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痛(第一部)

作者: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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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手回春



      公主府。

      一进内室,鹰翔天就迫不急待地问:“好宝贝儿的内力怎么忽然恢复?”
      红玉直奔软榻,重重地倒在上面,却不回答他。

      龙海生轻轻地捏住她的手腕,按在脉门上。
      过一会儿,他轻叹一声:“好不容易从楚老怪那里骗来的内力,这下子全用光。”

      他回头对着鹰翔天轻声解释道:“咱们的宝贝儿为得到楚老怪的内力,居然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她前天利用药物催动体内的气力好在广场上讲话给钱某人听,结果气流混乱而昏迷。可是,她在昏迷前却安排一小股静女功的内力在气门附近,当楚老怪给她输入内力救命时,这一小股埋伏在那里的内力就纠缠住来力,额外多得许多楚老怪的内力。我猜想她是想留着这骗来的内力自行疗伤。想不到天算不如人算,忽然出现刺客。她只好先顾眼前,以骗来的内力对付刺客。”

      红玉闭着眼睛说:“小龙猜得和事实差不多。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不过,楚老怪应当早就明白上当。”

      “唉,这下全落空。这事儿略过不提。春花,把令牌拿来给小鹰,叫上无喜和无悦。你先陪着他去军营交接。交接完毕,部队立刻就出发。”

      鹰翔天接过令牌,有些不舍地蹲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面孔。
      “你要多休息,免得我牵挂。”

      红玉勉强睁开眼,微笑着叮嘱道:“你这是第一次带兵,凡事要谨慎,不可逞强。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对步兵作战时,一定要避开山林、险要和沼泽。只有开阔平坦的地形才能够充分发挥骑兵快速机动、猛烈突击的威力。。。切记,切记!你带着部队在落日河沿线游击,要守稳这第一道防线。如果遇到进攻永平城的骑兵部队,只管让他们通过就好,我在吉达城一线安排好对付骑兵的防线。。。这些诸侯出兵都是为作个样子给帝都方面看看,只要遇到阻击,立刻就会调头撤退。你不可追杀,只是赶走他们就可以。”

      鹰翔天点头道:“我记住啦。你要多保重!”他站起身子,恋恋不舍地看她几眼才离开。

      他刚走出屋门,红玉就轻轻地吐出一小口鲜血,昏迷过去。
      几个侍卫都慌神啦,紧张地看着龙海生,不知道如何是好。
      龙海生轻叹一声,站起来吩咐道:“除春花和云山,无论是谁来,就说郡主已经休息,一概不见。。。我去找医生来。”

      ****************

      长平湖就在公主府最中心的位置。
      这个湖上并没有桥,到达湖心亭的唯一方法,是从水面上踩着暗桩过去。而清楚这些暗桩位置的,只有春花和秋月两个人。

      当年,安排下这种布置是为保护水镜的安全。
      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的头脑虽然无比地敏捷,身手却比常人还要迟钝。

      现在,水镜已经故去,接替他的云山虽然身边有楚天远这样的高手保护,但是他本人也愿意把住所安置在这里,以保证万无一失。
      湖的四面,都有守卫,而湖中的水下,也安置若干机关,以防有刺客潜入。
      龙海生来到湖边,先去见守值的无垢。

      无垢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长得倒是威风凛凛,英气外露。一双眼睛虽不大,却光芒逼人。
      听到龙海生的要求,无垢微微皱眉道:“云山先生刚到亭子里,听说是准备午睡,现在去打扰他,恐怕。。。”
      龙海生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来找楚天远去救人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哎呀,你先向楚先生通报一下嘛。如果云山先生已经入睡,我就请楚先生转达一下嘛。反正也没有太重要的事情,省得我再跑一趟。”

      无垢只好同意,来到值班室,拉开柜子的门,对着一个喇叭似的的圆洞禀报道:“楚先生,我是无垢。云先生睡下没有?龙海生想要见他。”
      喇叭里立刻传来楚天远苍老的声音:“让他坐船过来吧。”
      尖尖的小船滑过水面,激起一道人字形的雪白浪花。
      无垢已经关闭水下的机关,所以龙海生才有可能乘船进入湖面。否则的话,刚刚前进数丈,就会触动机关。

