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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佐先生年过半百，保养得宜，看上去像是三四十岁的人。他与佐太太天生一对，两人每日里除了吃喝玩乐无所事事，日子过得极为舒坦。
至于世交们背地里嘲笑几句无能，最后佐家还不是要交到他的独子手中，那些人还不得眼巴巴地上门来，给他这个面子。
正如同佐太太那个拎不清的，不晓得围绕在她身边恭维话说得十足漂亮的姐妹们，十有七八是冲着她的儿子来的，尤其是家中有个适婚的女儿的。
佐佑的婚姻是家族的大事，拿主意的轮不到佐先生，总是要佐老爷子点头的。所以，佐先生从来不像他那个没长脑子的太太一样，见缝插针地为儿子引荐千金小姐。
结果呢，人倒好，女朋友直接带到家里来了。
佐先生只觉得脑瓜子疼，斟酌着还未想好怎么回应，听见佐太太风风火火赶来时亮开的大嗓门，顿时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他年轻时候玩过了头，一时鬼迷心窍把这个徒有美貌的女人娶进来门，从此搞得佐家鸡飞狗跳家宅不宁。不过，用佐老爷子的话讲，他们夫妇二人是天生一对草包，谁也别嫌弃谁。
谁又能想到这样不靠谱的父母，竟然能生出个基因极其优异的儿子来，从小就是佐老爷子跟前最得意的孙子，年纪轻轻就确定成为继承人，到头来佐家风光的照样是他们这一支。
佐太太一进门没瞧见儿子，反而被茶几上堆满的礼盒闪瞎了眼。
“这是什么？”
“寿礼。”
佐太太左看右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东西会作为“寿礼”出现在她眼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是什么？”
佐佑随意地瞄了一眼，转向佐先生，冷淡地开口：“喏，这盒是给你补脑子的，以免老年痴呆症提早爆发。”佐先生气愣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见儿子转头指了指另一堆，同样冷淡地对佐太太说：
“美容的，比你成天拉皮强多了。”
佐太太脸都黑了，只管拿眼睛去瞟佐先生，让他好好管教儿子呢。
佐先生缩了缩，恨不能找本书躲在后头，可以挡住这毒辣辣的视线。他这一生不学无术惯了，年轻时候傍着父亲啃老，年老了靠儿子养老，除了吃喝玩乐没点本事不说，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威严和气势，半点也没有沉淀下来。
于是只能色厉内荏地板下脸来：“你长大了，翅膀硬了，都不懂得孝顺父母了。”
佐佑满不在乎地回答：“还要怎么孝顺您哪？您每个月的账单，其他的我都清掉了，可是沈爷那儿的账，我没法子处理，您还是亲自跑一趟吧。”
佐太太的目光立刻如刀子一般，恨不能把丈夫给凌迟了。
佐先生这样的，有钱，又有闲，正是风流的不二人选。为了他喜欢偷腥这回事，夫妇二人掐了二十余年，到老了还是死性不改。
就见那孽子姿态潇洒地站起身来，给她让出了沙发的位置，与此同时，又是一通不着调的话砸了下来：
“忘了说，保健品是我挑的，但付钱的是小翎。现在是女朋友在养我，你们对她客气一点。”
佐太太很想追上去问“小林”又是哪个狐狸精，怎就突然冒出一个儿媳妇后备役来了？结果跑慢了一步，好险没给门板甩在脸上。
她捂着鼻子转身问道：“小林是谁？”
“大概……”佐先生吞吞吐吐地回答：“是儿子带回家的那位小女友吧？”
什么？都带回家啦？反了天了！她中年发福，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撑着扶梯喊道：
“吴妈，吴妈！去给我把那个小妖……叫小林的，给我带过来，我今天要亲自为儿子掌掌眼。”
佐先生翻了个白眼，就他太太那掌眼过的女孩子，还不都是她那群闺蜜淘硬塞过来的，要是能合儿子的心意，怕是孙子也早抱上了。
佐家夫妇在儿子面前从来没有尊严，佐先生已经看开了，不耽搁他花钱享乐就行，佐太太都还是看不破，不撞个头破血流不肯罢休。
与他们的“亲情交流”相比，蓝翎面对的又是一番景象。
有钱人家走亲戚，同样也是三大姑八大姨，堂姐堂妹一圈介绍下来，夹杂着花式的恭维捧哏，差不多大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大堂姐笑容温婉大方：“好了，这样就都认识了。”
女孩保持得体的微笑。是啊，差不多都忘记了。
她大约只记得眼前的女孩子，五六个姓佐的，不是佐佑的堂姐就是堂妹，余下的几人倒是辨识度稍高些，两位是姑太太带来的表妹，两位是佐小姐带来的闺蜜，行动间带点怯弱，神情羞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门来相亲的。
蓝翎坐在人群之中，无疑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然而，她才是茶话会的中心人物，众人视线的焦点所在。
佐家少爷第一次带回家的女友，还选在佐先生做寿的日子，亲朋好友共同见证，这登堂入室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女孩自报家门的时候，余下的人彼此之间都交换着眼神：姓蓝？本城的有钱人里有听说过的蓝姓人家吗？看起来不像是富贵出身的女孩子呢。
尤其是她的衣着打扮，真让人大开眼界，简直让人怀疑是直接把地摊货穿在了身上。
挑剔的眼神在女孩的T恤上来回扫描，若是奢侈品的成衣，或是一般街头常见的品牌，她们一眼扫过去心中已经分出三六九等来，可这女孩的一身衣服，她们竟不知如何估量。
按理说，佐家大少爷带回家的女友，再穷也不会连衣服裙子都买不起，哪怕是为了佐家的脸面，也该买一整套衣服配饰充门面的。
可是，偏偏不是。
即使有眼毒的看死了那身衣服连几百块都不值，却不敢随随便便就开嘲讽。
佐家是缺那点衣服包包珠宝的吗？她们这算是打谁的脸啊。
有钱到了钻石珠宝都嫌累赘的时候，破洞牛仔裤就成了时尚。
极致的简约，也是无从挑剔的。
更何况，T恤短裙穿在蓝翎的身上，她们除了挑剔廉价的布料与裁剪外，竟然不能违心地说出不好看来。
女孩无疑是美的，容光焕发，可以盖过一切外在的修饰。
活脱脱像是站在校园里的女孩子，迎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如同初夏清晨的露珠，让人嫉妒的澄澈与清新。
年轻的女孩除了容貌出众，气质也要相得益彰，才能如同明珠一样散发出光芒。
而眼前这位，偏就是个得天独厚的，谈吐从容，应对自如。用餐时没有刻意一板一眼地模仿西式礼仪，却也挑不出毛病来，看上去随意而优雅，举手投足之间轻盈动人。
明明是一个穷女孩坐到了贵妇人的下午茶会上，却不见半分的局促与紧张，仿佛一位优雅而高贵的公主，世间只有配不上她的，没有她配不上的。
蓝翎很容易就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讶异。
她想：我写小说真是屈才，可能这就是天生的演员吧。
有些人可能平时不显山露水，但天生是为大场面而生的。
越重要场合，关键的时候，越是不露怯。
即使内心不是不紧张的，但在台上却显露不出分毫，等到谢幕之后才会后知后觉地捂住胸口，心跳不已。
这样的境界，专业术语叫做：忘我。
武侠届的定义则是物我两忘，乃高手的最高境界。
换成通俗一点的话说，越是大场面，越要学会装，装多了就浑然天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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