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晃荡着酒坛一抬头，一张俯视着我的脸遮住了星光。精致淡漠的脸上有一点关切的神色，这还真是罕见。自从上次军营之后我倒是想要再见他一面，可惜这人行踪诡秘，又是万圣阁少主。若是我轻率找他，怕不是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在喝酒啊。”我微微笑起来，把手里的酒坛子递给他，“要一起喝吗？上次在楼顶你的心情不太好，今天看起来应该心情不错。”

　　方思明脸上微微一动，接过酒坛灌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错？”

　　“因为你来见我了啊。”我笑着说，“难道你看到我会不开心吗？”

　　方思明擦了擦嘴边的酒液：“真是傻圌子。”然后低低地笑了一声。看到他笑了起来我心里也十分快意，连天上的星河也灿烂了几分。认识他这段时间，还未见过他有这样的笑容，说实话我很开心我们依然是朋友。

　　“我脸上有东西吗？”方思明把酒坛子递给我，“为什么这样看我？”

　　想起他被叫“美人哥哥”时候的不悦，我喷笑出来。“没有，只是觉得想要喝酒的时候有人相陪是非常愉快的事情啊。就在我想今晚是不是要独自饮酒入眠的时候，你就来了。这莫非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方思明一本正经地纠正我：“这可不是用来指两个男人的。”

　　“干嘛这么较真。”我站起来伸个懒腰对他伸手。“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方思明戴着手套的手拉住我，被我拉到了船上。“和你很相配。”他指了指我的身上的鹤舞衫微微笑了。

　　这艘船是我在湖边发现的，还很完好。看来应该是被丢弃在这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船主去哪里了，于是我便把它修理了一番。今夜赶不回严州城还好能在这船上借宿一宿。天地为盖，此舟为床倒也快哉。顺带还去置办了点东西放在船上，酒和火盆都是那时候弄来的。

　　我撑着桅杆将船荡向湖心，更何况此时还有一友相伴，人间乐事不过如此。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我觉得老是连名带姓叫你有点生疏。”我一边撑船一边问他，“你没有个字什么的？”

　　“没有，你随意吧。”方思明倒是不在意这个，他看着那个火盆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夜里还是挺冷的。”

　　我卖力地将船荡到了湖心才听下，周围群山环绕风景奇好。“我想想……方思明……阿明？”我眨眨眼睛，“或者阿思？”

　　“……”方思明有些默然地看着我，“算了，还是叫阿明吧。”

　　但是方思明站起来船有些晃动，他靠近我说：“既然如此，那么同样的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吧……”我点了点头之后，他在我耳边小声地叫了我的名字，用同样的方式。

　　今晚他真的很开心，我看得出来。比起之前的时候，这时候他才像个普通年轻人一样。孤灯不明圌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确实是，美人如花。

　　我咳嗽两声拉回思绪：“要吃鱼吗？我有带鱼竿。”

　　“你确定能钓上来？”方思明的口气里有一丝揶揄，“那么我便拭目以待了。”

　　“我当然能钓上来。”我拿起鱼竿，“唔，你吃饭了吗？”刚说完就想把舌头咬下来，这都是什么问题啊。好在方思明没有在意这个，他回答自己已经吃过了。

　　“不过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他看着我将鱼竿垂下去，“你确定能钓鱼起来？”

　　我有些尴尬：“莫慌，你等等就好了。”于是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方思明就坐在那里看着我，很明显我感觉我耳朵火烫火烫的。

　　终于他看不下去了，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这里有干粮你要吃吗？”

　　我倔强地拒绝了，然后开始站在那里脱衣服。方思明有些惊讶，眼睛都瞪大了：“你，你要干嘛？”

　　“钓不着，我下去捕鱼总可以吧。”我一边把衣服叠好一边说，“总之今晚说吃鱼就吃鱼，我还非要弄上来不可。”

　　“这湖水甚深，莫要逞能，当心自己的安危。”方思明似乎有点担忧，“……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瓶药，我接过来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你倒进水里试试看？”

　　于是我接过药倒在水里，不一会儿水面开始沸腾，鱼群聚集起来了。我大喜过望便扑通一下跳进水里抓起鱼就丢上去。不顾方思明抱怨说弄脏他的衣服了，只管往船上丢鱼。

　　“弄得一身鱼腥味。”方思明把我从水里拉上来，似真似假地说着。“如何赔我？”

　　我嘻嘻一笑：“方公子可愿肉偿啊？”当然是弄鱼给他吃啦，如果真的心疼衣服回到严州城我赔他衣服就是了。

　　听到肉偿，方思明的眼神在湿漉漉的我身上打量了片刻，然后递给我帕子：“你快擦干净穿上衣服吧。”我没有看错，那一瞬间他眼神……有些晦暗的情绪，我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十二连环坞那时候张三教过我一些烤鱼的技术，照猫画虎应该不难。虽然没有他烤的那么好吃，总的来说也是不差的……吧？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用刀子划开鱼腹清洗掉内脏，然后蹲在船头刮鳞。因为怕弄脏外衣，我这会儿只穿着里衣，方思明一直没说话。

