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秘恋

作者:华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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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承气症



      在老夫人面前,宇文护完全变了个人,不复人前的威严,也不复小院中的阴沉,表情柔和,跟老夫人说话的时候,轻声慢语,像怕吓着谁似的。

      宇文护的母亲是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宇文护探下身跟半躺半坐在床上的她介绍高令婉,听完介绍,老夫人半睁半闭着眼,强打精神对高令婉虚弱微笑,“有劳姑娘了。”

      高令婉还了她一个微笑,“老夫人不必客气。”说完,她也不客气,坐在了老夫人的床沿上,“老夫人,把你的左手给我。”
      此言一出,老夫人伸手,宇文护帮着撸袖子,高令婉将三指按在老夫人的寸关尺上,按了一会儿再诊右手,脉迟。

      诊脉时,高令婉问宇文护的母亲,“老夫人,你现在哪儿不舒服?”
      宇文护的母亲未语先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又喘了口气,“唉呀,我这胸口憋得慌,”她用手揉了揉胸,“老觉得气短,躺下就喘不上气来。身子发沉,胳膊腿一点儿劲也没有。还有……”她喘了两口,手捂在胃和肚子位置,有气无力地接着说:“这里边儿胀得满满的,一口饭也吃不下去,还有这儿……”她的手稍稍往下移了移,“我这肚脐周围可疼了,白天晚上疼。”

      高令婉问:“大便怎么样?”
      宇文护在一旁插了嘴,“我在车上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摩敦这一个多月来总是拉肚,吃多少药也不见效。”

      高令婉像没听见似的,也不看他,继续温声跟老太太交流,“老夫人,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
      老太太非常配合,张开嘴,伸出了舌头,舌苔非常黄而且干。“好了,收回去吧。”说话的同时,高令婉收回了按在老太太腕上的手指。

      高令婉想了下,“老夫人,我可以按按你的肚子吗?”
      老夫人看了宇文护一眼,不明白这位长得像水仙花似的姑娘为什么要按自己的肚子,宇文护了不明白,“为什么要按肚子?”

      高令婉特别不爱和他说话,但是他既然问了,又不得不回答,“为了确诊老夫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还没等宇文护回答可不可以,老夫人痛快地答应了,“按吧。”她倒了两口气,对高令婉温和一笑。

      高令婉对这位连杀三位皇帝的权相没有好感,但是对权相之母倒是不烦,站起身,伸出双手在老夫人的胃部下方按了按,她并没有用多大的力,然而老夫人还是因此疼得叫了两声。

      高令婉收回手,站直了身体。
      宇文护关切在问,“我摩敦是什么病?”摩敦是鲜卑语,母亲的意思。
      “大承气汤症。”高令婉四下张望,房中并无纸笔。
      宇文护不解,“大承气汤症?这是什么病?难治吗?”

      高令婉本不想解释,不过看宇文护的表情,自己若是不给他解释清楚了,他必定还要追问。于是,她不苟言笑地对宇文护说:“待会儿给你解释,我现在需要纸笔开方。”

      从来没人敢违逆宇文护的意思,不过,事关母亲病情,而且对方还是个长得很是秀色可餐的女子,对于美丽的女子,多多少少,宇文护还是可以包容一些的,所以他决定暂时忍下这口气。伸手对高令婉作了个延请的姿势,宇文护表情还算和气,“外间有纸笔,这边请。”

      高令婉跟着宇文护来到了隔壁。二人身后,风韵尤存的如夫人扭过脸,盯着高令婉的背影,直到她出了房。如夫人的脸上,不复方才的热络的微笑,目光中带了几分轻视。

      隔壁是一间比寝室要小一些的屋子,和里间富贵逼人的寝室相比,这间的布置非常雅致。

      二人在东窗下的一张紫檀矮榻上落座。矮榻的中间放着一张紫檀如意几。如意几上摆着一只西域风格的碧蓝色琉璃矮瓶,矮瓶里插了一枝紫丁香花,这个时节,丁香开得正浓。

      不等宇文护再问,高令婉开始给宇文护解释何为大承气汤症,“大承气汤,是个药方的名字。凡是像老夫人这样,脉相沉实,舌苔黄燥,脘腹胀满,腹痛拒按,都可以用大承气汤来治,这个方子泻下的作用非常厉害。”

      对于高令婉的解释,宇文护别的没大听明白,但是“泻下”他听明白,“等一下,”他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胡姑娘,我摩敦已经拉了一个多月的肚子,怎么还能再吃‘泻下’的药呢?这……”

      高令婉一摆手,“老夫人的病是非常典型的大承气汤症,你知道她为什么肚子胀,肚子疼,拒按吗?”宇文护摇头的同时,高令婉道,“那是因为她肚子里燥粪堆积不下,全都堵在肠子里,所以她才胀,才疼,才吃不下饭,躺不下身子。要想把这些燥粪排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大承气汤。”

      宇文护觉得高令婉说得似有一定道理,可是还是有些疑惑,“那她为什么一直拉肚呢?”

      “拉肚只是表相,燥粪不下,才是老夫人的病一直不好的真正原因。”说到这里,高令婉垂下眼,避开了宇文护的目光。此时的宇文护,因为关母心切,目光炯炯,专注非常。高令婉不喜欢被一个可称得上陌生的男人用这样的眼神观看,“大冢宰若是信不过我,也可另请高明。”她淡淡地说。

      宇文护眨了眨眼,借着眨眼的工夫,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开方吧。请——”西窗下,摆着张小桌,那上面有笔墨纸砚。

      高令婉和宇文护来到西窗下,宇文护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女走上前来,给高令婉研墨,墨研好后,高令婉坐在桌前,伸手取过纸笔,从容下笔:
      “大黄四两(酒洗)、厚朴半斤(炙、去皮) 、枳实五枚(炙)、芒硝三钱。”
      写完方子,再写煎法:
      “以水一斗,先煮厚朴、枳实,取五升,去渣,纳大黄,更煮取二升,去渣,纳芒硝,更上微火一、两沸,分温再服。秽物下,余勿服。”

      写完之后,高令婉将方子递给一直在旁边看她写方的宇文护,宇文护迅速看了一遍,“什么叫‘分温再服’?”

