉容也慌了手脚，赶紧将她抬入房内掐人中，揉穴道。

　　怀远直接掀开门帘，走入了平安的房内，问起他的伤势来。原来山石滚落的时候，幸亏平安跑得快，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被大石擦破了大腿外侧的皮肉，看起来有些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看着好友一脸痛苦和疲累之色，怀远将桑红的手绢递了过去：“见物如见人，你就安心养伤吧。”

　　望着手绢上小小的红色桑叶，平安认出了是桑红标记，多年来沉重的等待和希翼全部化作满心的欢喜：“她在哪里？怀远，你帮我把她叫进来。”

　　“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想着那个女人！爹不准她进来！”门帘被掀开，张管事带着大夫匆匆地走了进来。大夫刚帮平安料理好伤口，叮嘱完平安要好生静养，以免落下病根后，又被方氏请了过去看张老太。

　　知父莫若子。平安知道，如果不趁着父亲疼惜自己伤势，让他答应自己和桑红的事，以后好了可就难了。平安支起被五花大绑的脚，挣扎着下床来，痛得一下子扑倒在地：“爹，我要见桑红，你让我见她！”

　　怀远想伸手去扶他，却被张管事制止了。张管事痛心疾首地斥责道：“平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身体也不爱惜了？！”

　　平安却是拧着性子忍着痛朝门外爬去，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滚而落：“我就是爱惜她胜过爱惜我自己！爹，你就让我见一见她吧！”

　　怀远也有些为之动容，开口劝道：“张管事，既然他们心中彼此有对方，你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望着儿子如此，张管事还是心软了，当即松了口，但目光却是有些沉沉：“要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是吧，我现在就给她一个机会，如果她抓得住，我就成全你们，如果她抓不住，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张管事朝门外叫道：“婉容，去把你桑红姐请过来，记住，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婉容瞧见自己的爹一脸铁青，有些惴惴，应过之后飞快地把桑红带了进来。张管事瞥了怀远一眼：“婉容，带你怀远哥出去喝茶，顺带把门关上。”

　　怀远和婉容听了，只得出了去，把房门关上。桑青也不知道张管事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里一阵打鼓，后脚也跟着进了张家，瞧着怀远出来了，连忙上前去一问究竟：“怀远哥，张管事把我大姐叫进去做什么？”

　　虽然张管事口上是说给他们一个机会，但瞧着他的阴沉的脸色，怀远心知这事定是千难万难。望着桑青一脸的着急，怀远挤出一个笑脸宽慰道：“平安坚持要见桑红，张管事是让桑红进去说清楚罢了。张管事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不用担心。”

　　桑青的脑子咯噔一下，也有几分明白，张管事一心求拆散，姐姐此番进去，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但事已至此，再着急也于是无补，桑青与怀远一起坐下喝茶，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桑红走了进去，望了张管事一眼，心一怵，便有些战战兢兢，低低地叫了声“张管事”，接着望见了躺在床上的平安，一颗心又焦灼起来：“平安哥，你没事吧？”

　　不等平安开口，张管事指着平安被五花大绑的脚，黑着脸沉声说道：“你瞧仔细了，大夫说平安的腿算是废了，以后是离不开拐杖，干不了重活了。他已经这样了，你还愿意跟着他吗？”张管事一点也不担心儿子会戳穿自己的话，因为压轴的戏还在后头。

　　平安闻言呆了一下，却也想知道桑红是否会对自己不离不弃，当即低下了头，将眼睑垂了下来，并不出声。

　　桑红的泪水瞬间滑落下来，定定地望着平安，颤声道：“若是张家不嫌弃我，我还是愿意的。”

　　平安抬起头来，一脸恳求地叫了声“爹！”

　　张管事却是不置可否，一脸严肃地望着平安，继续说道：“好。平安，轮到你了，如果你娶了她，我就会把你们分出去单过，我的全部家业，只会留给你二弟平顺，你可想好了。”

　　原来，张管事还有个七岁大的儿子，打小聪明，送到了县城方氏的兄弟家，让他与表兄弟们一同求学于名师门下。张管事原本打算大儿子继承家业，二儿子走科举之路，两兄弟互相依靠互相扶持。张管事万万没想到，平安竟然如此不争气。

　　虽然父亲没有说把自己逐出家门，但结果却是与逐出家门差不了多少。只是，娶桑红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现在父亲还认自己这个儿子，那和好的机会却是有许多。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平安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爹，我想好了。桑红，我身无分文，而且会拖累你，你还肯嫁给我吗？”

　　节俭一些，自己绣花养活一个小家是足够了，桑红赶紧点了点头：“我愿意。”

　　毕竟是养了多年的儿子，张管事虽然面不改色，但声音却是依稀变了调：“平安，你知道爹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你可真要想好了？”

　　只要肯努力，又何愁养活不了妻儿？平安想了想，把心一横：“我想好了，我要娶桑红。桑红，你可真的想好了？”

　　桑红决然地点了点头：“我也想好了。”

　　张管事鼻子一酸，险些也落下泪来：“好，好，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以后不要后悔就好！你们定好婚期，我自会让媒婆去提亲，这桩婚事，一切从简！你们尽快找好房子吧！”

　　张管事说完，便打开房门，找到方氏，与她说了自己的决定。方氏虽然心疼儿子，但自知对这结果无力挽回，独自回到房中抹眼泪。

　　张管事一走出来，桑青、怀远和婉容慌忙跑了进去，桑红正坐在平安的床前，双手与平安的交握在一起。

　　婉容迫不及待地问道：“哥，爹答应让你们成亲啦？”

　　平安笑着点了点头：“爹答应了，条件是让我净身出户。桑红，到时候我真是一个连落脚的地都没有的穷光蛋了，你真的不后悔？”

　　桑红又哭又笑地摇了摇头：“我不后悔。”

　　望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桑青三人又悄悄退到了房外，让两人继续互诉衷肠。回到正屋，桑青和怀远随即和婉容告辞离开，各自回家了。

　　桑青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暗暗敬佩张管事来。父爱，永远是深沉的，总是为子女想得更深更远。过门之前已被婆家看轻了，嫁过去后还要在婆家眼皮底下讨生活，估计小两口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分出去单过，虽说也是对小两口的考验，但让他们分出去自食其力，立下基业，却更加能够赢得别人的尊重。

　　桑青与怀远一前一后地沿着溪边的小路走回家去。桑青的心情甚是愉快，回过头来望了怀远一眼，抿嘴笑了笑，幸亏自己的感情没有多大的波折。

　　看着桑青明媚的笑脸，怀远心底涌起一阵暖意：“桑青，我打算梅雨一过，就开始在河边的地上建我们的新房了。不过我们手上一时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就只能建个土坯房。”

　　我们的新房？桑青的脸红了一下，也认真想了想。这毕竟是以后自己要住的地方，房子建成后，也不是说再建就建的。如果真要长住，那当然是要建青砖房。桑青眼睑低垂着，用小木棍打着身边细长的杂草：“正屋是要久住的，要不就先缓一缓。我们先在西处先建一溜过去六间的土坯房和一个厨房，两间住人，四间养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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