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她不知道她所要的是什么
攻城略池,爱恨情仇?
但是,她必须要抓住,自己的人生……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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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她不知道她所要的是什么 攻城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42493   总书评数:231 当前被收藏数:124 文章积分:2,271,110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8154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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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夫人

作者:莫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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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十年磨一剑
      十年,忍辱负重的十年。
      十年前的大火,映得晚霞血样艳丽,一种残艳。
      我以为我该是融在火里去了,却偏偏活了下来。是因为我的无危害性?亦或者因为我原是主人的宠爱,所以我必须污辱的活着,以快其仇人的心意?
      没有答案。
      但不管怎样,在经历灭门之灾后,我没来得及披麻带孝,便披一身红衣,做了新人,做了仇人的新人,那年,我十五。
      那年,我遇见了杨素。
      
      第七幅图
      我是七夫人,她是六夫人。
      顺序排起来,我们都是小的,可惜实际上,夫人通共就剩了三位。疯了的三夫人,我,还有她。
      大夫人被主人打死了,二夫人是自尽了的,四夫人,五夫人去得不明不白――我入门晚了,这些都是听丫头们背地里说的――说是背地里,却也咬字咬得脆脆的清楚,像是怕我听不分明。
      四位夫人各有所长,有美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抑或是孤傲地像是一株寒梅,即便相貌不见长,却也身怀异技,琴棋书画,奇门异术,不只是擅长一二而已。
      别奇怪,虽然没能亲眼见着真人,但是画像是错不了的。青玫居中有专室,室内不放任何物什,只得四面白墙,依次挂着夫人的画儿,张张都山水分明的,有纹有路。
      丫鬟报琴指着另两幅空着的画卷,说:“这两张都是给六夫人,七夫人预备下的。这些画都是少主自个画的,不过上了画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所以现下这都还空着……”
      我转头,看向一旁的素,她必是已经听过一遍了,只是木然。走上前,伸手抚着洁白的画幅,我笑:“真是好卷,裱得也好。你说,我若是画上去了,是不是也是个佳人儿?”
      报琴似是有些惊愕,却旋即镇定了:“奴婢不知,请夫人这边走,出了青玫居就是少主居住的柱语苑了,平日里少主是不许人进去的,任何人。”
      言下之意即使我们也是不能入内的了?…………
      出了青玫居迎来一地艳阳,郁郁葱葱的树枝交错着,呜咽着。我会出现在第七幅图上吗?杨素呢?
      看看她,仍然一脸木然,只是乍一见阳光是眯了眯双眼,是我敏感吗?她琥珀色的眼眸中,似乎写满了不安…………
      
      杨素,沾衣
      三夫人有个相当特别的名字,叫沾衣。
      三夫人并不貌美,却自有甜美的气质。即使现在神志不太清明,那笑也是可人的。
      听说三夫人和我一样,都是少主仇人的家属,不过不同的是,她的身份比我高贵,她原也是堂堂的小姐。少主待她也比别人不同,却是允了让她守完了三年的孝才进门,却不知怎么还是疯了。
      “真是可惜”我捋顺袖子上的褶皱,将撺的金珠儿一粒粒调整好,这才抬头望进素的眼里。
      “可惜什么?”杨素依旧一身白,也只有她才称得起这纯净的颜色吧,都那么淡然然的,似乎都无情无绪了。
      “可惜了她一手的好棋艺啊。听说三夫人是及其聪慧的,过目不忘而且出口成章,琴棋书画一样也不差,而且也是爱白……”我顿顿,仔细盯了素几眼,“说起来你和她,到有几分相似呢!”
      突然地我知道素恼了,虽然她面上没有露出不一样的神气,还是那样淡然的起身,告辞,回了她住的留雪楼。但是,她的确是燥了,因为她落下了平日不离身的编袋,里面装有她描的画儿,填的词。
      阳春三月,好明媚的阳光,连风都是暖和的。
      这回可是麻烦了,即使我不看她袋里的东西,也是脱不了嫌疑的,那索性不如开了看了,省得被冤枉。
      啊,我有没有说,沾衣姐姐疯是因为她背叛了少主而被药疯的,听说,捉住他们的时候,天上正是月圆,遍地桂花香。
      
      我
      我给素送还编袋的时候,她很是吃了一惊,劈手夺了过去,两手攥得紧紧,只拿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死命看我。
      我弯出一抹笑,大声赞叹着:“姐姐真得一手好字,一笔好画。虽然我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但是以前家里的夫子都画不出那些个画来。姐姐什么时候得空了,教教我行不行?”
      虽然很是轻微,但是我还是看出她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先回内室把东西放下了,半晌出来,冷冷淡淡的说:“这是几个画本子,你若爱就拿去吧,我那个编袋里的都是画坏了的,你即使不送回来我都要丢的。”
      我连声应了,欢天喜地的捧了本子出门,迎面和风絮絮,倒是素破例送我出了留雪楼。
      我住来仪居,挺俗的地方和着俗气的名字。触目都是艳红,桃红,粉红,水红,倒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样子。
      正如前面说的,我原就不是高贵的女子。
      我是原来主人买回来准备填房的丫鬟,从小养着,主人倒是喜欢我,准备过了年就开脸,没想后来我嫁是嫁了,老主人却变成少主人,而且,是仇家的少主人。
      说什么呢,仇家不仇家,现在,主人就是主人了。
      听说,少主人,我的相公,明儿就回来了。
      
