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吴钩

　　次日清晨，望月楼下已是人山人海。
　　明明离俞家宣布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人们已迫不及待地涌到街上凑这个热闹。楼下挤满了男人不说，这邻近的茶楼饭庄上，竟也有好多女子在窗后偷看，一时间，小小的望月楼真成了众人眼中的舞台。有人嬉笑着，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大声起哄叫喊着，吵闹成一团。
　　谢临渊本以为自己来得不算晚，结果看到这副光景，也忍不住摇起头来。
　　“怎么才来，不是又睡过头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临渊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灰衣青年，来人和自己身形相像，相貌却是平凡无奇，在这人潮之中更加显得不起眼。
　　“行止，你可来了。”谢临渊大喜。
　　“哼，早就来了，倒是你，一来就开始发呆。倒是不想做正事了不成？”青年不悦地看着他，一抬袍袖，竟然从袖口里飞出只红嘴灰毛的小鸟。小鸟抖抖羽毛，在人群上转了两圈，
　　随即飞旋在不远处一个白衣青年的头顶上空。
　　“看清楚了么？那个人就是陈云龙。”灰衣青年低声说着。“昨天按照你交待的，已经去跟他打过照面了。今天我们一左一右看着，应该不会有差池。”
　　“是喽，有行止罩着，还能出什么差错。”谢临渊也不管他一直淡漠的神情语气，伸手就去扶青年的肩膀。
　　青年本想闪躲，奈何人多拥挤，动弹困难，只好扬手赏了谢临渊一记爆栗。“你个臭小子别动手动脚，以后少给我捅娄子就好。这次又出了这个馊点子，费这半天劲，你还不如自己给那俞老贼去做上门女婿！”
　　谢临渊听这一番笑骂也只是嘿嘿傻笑，不做争辩。
　　青年恶狠狠地叹了口气又说：“快看住了陈云龙吧，我去另一边做接应。”说完，费力地分开人群，走向楼台下的另一侧。
　　谢临渊眼里一边扫着人群中的陈云龙，一边来回打量望月楼的结构。
　　这楼有两层，却几乎赶上寻常楼阁的三层那么高。木雕精致，镂工巧妙，飞梁画栋，檐牙高琢，倒好像是出自名家建造。
　　正思忖着，忽然身后一片骚动。人群中开始有人叫嚷着什么，但顷刻间又没了声息。
　　谢临渊回头观看，发现人群自动闪开一条小路，几个青年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白衣人，青纱罩面，看不清相貌。看衣着华贵，倒不像是平常人物。白衣人左手边站着个妙龄女郎，紫衣紫裙，容貌妖娆，眼波流动，尽显天生的媚态；左手边站着两个男子，一个身形高大魁梧，五官倒是周正，只是左颊一道深深疤痕，平添了几分凶煞之气，另一个男子却身材瘦小，尖嘴猴腮，寥寥几根胡须，长短不齐，好像是故意留在脸上，看起来倒是令人发笑。这奇妙的四人，穿过人群，停在谢临渊的正后方。尖嘴猴腮男开口叫喊，尖声尖嗓，倒真像个成了精的大猕猴。
　　“呔，前面那书生，还不给小爷我闪了去。没看我们正要往前走么？”
　　谢临渊看这四人气势，也不好招惹，然而这里正是自己和行止选好的地点，距望月楼的位置又好，真要被挤出人群可是麻烦。想到这里，谢临渊忙作揖在前，道：“几位好汉，其实不必再继续前行了。你们看，这里距望月楼远近适宜，抬头就正好看到楼台，要是再往前走几步，站得靠了里，想一睹小姐芳容就困难了。”
　　尖嘴男听着一愣，抬头看看高楼，确实像谢临渊说的，这里视野合适，没必要继续再走，只是脸上还挂不住，又见这个书生说话酸溜溜的透着股迂腐，心里忽的来了劲，只想跳出去踹这青年几脚。
　　尖嘴男噌一声从背后拽出把明晃晃的弯刀，摇晃了几下：“小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来插嘴？”说着冲着谢临渊呲起了长长的门牙。
　　谢临渊无奈的一笑，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劝说，只得习惯性的拿起手中闭合的折扇，轻轻拍了几下额头。
　　就在这时，白衣人却忽然回头对尖嘴男发话：“东西，还不退下。”
　　听这声音不高，也太过于年轻，只是话语中的威严和不容置疑，不禁让旁边人为尖嘴男捏一把汗。尖嘴男撇撇嘴，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垂手站立。
　　谢临渊松了口气，冲着白衣人一抱拳。“多谢公子。”
　　白衣人既不开口，也不还礼，只是站在谢临渊面前。即使看不见青纱下的表情，谢临渊也能明显地察觉到，现在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的是一双利禽一般的眼睛。
　　谢临渊只好又说了句多谢，转过身去。不过即使迟钝如他，也让这目光盯得有如芒刺在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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