      龙海生轻飘飘地站在船上,掠过湛蓝的湖面,来到小小的湖心亭上。
      亭子的四个角上都挂着灯笼。石头的桌椅依然如旧。

      一个侍女正站在亭子上等他。
      她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有着明亮的眼睛和活泼的笑脸。
      见到龙海生,小姑娘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轻声笑起来:“你长得真是很英俊嘛,怪不得。。。”她顽皮地吐吐舌头,下面的话不再说,只是吃吃地笑,脸蛋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关于小龙、小鹰与红玉的暧昧关系,是侍卫们暗中一直在议论的话题。
      这个叫无色的小姑娘隐约知道一些,可是又不敢说出来。
      龙海生微笑:“多谢夸奖。楚先生在哪里呢?我还没吃午饭呢,传完话,可得快点儿回去。”
      他不敢说自己实际上是心急如焚。
      “我叫无色。楚老头儿就在下面。”

      她扳动石凳的机关,亭子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向下的台阶。
      龙海生在无色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亭子下面的秘道。
      走廊的尽头,是小小的七间房,围成一个半圆形。这里据说有数条秘道可以与地面通气,又储存足够的粮食和饮水,可以与世隔绝两年以上。一旦启动机关,恐怕只有把整个长平湖都排干,方才可以找出这个密室的所在。
      云山正坐在桌子边上研究资料,他身边是数十个巨大的铁箱子。

      见到龙海生,云山笑着站起来迎接他。
      “快来看看我这个蜗牛壳吧。这屋子一年四季不见太阳,真和墓室差不多。”
      楚天远坐在屋子角落里,脑袋耷拉着,仿佛在打盹。
      龙海生笑着和他说闲话,等到无色退下,这才低声道:“今天早上有刺客光临,她又受伤。”
      为安全起见,红玉已经派春花提前一天就送云山和楚天远来到平州城。

      云山微微动容,压低声音问道:“情况如何?”
      “刺客都被格杀。。。可是,她的内伤发作,现在已经昏迷。”
      云山听到这个消息,不禁侧过头去,眼睛瞧着楚天远,嘴里却说:“啊,那就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既然前天老楚已经把她的内伤治好,估计很快就会苏醒的。”
      楚天远仍旧耷拉着脑袋,嘴里却“嘿嘿”地笑起来:“这个魔女连我都敢算计,没想到却是白费力气。”

      龙海生恭敬地对着楚天远行礼,声音中充满歉疚。
      “实在对不起楚先生,只好再烦劳您出手相救。。。”

      楚天远抬起圆圆的秃头,脸上满是得意。“这可是我第二次帮你,是不是啊?”
      “不错。楚先生言而有信,在下十分钦佩。”
      “嘿嘿,小龙你也用不着对我使激将法,我今天就把这后两个愿全还清吧。”
      他说着,就站起身子,反手提起屋角的一个大箱子:“走吧。”
      。。。。。。

      果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红玉就慢慢地苏醒过来。
      她睁开眼,看看近在咫尺的楚天远,展开一个纯洁的微笑道。
      “楚先生这妙手回春的本领,真是让人惊叹啊。”

      楚天远没好气地沉着脸,站起来,走到箱子面前,从里面提出一个人,扔在地上:“这是我要还的第三个愿,你要不要?”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正是还在昏迷之中的钱谷青。

      红玉眼波流动,嫣然笑道:“钱大人可是我朝思暮想的宝贝啊。。。楚先生肯成全我,我当然感激不尽。咱们钱货两清,楚先生欠小龙的三个愿望全部了结啦。”
      楚天远重重地“哼”一声,蹲下身子,在钱谷青身上拍几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钱谷青从昏睡中迷迷糊糊地醒来,伸个懒腰,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红玉和龙海生,不禁一怔,回想好久,才疑惑地问道:“我。。。难道还没有死?”
      红玉“咯咯”地笑起来:“你已经死啦。。。现在我们是在黄泉之下相会嘛。”
      龙海生微笑着摇摇头,伸出右手拉起钱谷青,笑道:“钱大人还是请坐在椅子上吧,地上挺凉的。。。你肯定是没有死。。。不信的话,可以出门去看看太阳。”
      其实也不一定要出门,秋日午后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照着钱谷青的身体。
      钱谷青终于确定自己还活着,苦笑一声,借势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椅子边上坐下。