      少主
      没见过这么爱紫色的男人。
      这是疯魔了的沾衣突然正经着说的。
      就是昨天夜里吧,沾衣挣脱了侍女一路跑了出来,正好遇上了无聊闲逛的我。我骗她喝下了说是治病的药,也就顺便和她一起说话八卦,直到她睡着。
      聊了几个时辰,她也就正经说了这一句关于少主的话,问她再多,就都是些不相干的东西了。比如,她说,她是从月亮上飞来的,月圆的时候想飞回去,却掉了下来,于是万劫不复了。
      万劫不复?真是新鲜的词,我倒宁愿万劫不复。
      说远了,今天,少主回城。
      清早就起身了,焚香沐浴胭脂水粉,就连杨素也上了妆。果然是嗜好紫色的,一路上远远近近装点的都是深紫,浅紫或者蓝紫。
      我微笑着向素道日安,见她一身月芽白曳地长裙,裙脚是暗缝的软紫水晶,削肩蜂腰,眉间贴一朵无名花,平日里世外佳人的清凉气质里暗暗迂回了妩媚的味道。
      我笑着上前挽住她,连声“美人美人”唤,倒把她弄红了脸。
      正闹着,总管一路小跑过来,拍着手和管事的嬷嬷说着什么,就见那嬷嬷也是一路跑着来到我们面前,喘着说:“太太小姐请内室里歇歇,少主一会就入城了。”
      太太小姐?我暗笑,总共就三位夫人,还有一个是不清醒的,少主也没有兄弟姐妹们,听说也是在小时候遭灭门的罪,只留了他一个,现在他长大了,反过来开始报复。
      这儿最多的倒是丫鬟了,按理丫鬟只能在外头守着的,算来内室里面也就我,素和沾衣三个人了。
      说话间,外面已然一片喧闹,我瞟了素一眼,似乎心事重重的坐在一旁发愣,沾衣的药劲还没有过去,现在还在一边歪着,于是我悄悄推开后门,溜了出去。
      后门挨着的,是一片荷花池,这个季节当然没有花,但也浓浓淡淡绿了一池子,我放飞一只鸽子,转而褪去鞋袜,赤脚立上了池边。如果资料没有错误,少主会在见夫人之前一个人来荷花池转转,我想,我很期待这第一面。
      踢嗒马蹄,我算算步子,近了。
      于是,我不经意的转头,何其无辜的对上了来者的双眸。
      然后,我落水。
      今日,四月初八,小满,宜沐浴。
      
      
      新宠
      我的来仪居近来翻修了一番,所有红色的东西都撤了,换上淡雅的紫色。
      丫头们也积极的换着妆,从眼眉开始变换色彩,务必把自己打扮得神秘魅人。
      杨素和我关系反倒愈见亲密了,有时,少主出门,我们还会一起秉烛夜聊,直至累极睡去。
      一夜我问她:“你应该是恨我的,我夺了你的宠?”
      她却笑着说:“这个是不怪你的,新人来了,哪有旧人不哭的理由?而且,这样,我也自在些。”像是突然发现自己说多了,她咳嗽两声,岔开题去。但是,笑容还在脸上,分外的甜蜜。
      我倾身玩弄她的一缕头发,乌黑乌黑的。散开手,三千青丝便散披在她身侧,和其手腕上的玉镯一起发着柔和的光。
      “这个镯子真是特别,”我像发现什么似的,拨弄起来。“比其他镯子都不同,好像不单是翡翠的?”我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和她的比较。
      “这个?”她笑,“是祖上传的,本来该是传给家里的媳妇,不过,兄长去了,倒落在我手上了。”
      “是吗,你看,它的颜色很奇怪呢?”我就着灯光记着镯子的纹路。
      她刚要说话,突然外面人声鼎沸,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一把按住她,伸手抽起外套,三两步跨出了留雪楼。
      是少主。
      远远就看见他的马,原地打着转儿,焦躁不堪的样子。
      “怎么了?”我拉住身边走过的一个长工。
      “回七夫人,少主剿灭常家堡的时候被暗箭射伤,现在……”
      射伤了?
      我一下推开长工,拔腿跑了起来。
      夜凉如水,风撩起我的头发,我知道他在看我,因为,当我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神相当明亮,或者说,灼热。
      “去来仪居吧?”我低头,问。
      他无声,只是阖上眼。
      我直起身子,扬声说:“管家,把大夫请到来仪居,嬷嬷,叫丫头滚滚烧了水送过去,干净的布也先准备下,报琴,厨房那儿控好了火,先熬些不油腻的东西再看。”
      然后我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先是抗拒了一下,然后,也就不动了。
      来仪居人来人往。医生开了方子,厨房熬了药送来,一并还有粥饭小菜。丫头们也帮着换了外敷的药。
      我看他一脸不耐的样子,俯身耳语:“要不要撤了这些灯和不相干的人?”
      “只留你就够了,其他人都下去吧。”他用一贯的声音吩咐。
      转眼间灯火通明的寝室只留下一盏小灯,人也只剩我一个,当然,还有躺着的他。
      我将他扶着半躺在床上,掖了掖被角,小声询问:“少主要不要喝点稀饭好喝药?”
      他嗯了一声,随即闭目似是睡去。
      我于是放下帐子,来到外室。
      ――依旧只有我一人,低头看着手中的汤汁,若是此时我加些什么进去,喂他吃了……
      摸摸手镯,我笑,还有一个镯子没到呢,现在,太急了。
      试试温度,恩,正好。我将饭菜一一放入托盘,小心的往内室走去。
      伤了也好,最近正需要他在家呢。
      喂了他点粥,我又拿来药,先尝了一口,觉得不会烫嘴,又不至于冷得涩口,这才转身欲端给他。却不料刚刚转身就看见他正望牢我。
      饶是在一起这么久了,被他盯着,我仍是会心寒的,因为他的眼睛里,从不带一点温情。
      “少主?”过了半晌,我开始觉得端药的手臂酸涩起来。
      “你在我身边很久了吧?”他开口,一把声音虽然无温度,却十分好听。
      “快两年了,少主。”我将药碗放低了些,好减轻手臂压力。
      “有这么久了?你哪年来的?”
      “回少主,那年灭杨王府的时候,少主饶了我不死,派人将我送到城里。过了一年多,少主才回城,所以少主不觉得。”我感觉到手臂开始麻木,更觉得在他眼光的冰冻下,如坐针毡。
      再不喝药,我想,我真会撒了。
      正想着,手一抖,一碗药已经扣了下去。
      我的惊呼含在喉咙口,只将两只眼睛瞪着,看着手上的药渍发呆。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的竟是:“少主是怕苦不想喝药吗?”
      笑声从他口中溢了出来,低低沉沉。
      “去吧,把剩下的药拿来,,还有,鼓着两只眼睛不能让药渍变没了。”他似乎心情大好了起来,跳跃的烛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我想,这次绝对是歪打正着。
      
