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离经易道

　　天空阴沉，月色被染得血红，几缕黑色烟云缓缓飘过，沾血的蒲草随着风微微摇动，然后被一只布满腐烂伤口及脓血的脚掌死死地踩入地中。

　　顾问荆坐在门槛上，面前是两座草草堆砌的坟墓，里面葬着的，是他的父母。坟墓前歪歪扭扭地插着两块边沿参差不齐的木板，那曾是他家的大门，其中一块木板上还有几道陈旧的抓痕，那是几年前他将他养的狗关在门外，狗从门外抓的。
　　他守着这两座坟不知多久，眼前除了灰暗的天空，还有被之前父亲加筑过的院子围栏拦住的尸人。那些尸人大多衣衫褴褛，表情僵硬，浑身布满腐烂的伤口。
　　其中一个身形瘦小的尸人，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黄铜长命锁，他认出来这是旁边张家二儿子的，张二郎曾经养了一只八哥，挂在院子里那棵夹竹桃树上，整□□着他喊:“狗蛋儿胆小鬼。”，为了这个，他没少跟张二郎干架。
　　只是如今，他却连张二郎的脸都认不出来了。
　　确切说来，现在不断撞着围栏，试图进来院中将他撕碎的尸人，曾经都是与他亲近的乡亲邻里，只是，他已经一个都认不出来了。

　　这里是李渡城外。
　　十多年前的李渡城外。

　　顾问荆扶着门框缓缓站起身来，他不知为何自己会忽然回到这里。曾经的家，在后来的十几年却只在他的噩梦中出现。
　　父母的容颜在他记忆中早已模糊，他只记得母亲中了尸毒之后苦苦哀求父亲将自己的头砍下来，父亲双眼噙着泪，挥起了斧头，他则被母亲蒙住了眼睛，然后觉得抱着他的母亲身体越来越僵硬，最后父亲颤抖着将他抱入自己的怀中。
　　他与父亲一同将母亲埋在了院子里，那时父亲在母亲坟前说，一定会让儿子活下去，他坐在门槛上，看见父亲站起身来，慢慢地走近他，他感觉到父亲宽厚的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儿子，你一定会活下去。”。
　　后来，家里的米粮越来越少，他有次在门槛上睡得久了，实在饿得受不了醒了过来，磨磨蹭蹭回了屋子，却发现父亲倒在了地上，身上的血都已干透了。
　　他花了一天时间，将父亲葬在了母亲身边，然后一直坐在门槛上。

　　后来……
　　后来……顾问荆伸手摸向自己的怀中，果然摸出了一片小小的叶子，他将叶子凑到嘴边，吹了起来。荒芜的李渡城外，除了尸人的□□声，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叶笛声。
　　“师父，那边有声音！”
　　“师父！有个小孩子，是个小孩子，他还活着！”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嘴边的叶笛声也越来越弱，他模模糊糊间只看见围栏外的尸人一个个倒下，然后出现了一群穿着黑衣服的青年人，那群青年人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慢慢地走近院子里。
　　那位老者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布满了纹路、苍老的、却十分温暖的手。
　　“师父……”顾问荆喃喃道。

　　“师父……”
　　一声属于青年男子的呼声在他耳边响起。
　　孙思邈、万花谷弟子、李渡城瞬间在他眼中退去，他仿佛正从高空中坠落，视野中除了越来越远的天空，只剩下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趴在崖边，向他伸出手，凄声唤道：“师父！”

　　那年轻人在他视野中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小点儿，然而顾问荆却仿佛看见了他眼中的焦急与悲伤。
　　忽然地心像是被揪扯一般。
　　“……过儿。”

　　顾问荆猛地醒来，坐在了床上，喘了几口粗气眼，然后望向四周，眼前不是李渡城，也没有杨过，而是淡紫色的床帘。对面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只一些烛泪凝在了烛台之上，烛台旁还有一叠未抄完的书页。
　　他从床边拿起外衣披在肩上，下了床，只见窗外隐隐透来一些亮光。似乎是已经天亮了。

　　“吱——呀”一声，他微微侧过头，便看见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裳的年轻人从外面推开了门，正端着一盘糕饼走了进来，看见他正站在窗前，有些惊讶地说：“二师兄，你这么早就起了啊。”
　　“肇临不也起得这么早吗。”顾问荆微微笑道，向前走了几步，看了看肇临端来的糕饼，正是规规整整堆好的桂花糕，“不是说了我不太吃甜的，以后可以不用送过来吗？”
　　“那怎么成，有好的，必须得记着二师兄嘛。”肇临笑道，将桂花糕放到了桌上，看见桌上抄了一半的书页，便问，“二师兄还在抄《黄帝内经》啊？”
　　“抄得多了，自然就在心中赶也赶不走了。”顾问荆道，“陵端呢？”
　　肇临猛地听他提到陵端，身子僵了僵，然后抓了抓后脑勺：“三师兄他……”
　　“我吃完早点便去他房里找他，若他还在睡觉，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师兄的无情了。”顾问荆说着，坐到了桌旁，拿起了一块桂花糕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而素来跟陵端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肇临道了别就匆匆出门去了，顾问荆只笑笑，便将吃了一半的桂花糕放到了一边，然后取过毛笔，蘸了蘸墨，又继续抄起书来。
　　只是下笔却是与颜体截然不同的柳体。

　　顾问荆不知为何，那日他被金轮国师重伤，后又坠崖，只当自己此番定当是活不过了，只可怜杨过与他四年离散，如今还未回到万花谷，却又孤身一人，而他也要死在杨过不知道的地方了。
　　然而他却没有死，而是在一处装饰华丽的屋子中醒了过来，他只当那悬崖深处自有一番天地，其间必有高人将自己救下，正要下床时，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身体竟短小了不少。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在床上呆坐了半天，直到门从外面被人推开，几个淡紫色道人装束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个头发雪白的人走了进来，他眯了眯眼，只想到了当年与孙思邈初见，便不由道：“师父……”
　　那头发雪白的人笑了一声：“你要认我做师父？”
　　声音却是极为年轻的。

　　他仔细一看，却见那人虽白发苍苍，相貌却是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模样。他有些奇怪，便不再说话。那人走近几步，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可知此处为何地？”
　　顾问荆摇摇头。
　　“此处乃是天墉城。”那人说道。
　　……天墉城？莫不是汉时东方朔所写志怪杂谈《海内十洲记》中的那个天墉城？
　　顾问荆心中奇怪，却听那人又道：“我门下弟子下山除魔之时，在一处废弃的村庄之中发现了你，还道你已被妖魔吸光了阳气，却没想到你还有一丝生气，便把你带回了天墉城。”

　　妖魔……顾问荆听他一番言语，只觉脑中一片混沌，不知如何清理。

　　“你这小子倒也聪明，知道喊我们掌教真人做师父。”其中一个年轻人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问荆扶住额头，正头疼间，听到此人问他名字，便道：“顾问荆。”
　　“顾问荆……可是药材‘问荆’的那个问荆？”那白发之人问道。
　　顾问荆点点头。
　　那人便笑道：“我道号涵素，乃天墉城掌教。”他顿了顿，“你我算是有缘，你以后可以叫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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