      他凝视着红玉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庞,过许久,自言自语道:“你的面相,无论如何也没有帝王之相,只怕是无缘帝位啦。。。唉,我既然已经下决心附逆,还管那么多干啥?好吧,既然你比起帝都的那一位要略强些,我就把自己押在你这一边。。。至于名节,只好不去想。只要能使战争早日结束,黎民百姓就可以少受好几年的苦楚。。。我又何必在意身后的恶名呢。”
      红玉闻听此言,不禁喜上眉梢,笑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钱大人这等高风亮节,正是铮铮铁骨的男儿本色。”

      她的心里却想着:真是个迂腐的家伙,不为名也不为利,反倒是为了黎民少受苦而投降于我,这样的傻瓜,普天之下,恐怕也就仅此一位。。。难得他愿意辅佐我,倒是没有白费我的力气。
      想到此,她的语气格外地温和,态度格外地和蔼:“钱大人是栋梁之材,大材不可小用,我就把一切财政事务全部交给你打点。小龙,把我那个雕着竹叶的砚台拿来。”
      这方乌黑的砚台,正是不久前她派小鹰从定远候府中她从前的卧室中偷来的。

      她接过砚台,从脖子上解下一枚奇形怪状的钥匙,插进砚台侧面的一个小孔中,轻轻地按动机关,把一个扁平的砚台慢慢地组合成一个方形的图章。
      她把这枚图章托在手里,笑道:“千万要收好啊,这图章代表着五万万两银子啊。这是我娘半辈子的心血。。。有这么多的家底,钱大人应当可以尽情地施展才能,提供稳定的物资供应作为后勤保障啦。”
      钱谷青接过图章,仔细地看看,把图章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定不负所托。。。想不到你们娘俩还真是颇有积蓄。。。这些银子在什么地方?”
      按照时价,一担白米不过值一两银子而已。
      这五万万两银子,相当于帝都岁入的五十倍,可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当然不能藏在山里,否则让人抢走怎么办?就算是没人来抢,守卫人员的开支也是很大一笔钱嘛。就算是修建一个秘密的地洞吧,那也需要庞大投资嘛。。。所以,我娘就把这钱藏在人们眼前。。。钱大人听说过‘仁诚号’吧?”

      “仁诚号”是最近二十年来发展最快、规模最大的银号,号称“天下银库”,各地款项往来中几乎有一半的票据要在“仁诚号”的各分号间流通。
      钱谷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过好久才点头赞许道:“安国公主好精明的算盘啊。。。以钱生钱,以利滚利,不仅能够保值增值,也暗中控制大半的金融往来。。。好厉害!好厉害!”

      红玉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幽怨,轻叹道:“这天下的人,只看到她的精明与果断,又有几个人能看到她的哀愁与悲痛。。。从前我年轻,总不明白为什么她夜夜无眠。。。现在自己历经的坎坷多啦,倒也能体会。”

      龙海生眼见她的愁绪涌上心头,立刻拍拍她的肩膀,温言劝慰道:“这好好的,正说着天下大事呢,怎么又提起不相干的陈年旧事。。。钱大人是理财圣手,你的这点儿小家底交给他,尽管放心就是啦。”

      钱谷青点头道:“我既然已经决心效忠郡主,就绝不会再改变心意。”
      红玉只好在脸上摆出一个无比信任的表情,微笑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倒是你的安全保卫工作。要是帝都方面知道你已经为我效力的话,只怕会派来一大队的刺客。。。”
      她叫来无尘,郑重地吩咐道:“钱先生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千万不能出任何闪失。他可完全不会武功。要是有什么意外,你就算是立刻割下自己的脑袋给我,我也饶不过你。。。”