      出游
      
      等到少主的伤势完全好了,已是半年以后的事情。
      在这半年里,他一直在来仪居里住。
      没什么大事发生,倒是天气慢慢转热,衣衫渐少。毕竟春华将逝,夜短昼长了。丫鬟们开始期待桂花的开放,并私下交流桂花糖的做法。
      一日中午,我午睡方酣,隐隐觉得有人声,想起身却不能,好像周身都被什么困住了,懒怠的很。
      “七夫人,七夫人……”
      好容易撑开眼皮,却是报琴。
      “七夫人,少主唤你去柱语苑。待奴婢帮您更衣。”自从疗伤事件以后,这些丫头都对我尊重了起来,抑或是害怕了起来。
      “少主唤我……有什么事吗?”脑子还有点迷糊,我微微甩头想清醒些。
      “不知道,不过想来是好事,不然,也不会在柱语苑里面。”报琴欢快的说,熟练的替我换上掐丝雅紫长裙,宽宽大大的袖口让我也有了几分空灵之气。
      “别贴花了,怪麻烦的。”我推开丫头的手,半年一起生活让我知道了不少他的习惯,他喜欢紫色,却不爱累赘,单纯偏爱线条的拼凑却讨厌这些成形的花花草草。
      “可是,夫人,这样太素净了,不太好。”丫鬟踌躇。
      也是,怎么也是大场合,太随意可不行。我歪头想了想,不经意看到了刚刚送来的水晶。
      “这到是省事了”我笑,“你过去捡块菱形的紫水晶,不要太大,用链子小心从我头发里穿过去,记住水晶要留在眉间,这样连头饰也一并可以省了,又不失尊重,可好?”
      丫鬟答应着,转身忙去了。我抬眼看向窗外,算算日子,也该是召见我的时候了,大致上我猜得出他要说些什么,问题就是我应该怎么回答――这是相当讲究技巧分寸的。
      一路想着就到了柱语苑,真正一树紫花开。不知名的藤萝树木都呈现或深或浅的紫色,风起时,龙吟森森,异香扑鼻。
      倒是没有太多人工的物什,一路都是抄手走廊,我默默的看着,记着路径,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在正门口了。
      进门先行礼,现在可不是拿乔的时机。
      我规规矩矩的行了个标准的礼,眼睛没有离开自己的脚尖。素也在一边立着,于是我走过去,和她站成一排。
      “今天新到了一些小东西,少主说,你们喜欢什么就自己挑,算是马上中秋节的恩赐。”看看人都来了,管家如是说。
      咦,和预料的不太一样?我不禁抬头看向他,他面无波澜的与我四目相对。我唬得低了头去,有些不自在。
      托盘转到跟前来了,盘里不外乎些金银首饰,我意兴阑珊地翻了翻,捡了几个便行礼谢恩。
      既已领了赏赐,也就该回自己的地方了。我把东西交与报琴拿了,再次谢恩以后就准备离去。就在这当儿,一只白猫窜了进来,直直冲我扑过来。下意识的,我一个拧身,险险闪了开去,还好没泄底,我暗自庆幸,却听得身后叮叮当当一阵乱想,想是撞到了报琴。我暗道:“这回可糟糕了。”
      好容易主仆二人双双起身,我正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先沾衣尖叫起来,就见一身素白的她一个踉跄半跪在少主的面前,双眼死死盯着他手中犹自挣扎的白猫,口中呜咽不已。
      “你的猫?”少主开口。
      沾衣不答,只是哭。
      管家看看不对,上前狠狠责骂起来,“这些丫鬟都做什么吃的?主子的猫也不看好了,罚你们……”
      “够了。”少主又开口,“你怎么说?”他突然望向我,
      “呃?”我反射的咧开一个笑容,心底有个声音在响――这可是个机会,看你把握不把握的住了。
      “少主这样问我,是为着要补偿我吗?”我仰头直视问话者,不理会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而素更是惊得站立不住,后退一步。
      他无有不可的挑眉,将猫丢给管家,挪了挪身子,悠哉地反问:“你说呢?”
      要的就是这个反应了。
      我理理衣衫,笑着答:“少主若是真的体恤我,或是存心要奖赏我,那还请收了这些珠宝回去,这样我才敢说我的想法。”说着,我示意报琴把珠宝送到管家面前。
      看着他让不知所措的管家把东西给收回去了,我这才笑吟吟的福了个万福,说:“妾身在这儿先谢谢少主。既然少主把东西都收回去了,想来也不会不同意妾身下面的一个小小请求吧?”
      再次忽略众人的抽气声,我看进他的眼里。
      “你说吧……”半天后,他说。
      我这回真的是笑了,从心里浮上来的笑。我知道,他是不会拒绝了。
      而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只是想在夏季出游狩猎的时候,可以随行。
      
      遇刺
      八月十五,入夜。
      鸽子冲天而去。
      
      狩猎相当有意思,我发现我十分适合改良了的男装,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
      因为不擅骑射,我开始多半在马车内随行,但是跌跌撞撞几次后,我执意自己骑马,慢慢也就熟悉了起来。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虽然并不用锦帽貂裘,也没有千骑,却也气势非凡,并且,满载而归。
      八月十五月圆,宰杀了猎来的兽类,又添了果品菜蔬,还有美酒。野地里赏月,更别有一番风味。
      我虽在他身旁,但知他不爱人近身,便只远远坐着,清了食物放在他盘里。
      一时到了酒酣,那些个汉子们大声划起拳来,即使隔得有段距离,声浪还是长长短短传来,好不闹腾。
      快入夜了。
      风吹得草瑟瑟有声,虽是夏日但仍有淡淡凉意漫了上来。不远处似乎有老鸠,鸣声带了凄凉。
      我放下酒瓶,却一不小心拂倒了杯子。
      杯子落地的一刹那,四面人影突起,亮晃晃的刀尖迎面刺来,直逼少主。
      我仆身拦在了前面,只觉胸口一痛,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其实,是怕得想躲的,但是这把刀注定是要我挨的。
      我苦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你好狠心,我本会是你钟爱的孩子,但是,你还是舍了我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指控着。
      “什么,我的,孩子?”我全身乏力,但一种恐惧让我不由得挣扎。
      “你好狠,你好狠……”
      声音步步逼近,我恐惧的想大叫,发出的,却只是破碎不堪的碎片。
      “少主,七夫人醒了,但是孩子,小产了。”
      眼前刚刚出现一点光芒的我,闻言心里一沉,再次放任自己跌回黑暗。
      孩子,再入梦来让我看一眼可好?
      