      “就是药煎好后,不能一下子都喝了,要一点点的频服,因为老夫人年数大了,这个药药性峻烈,老夫人若是一下全服了,我怕她受不了。‘秽物下,余勿服’,是说,如果燥粪或是其它堵在病人肠子里的东西解下来了,剩下的药就不用再喝了。”虽然宇文护没问她后面的一句话,为了省事,高令婉还是给宇文护一并解释出来,省得他再问。

      宇文护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及至高令婉讲解完了,他叫过刚才给高令婉研墨的侍女,“去,把这药方给管家送去,让他迅迅派人前去抓药。药抓回来,让他送到这儿来,本相要亲自给老夫人煎药。”
      “是。”侍女答应一声,拿着药方走了。

      交待完侍女,宇文护让高令婉在小室里稍等,他回到老夫人的寝室,先是轻声细语地安慰了老夫人几句,然后又交待了如夫人几句,回到小室,继续陪高令婉。说实话,他对堂弟这位小师姐还真挺好奇的。

      未见之前,虽也好奇,但不及见过之后。这位小师姐,单以长相、气度论,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绝非等闲出身。若是再加上她的医术,她的武功,还有……她那不俗的脾气,更为一般女子所不及。

      高令婉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宇文护的母亲何等尊贵,在确认母亲服下他的药平安无事之前,宇文护肯定不会放自己走。她也不急着走,走了去哪儿?回周宫吗?还是回宇文宪的家?哪儿都不是她想去的地方!所以,既然都不是想去的地方,呆在宇文护府和呆在周宫,或呆在宇文宪府里,是一样的。

      她正想着要不要提外祖的事,要提,该如何开口,然而没等她想明白,却是乍然听到了宇文护的发问,“胡姑娘的武艺是跟谁学的?”声音温和又亲切。

      高令婉扭脸看了一眼宇文护,就见宇文护面容和善,脸上微微带着些笑容,是个亲切唠家常的模样。
      “我师傅。”高令婉眨了下眼,迅速移开目光,不想和宇文护对视,宇文护这个亲切模样,她看着很碍眼。披着虎皮的羊,哪怕扮得再像羊,实质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宇文护道,“我听说胡姑娘和陛下的师傅是位世外高人,看胡姑娘的身手,尊师必定是位武功高手。”

      高令婉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于是,她抬起眼,对宇文护含蓄一笑,“家师是斛律光将军的师弟,当年和斛律将军同拜隐世高人纯阳子为师。说起来,家师的武艺比斛律将军还要高一些。”说出这番话时,高令婉紧盯宇文护的脸,想要看他听到自己提及外祖斛律光会作何反应。

      就见宇文护一挑眉,露出了一个可称惊讶的表情,“哦?尊师是斛律将军的师弟?”
      “正是。”
      宇文护想了下,“胡姑娘可曾见过斛律将军?”

      高令婉轻浅一笑,“见过一面。有一年家师生辰,斛律将军来观里看过家师。”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主动问宇文护,“听说斛律将军暗通贵国,被敝国国主知悉,将他一门老小尽数诛杀,可是坊间都说斛律将军是被冤杀的,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宇文护听了这话,面不改色,只是眼睫若无其事微微一闪,“那么,胡姑娘信不信这些传言呢?”他脸上的表情堪称淡定,但是高令婉能感觉到,他的语气里带着若隐若现的杀气。

      “不信。”高令婉断然摇头。有杀气又如何?
      宇文护看似为难地一皱眉头,“哦?为何不信?”
      高令婉从容不迫地说出了理由,“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斛律将军既是家师的同门,又是家师的挚友,他若是周国内奸,家师又怎会与他为友多年?”

      闻言,宇文护笑着不住摇头,“难道斛律将军作内奸,还要诏告天下不成?”
      高令婉最爱的人就是外祖斛律光,也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外祖的坏话。宇文护的言外之意,外祖就是周国的内奸,这让她心头火起,声音不觉冷了下来,“斛律将军是不是周国的内奸,大冢宰清楚,玄朗,不,你们国主心里也清楚。”

      高令婉听宇文护说话不舒服,听了高令婉这番话,宇文护也很想挥鞭抽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不是看在胡姑娘为家母诊病的份上,姑娘可知,就凭姑娘方才这句话,本相就可以处置了你。”

      高令婉气定神闲,“哦,小女子倒想听听大冢宰打算如何处置小女子?”
      宇文护没说话,只是眼盯着高令婉微微一笑,微笑的同时手放在喉间,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高令婉自信一笑,“可惜,大冢宰不敢,起码现在不敢。”
      宇文护一挑眉,“不错,本相现在的确不敢。不过,这并不代表姑娘可以信口妄言。”
      女主垂下眼睛,不看他,不说话。

      室内静了一刻,尔后宇文护话锋一转,“方才在车上,胡姑娘说敝国国主是你的仇人,但不知敝国国主哪里得罪了姑娘?”
      高令婉放眼看向远处,“这是我的私事。”言外之意,无可奉告。

      宇文护笑了下,“不想说?不说,本相也猜得到。”
      高令婉一愣,不由转过脸,“相爷猜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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