      无尘因为今天早晨出现的纰漏正在心里打着鼓呢,闻听此言,立刻双膝跪倒,信誓旦旦地表示:“请主人放心,我以后一定谨慎小心,像保护云山先生一样保护钱先生。”
      红玉娇笑道:“要是云山完蛋,还有清风和朽木接班呢。钱先生可是这天下唯一的活宝,再也不可能寻出第二个来。”
      无尘顿时觉得肩上的责任比高山还重,反倒有些踌躇:“我。。。”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说:“瞧瞧这个魔女多没良心,人家死心塌地地追随着她,她倒不把人家当回事儿。”
      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说:“你瞧我的手段吧。。。只需略施小计,就可要钱某人的性命。”

      红玉笑骂道:“春花你这个臭丫头,还不快点儿滚进来。”
      春花笑嘻嘻地走进门来。跟在她后面的,是云山和楚天远。

      红玉看看愁眉苦脸的无尘,笑道:“你只管好好地保护钱先生就可以,用不着这么可怜巴巴的。把我的卫队分一半出来给钱先生用,由你亲自负责。以后叫无敏负责我这里就行啦。”
      无尘神色不安地说道:“可是,刚才我又再次检查几个刺客的尸体,怀疑他们来自‘图穷匕现’。如果不幸被我猜中的话,他们肯定会再派人来行刺的。主人此时应该加强自身的防卫才是,怎么能减少侍卫呢?”

      作为第一流的刺客组织,“图穷匕现”的经营原则是不计成本地完成任务。只要接下的工作没有完成,他们就不会再接新的任务。也正是因为这种锲而不舍的经营理念,这个组织才能够保持最高的收费水平。因此可以确定,以后的杀手会如过江之鲫一般大驾光临的。
      “嗯,看来这次他们要赔本啦。。。现在用人的地方太多,不可能再增加人手用于我的安全防卫。我只好自求多福。。。好啦,就这么决定。你去分派人手吧。另外,把老金、老王和老吴叫来,就说我要开会。”
      无尘只好行礼退下。

      春花看了看钱谷青,又看了看红玉,一声不吭地站到龙海生身边,眼睛低垂,一付贤惠安静的模样。
      云山自己找个座位坐下,笑着和钱谷青打招呼:“钱大人的气色很好啊。”

      钱谷青被俘后见过云山两次,却不知道这位儒雅的书生是什么人。他向来不擅长交际,此时见到对方和自己打招呼,只好勉强挤出个笑脸,回答道:“是啊,我身上原本有许多伤口。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忽然不疼。”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三天。
      在这三天之中,楚天远在他的伤口上敷用治伤灵药。大部分的溃烂已经痊愈。
      红玉轻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四贤之一的云山隐者。”

      钱谷青立刻肃然起敬。
      最近二十年来,四贤之名闻于整个大陆。
      水镜擅长建筑与布阵。清风擅长游说,如簧的巧舌能够颠倒黑白。朽木擅长机关器械,有“鬼斧神功”之称。云山似乎年轻一些,传闻此人天资聪颖,思维敏捷,有济世经国的才能。
      盛名之下无虚士,哪个城主不想得到这四个人的辅助?偏偏这些人非常傲气,不屑于为世俗的权贵服务。三十年前,安国公主说服水镜辅佐自己,她因此而能够权倾朝野、大展宏图。

      钱谷青好奇地打量着云山。
      挺直的脊背,白净的面皮,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黑发。乌黑的浓眉下是一双含笑的双眼。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地和蔼可亲。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看起来居然只有三十多岁。
      钱谷青喃喃自语道:“安国公主得到水镜,定国郡主得到云山。。。看来还是当个漂亮女人好啊,能够占到这么大的便宜。”

      红玉得意地笑起来:“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他为报答我,只好以身相许啦。”

      云山“嘿嘿”地笑起来:“这个魔女不仅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还设计陷害我们,连清风和朽木都欠下她的人情。前几天她跑来找我出山,我要是敢不答应她呀,她说不准会使出什么招数害我呢。我没办法,只好委屈求全。可是她对我三心二意,一点也不珍惜我的性命。”

      “呵呵,你有楚先生跟着,还用我担心你的安危啊!现在我自身难保,不向你借用楚先生,就算是便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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