      暗涌
      自那次遇刺回城,而我又流失了孩子,少主待我自与别人不同,但是又和我所预料的不同再又不一样。
      他常常若有所思,眼神也意味深长。我心在颤,这是一个相当难缠的人。更让我胆战的是,在承受他眼光的时候,我有的并不单纯是以前的恐惧或者盘算,却还多了点什么,而这点什么,会要了我的命。
      时光飞逝,转眼四季花开花落,我十八了。
      生日是在六月,立夏的第二天,少主默许了管家要帮我大办酒宴的请求。
      “少主要到生日那天才会回来吗?”我噘嘴,一边整理着行装,一边抱怨――不知道为什么,我总爱自己帮他打点一切,不愿意丫头们插手。
      他走过来,摸摸我的头,一阵冰凉从我颊上传来。
      “什么?”我吓一跳,反射地用手去接,原来是一块玉。
      我对玉器有偏爱却没有多大的鉴别能力,但这块通体晶莹剔透,暗藏翠根,比玉又更上一层,该是老玻璃种的翡翠吧,更奇特的是,它未经雕琢而自然成形。我就着阳光仔细观看,隐隐似龙非龙,似凤非凤,一时间也分不出所以然来。
      握着玉,我喜笑颜开,“谢谢少主,不过,我也有份礼物要送给少主。”口里说着,手上不忘把包袱打个结――咦,放太多了,这个结怎么也挽不上。
      “什么?”他突然在我耳边低语。
      “什么什么?”我一头雾水。
      “礼物”声音低得只属于私语,暧昧得紧。
      我吃吃的笑,并不回答,手里只管卷着衣服。
      他笑,亦不再说话。
      帘外风起,吹落一地闲散,却吹不化软烟罗内桃花正浓。
      后来我才想起,那一地衣衫,还是丫鬟们整理的吧?
      
      送走浩浩荡荡一行人,城内顿时空荡许多,又不知从哪儿传出来晚上有不干净的东西,闹得人人自危,一掌灯就唤不见人。
      就好像现在,我都喊了多少遍了,也没有人来应个声儿。
      算了,自己动手吧。
      起身倒了茶,忽就听得身后窗户吱吱地响,一阵凉风倒灌进来。
      我未回头,对着镜子开口:“来了?”
      无人回答。
      我顿了顿,笑:“你真本事,弄得全城上上下下都当了缩头乌龟,现在我要吃口茶都得自己动手。”
      依旧半晌无声,我也不着急,慢慢吃了两口茶,放下杯子,挽了挽散开的头发,却不经意碰到了胸前的玉――真是好东西,冬暖夏凉,还定神。
      “你有了?”飘忽的声音响起。
      “恩,葵水没来很久,我又嗜睡贪食。和上次有的症状差不多。而且,我也自己把了脉。”我一一答复。
      “过来。”声音又道。
      我依言走了过去,在白色身影面前停了下来。
      “要确认?”我静静的问。
      身影哼了一声,一把拉过我来,捏住我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我警告你,别在节骨眼上有妇人之仁,我已经让她受了孕,这个计划一定要顺利。”
      我啪地打掉下巴上的手,冷笑数声:“别贼喊捉贼了,到时候心软的怕不是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她那个袋子里写些什么,还真当我目不识丁了?”
      满意地看着身影晃了两晃,我放软声音,“那个镯子我们必须拿到,我查过了,里头的纹路大有文章,说不定就是我们要的东西,不然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反正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你我都别打什么主意。”我看对方依旧沉默,索性摊开说,“你是我师兄,你比我更加清楚坏了计划是什么后果,还有那一甲子的功力你若不要,我可是很乐意接受的。好了,言以至此,你自己掂量,夜深了,你走吧,被人发现可就不好。”
      说完,我也不理会其他,一径走出门外,果然丫头们都被点了穴。也罢,反正最近无聊,干脆弄点乐子吧。
      我转身走回门内,大声尖叫起来,顺手弹出棉花解开了丫头们的穴道。
      明天有一阵子闹的了,我想。
      还有五天就是我的生日,想来会有一个盛大的宴会,和一份,不两份让少主惊讶的礼物。
      乌云聚了过来,我闻到了夏天的味道,那种暗涌的味道。
      
      白绫,玉镯,杨素之死
      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眼眉都笑了开去,偎依在他的身边,不时剥好一两粒鲜果放入他口中。
      一个相当热闹的晚上,全城都在为我庆生。
      放了赏钱,管家恭恭敬敬地递了锦册上来,并十二个花名单子,原是到了点戏的时候。我素不爱看戏,觉得咿呀咿呀烦人得很,于是就请了少主先点――不过我猜,他也不是爱这个的人。
      果然轮了一转下来,只点了四出戏:《豪宴》;《乞巧》;《仙缘》;《离魂》。
      忙碌一番,戏就开了场。虽然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离合,一个个歌若裂石,舞具天魔。
      我竟是看得痴了。
      “你爱看?”他俯身问。
      “不特别中意,但是,看了,却也是感动的。”我含着眼泪回首笑,突地起身走下场子,面朝着少主。
      一时间万籁俱寂,我深深的福了万福,有些沙哑的谢恩,久久不抬头,直到被人扶起,却是他下了位子。
      两人对望着,我只瞧见了自己的影子,映着满天的星斗,不知道,他,瞧见了什么?
      回到原位,我小声说:“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说毕,我望向管家。
      管家得令,请出了大夫,熟悉的一抹白色身影。
      “恭喜少主,两位夫人都有了身孕…………”
      咣珰一声,我瞥见杨素苍白了脸。
      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而这三个月里,少主并未去过留雪楼,一次也没有。
      一场豪宴不欢而散。
      入夜时分,我来到留雪楼。
      早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梁上白绫微微颤动。
      摸摸藏在袖中的手镯,我看着窗外缭绕不散的雾气,无言。
      
      静养
      
      少主比我想像中更加在乎杨素,为什么认知这一点,会让我的心里苦涩涩的?
      杨素事件带来的连锁效应更是超出了我的预料。
      素死后,少主一怒离城,半年杳无音信,而我在苦等一段时日后,竟是得到出城静养的指示。接到这个消息,我头一回笑不出来,只是战栗着看着管家一张一合的嘴。饶是秋老虎正在肆虐,我仍然硬生生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冷静,冷静,我强迫自己,现在慌了,就完了。
      “那么,一切就麻烦管家了。”我驯良的低头,怯生生的答道。
      车轻马快,三两日我就被送到了距城两三里外的别墅,身边除了厨子杂工,就留了报琴。
      住进去的第一个晚上,我就迷昏了丫鬟,一个人坐在灯下发呆――这件事,太蹊跷了。
      为何我会被送出城?
      为何少主竟不再追究?甚至连遗物也不清点?
      除非……
      我起身推开窗子,看着天上自由的飞鸟,嘴角浮上一丝冷笑。
      你既然要亡我,那么,大家就斗斗手段好了。
      一个纵身,我乘着夜色飞掠而去。
      
      日子过得如同流水一般,平静,迅速。
      我已经可以感觉到腹中孩儿渐渐成形。
      师兄依旧奉师命假扮大夫与我定期联络,而我也发现每次他来,报琴这丫头都显得特别的兴奋。
      我噙着笑,看着丫鬟情窦初开,何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当然,我不忘夜夜迷昏了报琴,不然,以我愈见笨拙的身手,迟早会因惊醒她而暴露行踪。
      
