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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
明月夜,星辰变。白茫一片的祁河,倒映着美丽的月光。在这里——狼谷,李莫寒是不敢让自己陷入沉睡的。他知道,这里有太多危险,有太多可怖的生灵企图取他的性命。枕在肩头那一人,似乎毫不畏惧前路的险象环生,睡得那样安然。
她究竟是不惧、不知,还是······无谓?
这世上若当真有无谓生死的人,恐怕非判派使莫属。但如今的李莫寒,却开始为了性命安危担忧,开始畏惧身边的一切。那,就是牵挂罢。
腊月的大漠风雪纵横,才有几日晴空,便又是阴云密布,狂风呼啸。魔宫如笼罩着一团瘴气,昏暗诡秘。相传这样的天气,是大漠里枉死的游魂复仇的时间。他们四处飘荡,摄人心魄,吸噬人血。传说毕竟是传说,没有人真正见过他们,但都恐惧,因为每一个人都多多少少做过问心有愧之事。
边城魔宫,无疑成了阴气最盛的地方。因为,只有魔宫中人,可以视人命如沙砾。
素日里庄严肃穆的前厅,此时弥漫着惶恐不安的气氛。他们回来了——李莫寒,金栀子。一众弟子起初感到庆幸,但看到冷胭的反应之后,方知事非寻常,皆末了声息。他们并非不曾见过师父恼怒,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柳浥与李莫寒失败归来,她却只叮嘱前者好生养伤;而今,一男一女,一并跪在前厅中央,久久不起。连从来最好撒娇讨喜的秦茗姿,亦低着头,不敢言语。她当知语多必失,不该同冷胭讲了那样多。判派使与弟子之间的十步之距,若打破了,刑厉剜膝。
【废物!】
冷胭扬腿踢在墨衣少年小腹,后者不似从前跪立如山,而是顺力侧跌,一手垫在小腹,将头埋在了臂弯里。她记得,那里有一道伤口,却没想到过了这些时日还不曾愈合。适才接触之时,只觉若踏棉絮,全然感受不到抵抗,想这人,应是内力尽失。倘若确实如此,白狼,又岂会亡在他手里?
她不知晓,欧阳澈也没有告诉她下毒的事,那是白狼的仇,与别人无关。纵然要灭白狼的人,是母亲的得意弟子,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转身步到金栀子跟前,冷笑一声,扬手一记耳光落在女子右颊,直要那女子身形不稳,撞上一边的桌角。额头渗出几道血丝,淌过眼尾,滴落下颌。这是师父第一次打她,竟打得这般不留情面。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明白为何一向淡然自若的冷胭,会动气至此。但,没有分辨。唐放对她讲过,魔宫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叫做十步。
【把金栀子带下去,禁食三日!李莫寒…】瞳仁作针般尖锐,扫过伏在地上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扔进灵池,没我命令,不许放出来!】
灵池!
金栀子愕然仰首,正对上冷胭凌厉的目光。这一路跌跌撞撞走回来,纵然他不说,她亦能觉察个中滋味。现下灵池还是冰封,水温极低,人进去,如何受得住?只是,她记得,师父的命令,没有人可以违抗。
唐放一掌震碎了灵池厚达数尺的冰层,水花喷涌,溅湿了周围的地面。墨袍被浸透,浮在水面,随波翻动。两链铁锁紧紧铐住了受刑者的双腕,内环长刺,已扎进了皮肉中。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在魔宫,判派使犯了弥天大错就会遭如是刑罚,以警示其他弟子。
俄而,幽绿的冰水中散开一片血色,少年唇角的绛红,已成股落下。冷胭随手掷去藤条,正中右肩,从被剑锋剜开的那个血口进入,贯穿了背部。李莫寒因这突然的一击,恢复了些意识,右臂僵硬的颤抖着,偏又动弹不得。方才冷胭一腿扫过,小腹的伤口已经全部裂开,崩碎了周边的皮肉,现下又促他肩伤加重,想必这一回,是当真动了怒。
不过,又如何?自小到大,这些,都是习惯了的套路。
【放蛇。】
【宫主您说什么?】
【我说,放蛇!】行刑者望着一旁饲养水蛇的高缸,迟迟没有动手。上一任判派使欧阳萧其,就是在灵池,生生被这些怪虫撕咬分食。他在魔宫四十余年,也只有在冷胭执掌的年岁见过如是惨绝人寰的酷刑。欧阳萧其殁于不惑,是最长寿的一任;而这个名唤李莫寒的孩子,今年不到二十一岁,难道,要成为最短命的一任吗?
冷胭见他犹豫不前,顿觉怒火中烧。一把夺过高缸,向水中倾倒。一条条蓝黑相间的长物鱼贯而出,看得人反胃。
水蛇嗅到了血的腥甜,瞬间兴奋起来。一条条争相涌向灵池中央,双齿狠狠卡进人的身体,贪婪的吸噬着,吞食着。腹部的伤口挤满了毒牙,那些冷血的杀手酷爱暴露在外的新鲜血液,也根本不会顾及猎物的感受。
喘息声越发粗重,身在冰窖,额上的冷汗亦涔涔如雨。他只是忘记了,规矩里的十步之遥,忘记了解释,也忘记了拒绝。人总要为得到的,付出代价。但那天晚上的星辰,真的很美……
听雨楼的积雪无人清扫,化了又冻,冻结再化。屋檐垂下缕缕冰晶,悬挂在瓦砾边,滴滴答答落着水珠。冷胭记着之前放下的狠话,将李莫寒的住所从屋内搬至院中,无被无褥,无衾无炉。几个人驾着李莫寒的双臂,才过门槛便重重抛了出去。
少年的身体翻滚了数下才停止,披风长衣皆破陋绽开,一对对的圆孔嵌于其上,有的已经撕开一条长缝。方才在灵池,观者并未看到想象中的血肉模糊,而是在他被拖出时,瞥见腹部的刀口皮肉外翻,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猜是水中泡久了,又或是感染加重、血近干涸,不过,都只是臆测,此人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同他们全无关系。平日里迎面对上躲不开来,也装模作样叫一声大人,其他时候莫非忘记了此人存在,就是背后议论。他们都喜欢那种刺激感、神秘感,也都不会在意,他的感受。
院子里空落落的,只有一排兵器。几只野狗徙着尾巴跑来,围着他转了三转,吐出了舌头。这会是一顿美餐,胜过那些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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