　　“唔，你带了盐巴吗？”我决定打破这沉默的气氛，“我的包裹里还有一些，一会儿拿来抹在鱼上。”

　　方思明嗯了一声，然后我听到了翻东西的声音。他把盐巴递给我，然后又拿了酒过来：“用酒去腥。”然后把我刮完鳞的鱼放在空掉的酒坛子里，倒上一点酒腌着。

　　“你倒是会享受。”我笑着说，“啊，好腥气，你过去点我把这里收拾干净。”但是令我意外的是方思明居然也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和我一起清理这里。

　　“你以为我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吗？”他嗤笑一声，“快些清理干净吧，我倒是有些饿了。”

　　于是在我们两人的努力下终于弄干净也没有鱼腥味了，方思明就看着我努力烤鱼。火盆里的火焰把鱼烤的滋滋作响，闻到这股肉圌香带着酒香，还真是令人食指大动。烤好之后我递给了方思明，他没有接。

　　“怎么，嫌弃我的手艺吗？”我笑着说，“趁热吃比较好吃些，快尝尝。”

　　方思明把鱼往回推了点：“你不是饿了吗？”

　　“正是因为饿了才要你帮我尝尝味道。”我歪歪头说，“实话告诉你吧，有一次我饿极了吃了滚烫的包子，结果那肉馅把我舌头烫了个大泡出来，疼煞我也。”

　　“在哪里，给我看看。”方思明突然脸色一变，伸手就来捏我的嘴要我张开给他看看。

　　我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早就好了，不要这么紧张。喏，为了我的舌头着想，就请你帮我先尝尝这鱼味道如何？”

　　方思明这才接过鱼咬了一口，咀嚼片刻说：“味道尚可，有点咸了。”然后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确实有点咸。

　　“那就，喝酒解渴吧。”我笑眯眯地说，“虽是浊酒，但是味道尚可。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圌九。”

　　“哦？”方思明接过酒坛也灌下一口。“你也有这般愁肠百结的时候吗。”

　　“……”我本想说虽有不如意，但是有你。可是我咽下了这句话，从我知晓自身变化开始便知道我与他人不同，我所爱者是男子，如此更要小心谨慎。与方思明结交乃至于知己是我没想过的事情，如此我便更加不愿舍弃这段情义。怕会错意，也怕伤人心。

　　方思明见我沉默，于是也没有继续追问，我们只是沉默着喝酒。不知道是不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我总觉得今天多喝了一点就有些飘飘然。方思明伸出手按了下我的嘴角，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嘴边有东西。”然后他的手掌覆盖在我的眼睛上，一片温热的黑暗里我感觉到嘴唇有东西压上来了。想也没想我张开了嘴，容许他的舌头试探进来。酒坛子是什么时候喝完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两人纠缠着躺倒在船舱里。

　　耳畔是方思明微微喘息的声音：“那日在军营，你对我说的话可还记得？”

　　“知己便是知己，我不在乎其他的事情。”我当然记得，“方思明我……”

　　他重新用唇堵住我的话语：“嘘，不要说。你就当是今晚做了个梦吧……”然后我感觉微凉的手指探入我的衣服，在身体上游弋。一条带着凉意的丝巾蒙住了我的双眼，既然他想要我当做一场梦，那么……这就是一场梦吧。

　　手指的触感异常鲜明，被蒙住双眼之后我连他的指节如何动作都能感觉到。舌尖在耳郭游移，时不时刺探进去一点；耳圌垂也被含在唇齿间肆意抚圌弄，我觉得整个腰都像是软的化作糖浆一般。

　　从未如此快活，又感觉有些心痛。我知道虽然方思明不愿让我看见他，他是万圣阁少主，是和我身份立场相差甚远的人物。我们这般交好，来日怕是会让他两难。

　　可是我贪恋这片刻的温存，既然是美梦，就让我梦地久一点吧。方思明自己……怕也是不愿意醒来的吧？

　　可是……

　　他到底会多少让我羞耻的做法啊，为什么那，那种事情也做得到？从一开始的……到后来我抱着他的脊背微微啜泣哭闹，他也无动于衷……这人，还在笑……欺负我如此快乐吗？

　　精疲力尽之后我感觉蒙眼的丝巾都被我眼泪浸透，方思明从背后抱住我，在耳边像是催眠一样说着：“这是梦……这真的是梦……”

　　我抬起酸困的手臂摘下丝巾，转过头去看着方思明的脸，凑上去给了他一个亲吻：“嗯，确实是一场美梦。”他不愿我当真，那么我便随他。不过正如之前所说，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放开他了。

　　仰头看去天幕下明月高悬，河里倒映着漫天繁星。船刚刚停止晃动之后还有余波，果真是……满船清梦，压星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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