      天气凉了,空气中溢满甜香,是收获的季节了。
      看看天,真难得,都说霁月难逢,晚上的月亮倒是胜似中秋那天的,明亮不带一丝杂质,真是个好兆头,如常掠檐而去,今晚,该是最后一次吧。
      
      第二日起晚了,而且是被尖叫惊醒的。
      我开了门,别墅不多的几个人都涌在报琴的房门口,送早饭的婆婆更是摊在一处,我探头望了,报琴一身血迹的仰倒在床上,手里死命攥着一个翡翠镯子,而我的师兄大夫胸口插着一把刀,面色古怪得很,却又带了三分的释然,像是终于摆脱了什么。
      还来不及说话,我突然一阵恶心,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为什么连报琴也要杀?
      不这样你也脱不了嫌疑,我早就怀疑这小子有异心,幸好你告诉了我,不然我的计划迟早坏在他手上。
      可是,为什么扯到我的丫鬟身上?我这样也是脱不了嫌疑的。
      你放心,你师父我从不做多余的事情,你的丫鬟我早就占有了她,这回让那小子死在她房里,又有镯子在手上,正好连六夫人的帐一块儿算到他头上。即使少主有什么怀疑,最多就到你的丫鬟为止,没你的事了。
      那师父……
      少废话,给你这么长时间,你可琢磨出镯子上的花纹的含义了?
      ……是的,师父,那就是在柱语苑里的……
      
      “啊”,我惊叫着醒过来,恍然四顾,这不是郊外别墅,不是,不是,是我的来仪居。我抹抹头上的汗,下床来就着凉茶喝了几口、
      报琴的事情发生以后,我被接回城中安抚,正如师父说的,少主似乎不再怀疑杨素的死与我有关,但也不复之前的甜蜜。我重重顿下茶杯,现如今头等大事倒不是少主的宠爱,而是,我那走火入魔的师父。
      整整衣衫,我心里有了主意。
      “来人呐”我扬声,空落落的声音坠落在屋子的四角。
      半天,小丫鬟四月跌撞着进来,我还没有开口,就听她急急的说道:“七夫人,少主唤您。”
      少主唤我?
      一时间种种情绪涌上心来,我勉力定定神,道:“知道了,你帮我梳洗更衣吧。”
      对着镜子,我摩挲着胸前的玉,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闲下来的时候就不由得想要握着这玉,仿佛要借由这个单调的动作来平息纷乱的心灵。
      深吸一口气,我说:“走吧。”
      
      柱语苑内景色依旧,只是冬季坠落的树叶植被现今刚刚抽芽,香气没有那么浓郁了,却是淡淡的很是怡人。我数着步子,然后抬头,正门就在眼前。
      管家弯腰推开了门,我迈开腿想要跨过高高的门槛,却被裙脚绊住,摇晃几下后,还是没能稳住,向前倒去。我下意识护住了腹部,闭眼准备跌倒,却在下一刻被腾空抱起。
      不是不惊讶的,所以我睁眼,与他对视,久久不语。
      “今天新到了一些小东西,少主说,你们喜欢什么就自己挑,是过年的赏赐。”与去年中秋一样,管家宣布。
      我微微叹气,今年我是没有胆子说出以往的话来了。
      
      自那次被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到少主。不过城里还是发生了几件事情,最大的莫过于半夜有一贼子擅闯柱语苑,却因武功不济而被擒。尚未看清楚此贼子的容貌,就见他吞毒自尽,而那毒药竟是连他的尸身也化得一干二净。
      武功不济?
      我轻轻修剪着刚刚采下来的梅花。
      当然会不济,天天唆使师父吃的可都是好药,分开来每一样可都是大补的丹丸,任谁也想不到合在一起就成了要命的东西。
      自尽?他还会舍得死?若不是算准了他一紧张就习惯吮吸手指,我才懒得那日特意为他修指甲,慢慢让那毒渗透进去。这种毒只要沾了水,哪怕只是口水,都会泛滥到全身。
      将梅花除去多余的枝,再磨光外皮,冬日里用它来簪头发倒是十分宜景的。
      快生产了,我想,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了。
      再者,那镯子的秘密我还没有参透呢。
      
      蛰伏
      没想到一等,就是三年,今年立夏以后,我便二十有二了。
      三年里,少主竟然是一面也没有见我。
      看着池内荷叶迎风舒展,我开始怀疑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七夫人,小少爷闹着要您。”四月小跑过来,边行礼边说。
      “知道了”我拉拉披肩,三年里唯一的收益就是有了萧萧这个孩子,三月生的,生他的时候,他亦没有回来看,只是让管家捎了补品,还有就是,迎娶第八位新娘。
      我暗自捏紧衣角。
      “娘亲……”一个小小身影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后面紧跟着几个未剃头的小子,怕他摔了。
      我蹲下,张开双臂,就看着这个小人儿一路跌进为娘的怀里。
      “看看你,又在哪儿吃了一脸的胡子回来,三娘养的小猫都比你干净。”一边用手绢擦着他一脸的糖渍,我一边絮絮念。
      “回夫人,刚刚从三夫人那儿回来,三夫人的丫鬟今儿做了蜜渍莲藕,小少爷喜欢,就多吃了几个。”其中一个小子道。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我抱起萧萧,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转头交待,“四月,去把我屋里新领的花样子包了给三夫人送去,她最爱这个,还有,我让厨房蒸的甜食送到了吗?送到了就直接送去八夫人那儿,问问她喜欢的可是这种口味,还有多谢她上回送来的描本子,小少爷喜欢的紧。还有……”我顿了顿,“算了,你把我交待的先做了,三夫人那儿别急着去,我呆会儿去看她的时候再说。”说完,我便往屋里走去。
      四月紧跟着,一连声的答应:“我先陪夫人回屋里吧。”说着接了我手中的萧萧过去。
      
      刚刚转过假山,可不就见着八夫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旁边伴着几个丫鬟,手里捧着团扇茶水。
      我笑道:“正想着妹妹呢,妹妹就来了。”一边就迎了上去。
      这八夫人是及其美丽的,而她的美就在于其弱不禁风上,真是我见尤怜。
      只见她怯怯地行了礼,软软地说:“姐姐可好?多谢上回姐姐送来的桂花糕。”一句未完,倒显得气血不足似的,咳嗽起来。
      我急忙上前帮她顺气,一面示意四月带了萧萧先走,一面笑着接过话头:“喜欢就好,今儿厨房刚好送了些甜点过来,我想着好像都是妹妹爱吃的口味,正打发人送去呢,要不就直接让丫头们带回去吧,乘热吃也好。
      好一会她才停了下来,先是接过丫头们的茶慢慢饮了,又取了润片含在口中,这才微笑着说:“还是劳烦姐姐给送过去吧,我这会儿正要去少主那边,拿了东西恐不方便。”说罢,也不停留,径直就唤了丫鬟走了。
      “什么东西,才入门架子摆这么大。”四月怒冲冲的从假山后面转出来,义愤填膺的说。
      我笑,慢慢顺了衣服,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小少爷呢?我让你办的事呢?”
      “可是夫人……”四月尤还待说。我沉下脸来:“既然还喊我夫人,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往耳朵里头去了?别人的事你少管,好好听我的吩咐就是了。”一时见她没了话,我松了语气,拍拍她的肩:“丫头,宠爱总有没了的一天,你现在急什么?好了,去把东西弄弄,让坠儿送到八夫人屋子,你就和我一起去找三夫人聊聊吧。”
      也不等她答话,我一径就往沾衣住的存风园去了。
      
      
      存风园内静悄悄的,我一时玩性起了,让四月在外头先等着,自己背了人展开轻功跃了进去。
      几个起落就到了沾衣的屋子外头,只见她歪着头打着瞌睡,手上还拿着莲藕。我抿嘴偷笑,顺着墙根就溜到了窗下,正待伸手拉下支窗子的撑子好吓她一吓,却听得她屋里的两个大丫头拿着步子走了进来。
      “夫人还在睡吗?”其中一个压着嗓子。
      “恩,刚刚吃了药,现在药性上来了,保准醒不了。”另一个怕就是贴身的丫鬟,知道一时半会自己的主子醒不了,声音没那么压抑。
      “那块玉你找着了吗?”先前一个继续道。
      玉?我脑子突然一个激凌,不由稍稍探头望进屋内。
      只见穿红衣的丫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向窗口走来。
      我暗叫不妙,她定是要向外张望的,赶忙翻身上了屋顶,轻手轻脚的揭开一片瓦。
      果然,那丫头往外张了张,掩了窗子。我不禁冷笑,果然聪明,知道在主子房间里面说话决不会有杂人听到,可偏偏就没有想到有黄雀在后。见她走了回去,我便伏下身子,想听个仔细。
      “玉我是可以偷出来,但是,你找到买主了吗?”红衣丫头继续问。
      蓝衣的没有答话,只用手比了个八字。看红衣的似乎不解,正待要解释,突然听到园门口传来人声。
      是四月,我只道糟糕,把这个没耐心的小丫头给忘记了。
      乘屋里的人还没有出门,我纵身远远离了去,顺手把在屋顶上晒太阳的白猫一并掳了,往园子另一头奔去。
      算算离屋子有一段距离了,我这才抱着猫,不紧不慢的朝门口那一群人走去。
      “诶哟哟,我说,你们一帮子人在这儿作什么呢?”我奇怪的问。
      “七夫人”红衣人先行礼,“听四月说您一早就来了?”
      盘问起我来了?
      我摸着怀里的白猫,笑着答:“可不是,这不刚刚一进园子就看见这个东西在跟前跑着,不留神追它就追到了那头,一下子倒忘了去看你们主子。”
      红衣人松口气,也笑了:“夫人倒是好兴致,我还奇怪这猫今儿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见着夫人了。我们夫人在屋里头睡着呢,七夫人要不要进屋等等?”
      我蹙眉想想,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睡下了就不要吵她了,何况我追得一身狼狈,也想回去换身衣裳,晚上再过来瞧她吧?噢,对了,四月,把东西拿来。”
      看着红衣人接过四月手里的包裹,我道:“一些花样子,我是没什么兴趣,不过记得你们主子倒是喜欢,就拿来了。好了,我先回去了。”说完我扇扇风,抽身往回走。
      
      那个八,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差一点就可以听到了。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恼地看向四月,却见她傻乎乎地正玩着身上的扣子,叹口气,我寻思,只有这几天晚上劳神些了。
      
      八夫人的耳环
      
      几天夜访存风园都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倒是把几个丫鬟,嬷嬷的作息摸熟悉了,因总是在晚上行动,白天就显得精神不济,常常日上三竿才能起身,少不得对外宣布身上不舒服。
      这日我刚刚梳洗,就听得门外有人在报:“八夫人来看。”,急忙放下手中的梳子,我拉开被子又睡了回去,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打散一头长发,我半遮面问:“是妹妹吗?有劳妹妹大热天的冒着暑气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说着就状似挣扎着坐起来。
      来人依旧一把柔弱,先寻了凳子坐了,这才开口:“瞧姐姐这话说的,听闻姐姐身上不大好,这几天都懒怠的很,可找大夫看了?”
      我依旧掩面,强笑道:“这种小病,有什么好看的,哪儿就那么金贵起来了?”
      “小病不看可是会成大病的,正好我以前学过把脉,要不,我给姐姐看看?”她说着就俯身过来,拉过我的手腕。
      什么意思?来不及多想,我先闭气弱了脉门,这才看向她。只见她一身金银,烁烁其华,却配了及其朴素的翡翠耳环?我不禁奇怪,念头一转,笑问:“妹妹好漂亮,这付耳环真是特别。瞧这手艺,竟是外面买不到的?”
      说罢,我用空着的手想要托起耳环细看。却见她侧身躲了开去。
      “姐姐心里头怕是有忧心的事情吧?这肾火相当旺呢。”边说着,她边直直看我。
      我一愣,似乎有什么连接起来,兀自想起心事,口里倒还是说:“还能有什么可想的,我现在唯有的,不过萧萧这孩子,若真是有什么烦心的,也就是他了。”
      边说,边又躺了回去,总觉得什么东西就在眼面前,只要一想到,就什么都解了。
      为什么八夫人会来看我?
      为什么她会问我是否有烦心的事情?
      为什么以她注意的一面,耳朵上却佩带了极不相称的翡翠耳环?
      翡翠,翡翠,玉,玉!
      红衣女子比的八字突然闪现在我脑海里。
      我惊得一跃而起,有可能吗?有可能是我所想的?
      这可有意思了。
      说起来,师傅死后留下来的那帮子人,终于有点用处了。
      突然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我掩饰性的唤门外的四月:“八夫人人呢?”
      四月蹬蹬蹬跑了进来,道:“回夫人,八夫人见夫人不大舒服,就先走了。”一边还小声嘟囔:“真是没有诚意。”
      闻言我笑出来,这次还真多谢了八夫人的没有诚意。
      
      结盟
      几日后,我拿到了八夫人的资料,虽然和我想像的有所出入,不过却也无妨。笑了笑,我命四月道:“丫头,收拾好陪我去回谢八夫人!”
      
      见了八夫人,客客气气的上了茶水。我饮了一口,放下杯子,轻笑道:“想妹妹一家子人都嗜好口味重的东西,偏偏就只有妹子爱这么淡的茶水,真是奇怪。”
      说话间就见她面上变了颜色,却仍娇笑着双手捧了杯子:“姐姐哪儿的话,想妹妹自小孤零零的,一直希望有一个家却总未能如愿,现如今姐姐这话倒勾起我的伤心处了。”边说着,她边泪汪汪的近身想要搭我的手。
      我仍是笑吟吟的坐着,只在她手搭上我手腕时一个反手扣住她,压低声音说:“明人不说暗话,妹妹看是不是给个空子和姐姐好好聊聊?”说毕,松手一把推开她去。
      她盯着我半晌,这才抬手摒退众丫鬟。
      一时间屋里就剩了我二人,她坐正了,再不复较弱之势,疾声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我又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这不该知道的,就看妹妹愿不愿意指点一二了。”说着,我掏出少主赠送的玉来晃了晃。
      “我倒要听听你的该与不该,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她开口。
      我笑,淡淡道:“原本城外有常家堡,赵府,马庄及钱寨四股势力。三十年前这四家曾意图颠覆此城,并轼杀城主一家,却不料漏了因出天花而在外静养的少主。事成后这四家因各不相让而并未能真正进驻城中,只是想方设法要找出据说是隐藏百年的宝藏。却不料刚刚有了头绪,便被反而复仇的少主逐个歼灭。最先遭灭门之祸的便是三夫人的娘家,钱寨。”
      顿了顿,我接着道:“想来妹子也听说了,我本是马庄主人自小买的妾,马庄没了以后我便成了七夫人。五年后常家堡也被剿灭,枉费他们还意图用联姻来挽回,不过白白陪了个六夫人罢了。”说到这儿,我不禁冷哼数声。抬眼看听者正听得入神,我便接着说:“奇怪的是,在剿灭赵府前一日,赵府突遭大火,上上下下三十口人竟是无一存活。这真是蹊跷的很,你说是不是?”不等她答话,我又道:“外头传言很多,有说是真死了的,也有说是避风头去了,这些我都不感兴趣,倒是有一件事我觉着有点意思,听说赵老先生有个女儿,从小就送在尼姑庵里面修行,故此并不大见人。算来今年也一十有八,正和妹妹你一般大。”
      闻言,她面色一白,低头不语。我也不急,静静的坐着赏起风景,就听得屋外远远有潺潺水声,一只雀儿离枝而去,惊落几枚树叶。
      突然她一拍桌子,问道:“你待要如何?”
      我回头,摩挲着胸前的玉,道:“我待要如何还得看妹妹你待要我如何。”
      “明人不说暗话!”十足十学了我刚刚的语气。
      我微笑,一字一顿的道:“他不死,赵府势不能存。他不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此话可是当真?”
      “他必死于我至少有两个理由,其一,他灭了马庄,于情于理和我都算有仇;其二”我突然停住,起身面向窗外,久久才道:“我嫁入城中已有八年,原本就想一辈子这样过了,谁料即使连命也愿意为他舍了,却还是落到如今旧人无泪的下场。自六夫人死后他便冷落了我,哪怕我有了萧萧,哪怕我……”长叹一声,我转身看她:“不管怎样,你我都有让他死的理由,至于这块玉加了三夫人所有的那块,或许还有失踪了的六夫人的镯子。虽然我不肯定,但想来和那什么宝藏有关。”
      看她露出惊慌的神色,我安抚着说:“这你大可放心,我无意于此间宝物,相信以我这些年所藏,自是够我们母子下半辈子的生活。所以事成后,我当双手奉上此玉作为谢礼。”
      “好,不过赵府仍然处于修生养息之际,若真要反扑怕还有上两年,不知姐姐可还能等?”
      “这么多年都等了,更何况那两年?不过妹妹,口说无凭……”
      “你放心”她从身上拿出一个小小的配件,“这是赵府的信物,姐姐定要收好,日后我当会将府中众人慢慢引见……”
      
      回到来仪居,我让刚要点灯的四月退了下去,坐在黑暗里,我告诉自己,八夫人若是不死,死的定是我。
      
      
      天惊,真相
      
      两年弹指一瞬。
      和先前差不多,我只是默默的等,偶尔去沾衣那里听她说些疯话,时时叫了厨房蒸了不同口味的甜品给八夫人送去,还有,萧萧长大了,聪明伶俐,咿呀的把“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念的琅琅上口。
      倒有件事情是要说的,听闻八夫人的远方表哥入了城来,好像叫李什么来的,至于是否真的表哥就未可知,反正她是一手遮天,瞒混了过去。
      
      八月初八,天晴。八夫人满二十。全城设宴。
      而我知道,他们准备好了。
      那天实在不象出事的日子,一派祥和,从白天起戏班子就在唱,一直到了晚上还不歇。上灯的时候,我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好容易一幕唱完,就见八夫人慢慢走下楼梯来,真是步步生莲,看得少主都痴了。
      “妾身在此谢过少主,”她躬身道:“奴婢这儿有一份大礼,还望少主喜欢!”
      她话音刚落,席间便窜出数道人影,齐齐向上位端坐之人扑去。与此同时,城中埋伏已久的赵府众兵也呐喊杀戮起来,一时间城中到处火光闪闪,惨叫连绵不觉。
      那八夫人一声冷笑:“少主,这两年来酥骨散可是好吃?”说着,就见齐齐两三把宝剑刺进对方的身体。
      我走上前,淡淡说:“妹妹不要忘记最后一剑,是留给我的。”
      说罢,越过她向倒在地上的男人走去,刚迈步,一把剑便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姐姐,真是对不住,不小心就让他死绝了。”身后响起八夫人的声音,“要不,这最后一剑还请姐姐下了地府去讨还?”
      我沉默,半天才开口:“可是怕这玉我舍不得给?”
      “瞧姐姐说的,我怎么是这样的人了。”八夫人连连笑起来,虽然看不见神色,但那得意味道竟是如此明显,她接道:“要怪,就得怪姐姐知道的太多,还在两年前要挟于我,姐姐,你怕是想得太单纯了。”
      “是吗?”我突地笑出声来,“妹妹教训的是,姐姐下次可不敢了,这剑妹妹可得拿稳点,不然姐姐可会吓得心慌。”
      “你,你还笑!”她似乎有点恼了,“我若是痛痛快快一剑了断了你,怕还遂了你的愿了!”
      “我说好妹妹”我不管脖子旁的剑,竟是一点一点转过身,面对着她,方再开口:“你何不也和我一样转身瞧瞧再说?”
      她狐疑地看着我,将手上的剑紧了紧,大声道:“你又要玩什么花样!?我才不相信!”口里说着,却还是将头迅速的拧向后面,这一拧,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押着她的老父亲,从散开的众人之间,走了近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李什么。诶,我还是喜欢他原先的名字,林源。
      我伸手夹住剑尖,一个用力便把剑夺了过来,诶,都让她拿稳一点,真是孺子不可教。
      向前走了几步,我回身笑道:“这位妹妹好像也是认识的?不过我想我认识他的时候,妹妹还在少主身边罢?好妹妹,他可是个厉害人啊,将你手下上千兵马调教的有模似样,连带我那不成气的师兄弟们也训练了起来。若是少了他,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说呢?”也不想她答话,我便走向林源,看见他看我热烈的眼神,我又笑了,得意之情不下于方才的她。
      而看到当我走过之时,众人都屈膝行了主仆之礼,那份得意更是布满我全身。
      就在我快走到林源身边的时候,她蓦然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叫声,也不管兵器已失,只弯了尖尖十指便揉身向我扑来,竟是肉搏的把式。
      我皱眉,将手中的剑调转了方向,送递了出去……饶是我尽量离的远了,鲜血却还是溅了我一身。厌恶的拔出剑来,我踢了倒下的尸首一脚,没力气了罢,气血不足了罢,这两年甜食是白吃的吗?本以为你会与少主近身,想让他顺手把你一并脱下地去,却没想到你竟远远离开去,还要我来解决,真是多事的女人!死了还坏了我一条裙子。
      拭干净剑上的鲜血,我抬头,娇笑着看林源,手指点点他的肩膀,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见他答话,却只是一把远远抛了赵老头,面色凝重的看向前方,我警觉的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该死了的男人竟然又坐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众人!
      硬生生压下惊呼,我握了握剑,轻笑着走到林源前面。
      “少主可还安好?八夫人意欲反叛,我们已将她正法了。”我开口。
      “为什么?”他仍然吝于多言。
      “什么为什么?少主说的我可真不明白。”我伸手抚顺了耳边有些凌乱的头发。
      “你知道我,一直。”他不咸不淡的说。
      知道他,一直?
      我气得浑身发抖。十年,整整十年,自十五岁嫁入城中我真正得宠不超过三年,最后的五年更是连面也难见,他竟然有脸说这样的话。
      我仰天大笑,剑尖一指,激愤得说:“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就告诉你。我的母亲原就是你父亲的侍妾,就因为太过聪明而被你父亲所厌恶,何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被陷害怀了其他人的孩子,被发现后便被逐出城……什么德不德,你们男子有几个是有德行的了,你八位夫人,和你老子也差不到哪儿去!我娘一直教我‘冤冤相报何时了’,但你既负我,我得不到你的宠,我就要得到你这座城!”
      “噢?你不是贪图这宝藏吗?”他挑眉问。
      “宝藏,哈哈,哈哈!”我笑得更狂,笑毕我道:“你真是聪明,实话告诉你,你总是在剿灭仇人后将他们的后人娶回来的原因,我不是不能猜到。想来你也听说了那些人家传都有一块玉器,或是手镯或是耳环,再加上你自己拥有的,也就是我现在手上这块,凑到一起便能找到宝藏的入口。可惜啊可惜,你至今仍未能寻找到马庄的那块,告诉你,马庄的那块早在我入门之前就被贼人偷了,再告诉你,根本没有所谓宝藏!”
      不理会他的神色,我有些凄然:“母亲自被赶出城门以后,饥寒交迫,又怀了我。好容易生下我来,却也时日无多。不过,她是何人,她是连你父亲也怕的人!”我冷哼,“因她是城中出来的人,说起话来自有可信之处,她于是散布了这个谣言,本只想让老城主有一日能想起她的用处,没想到……”
      他突然长叹一声,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一时愣住,来不及细想,听他又说:“当这个城主,你还未必够格,不过,我倒是可以考虑将城主之位让与你。”
      让?哈!
      我又是连声冷笑,倨傲的说:“你凭什么让与我?”举剑在空气中划了个半圆,我道:“如今城中忠于你的将兵,怕早就在黄泉路上侯着了,你还说什么让与我?如今这座城不过囊中之物!”
      “是吗?”他眯眼,竟是有恃无恐。
      我待要说话,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娘亲……”
      是萧萧!是四月!是四月挟持了萧萧!
      我顿时如同掉入冰窖。
      “说了你当城主未必合格。”他轻轻的道,“当城主有时候就得亲手杀了自己的骨肉,你必是下不了手的,这就是女子不如男人的地方。”
      听了这话,我全身犹如火烧,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无路可退,不成王,便成寇。我闭了闭眼,萧萧,原谅娘吧!
      不再犹豫,我将手中的剑直直射向二人。我心里明白,自此再也回不了头!这剑,势必先射穿萧萧的身体,然后再是四月。
      剑还未到,突然一人影迎面而来,是他!!他还能动!
      我心底一阵狂乱,躲已来不及,怎么会这样,差一步我就!什么?!
      他竟不是朝我而来,而是冲我身后的林源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我看见林源手上的刀,原本,那是刺向我的!……
      
      夜凉如水,我蹲下身子,看看被一掌打死的林源,他仍双目圆睁,似乎不能相信。是的,连我自己也是如同大梦一场,抱起倒地不起的少主,我望向他,久久,久久。
      他动了动嘴,断断续续的说:“永远,不要相信别人。”吐出一口鲜血,他似乎要抬手,却只是不能。
      起风了,旗帜迎风而展,发出刷刷的响声。我放下怀中已然没有气息的他,木然的站起身,脑子里还有他最后的那句话:“娶你的时候,你并没有玉……”
      
      半晌,我抬头,举起他临死前给我的令牌,一字一字的说:“恭送城主归西!”
      秋天了,是收获的季节……
      
      
      后记
      
      未知历某年某月,前城主因其荒诞行事之风,并嗜杀之个性,引起城中众人不满。一日在其某妾生日之宴上,被诛杀。除去姓氏,其亲属不论男女一率杀无赦。
      次年,新城主继位,竟是女子,但其行事手腕与男子无异,此城在她在位期间,倒也颇有发展。
      新城主在位四十年,后卒因不可考,只知她一生无子嗣,并且下葬时棺内只允许放置画一副――名曰,“七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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