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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此后的几天，叶展的心情都有些低落，倒不是因为严旭的事情，而是因为妈妈又不知道从哪里托人给她安排了一次相亲。
这是这几年来经常发生的事情。但为了不刺激妈妈，叶展只能配合表演。
相亲安排在一家西餐厅，资料显示，对方三十岁，海归，某公司的高管。一句话就是有钱,有前途。有没有貌就不知道了。不过一般到这个年龄条件这么好还要接受相亲的，可能外貌也有点儿不尽如人意。
见到真人的时候，叶展发现自己的思想有点儿偏颇，这人长相虽然不算多么英俊潇洒，但好歹也不是歪脖斜眼。两个人交流的时候还总是半句中文半句英文，以提示叶展他是海龟。礼节上倒还周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当严旭告诉对方自己有个患癌症的妈妈，而自己有这个家族病史之后对方显然就失去了兴致。儿孙的事情，男人都是在意的，万一讨个老婆过几年患了癌症就不妙了，要是再遗传给孩子，那更是断子绝孙的事情。
事实上叶展当然没有癌症的家族病史，不过这一招一向好用，也就时不时的拿来挡一挡。
值得叶展开心的是，解决了黄国光的问题，妈妈的主治医生又确定妈妈的手术很成功，在医院呆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她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努力工作，来偿还从谌蔚那里预支的那二十万。
江行忙了一上午之后，传了一个文件包给叶展，然后扔开鼠标，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眼睛，一边活动有些僵硬的肩膀，一边疲惫的对叶展说：“图纸已经完成了，有你一份功劳，今天把这些图都赶着出出来，然后把主要技术参数和性能指标给营运部，好送去招标公司。”
叶展开心的答应，点了文件接收，然后起身给江行冲了杯龙井，送到她面前。
江行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微抬眼皮，看着笑意盈盈的叶展：“还没完呢，图纸虽然出了，但还得盯着车间马上做试生产。然后还有试机，一旦投标被圈定，招标方很快会来人现场试机……呵呵，看你那小样儿，以为后面清闲了吗？”
叶展微笑着摇摇头：“总要换种工作方式了，你天天这样加班，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半天，姿势也不见换一下，早晚要坐出毛病来。”
江行垂下眼皮，唇角一抹笑：“还挺能心疼人的。”
叶展知道她这一阵累得厉害，微微摇了摇头，饶过办公桌站到江行的椅子后伸手帮她按摩肩膀：“我妈妈的身体不好，不舒服的时候，我就帮她按摩按摩”。
江行笑着靠在椅背上，叶展的长发有几丝垂落到自己的肩侧，随着她手上的动作慢慢晃动，江行觉得匆匆的时光似乎慢下了脚步，跟着那几缕青丝的节奏荡漾。
头顶上方有她清浅的呼吸，虽然没有回头，却觉得自己离他的怀抱如此之近。一切蹁跹如梦，竟如此之美，闭上眼睛，疲惫之后的温柔乡让江行迅速睡了过去……
叶展轻轻揉着她的肩膀，有些瘦削，也不知道停电那晚，她略显单薄的身子怎么承担起了自己的重量，竟然一步步将自己背到了楼下。
谌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江行靠在椅背上，头轻轻歪在一边，已经睡着，只是她的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
而她身后的叶展，低着头，一双纤长白皙的手轻柔的按摩着江行的肩膀。
谌蔚的心里一滞，忽然觉得有点儿堵。
注意到开门进来的谌蔚，叶展立刻收回了双手，然后竖起手指在唇间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后叶展跟着谌蔚出了办公室的门：“江总工刚刚画完了图，她太累了，睡了过去，投标用的设计已经做完，下午就能出完图纸，明天就可以送到招标公司。”
谌蔚轻掠了一下颊边的卷发：“那今天看来不用加班了。”
“是的。江总工已经连续加班半个月了。”
谌蔚点点头：“你下班要去医院看阿姨吗？我顺路，可以带你过去。”谌蔚微笑着，一双漂亮的眼里光芒柔和。
“那真是太好了。今天不加班，我原本准备搭公交车过去的。”叶展一脸开心：“谌总找江总工有事吗？”
“哦，没什么，就是想叫她今晚回家吃饭。她这一阵太辛苦了。”谌蔚说着，透过门缝朝着里面看了看，江行还在睡，只是椅子上睡显然不太舒服。
叶展连忙点头：“哦，好的，等她醒了我转告她。”
谌蔚离开后，叶展推了办公室门，轻手轻脚的进去怕把江行弄醒了，可歪着头靠在椅子上的江行已经睁开眼，正看着她。
“呵，你醒了，我还怕吵醒你呢，刚刚谌总来找过你……”
江行把头朝一边偏了一些，眼皮又耷了下来，一副没兴趣的样子：“知道了。叫外卖吧。饿了。”
下午出了一天图终于把全新的钻机图纸弄齐全，营销部那边也第一时间拿到了江行传过去的技术参数和三维图，在叶展的协助下迅速开始完善标书的工作。
随着初冬来临，工程机械行业的淡季已经早于天气到来，北方的工程在温度到零下开始结冰之前就要停下来，对于工程机械的需求当然也就小了很多。整个公司的节奏都慢了下来。各个部门的同事多了闲暇时间，串门的也就多了。
虽然串研发部的不多，但年轻漂亮的叶展还是重点被沟通的对象。
未婚男性自不多言，高高在上的江总工虽然漂亮，但总觉得离大家远了些，光身份能力他们就没那自信，但研发助理叶展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关注目标。而女孩子则遇到叶展有空的时候也要说上几句，主要是因为离开的叶家明是谌总的老公，而且新来的江总工则如此年轻帅气。
不知不觉间，流言蜚语，叶展倒听了不少。比如叶家明的事情，版本众多。
但叶展还是忙碌，妈妈出院之前，每天都顺谌蔚的车去医院，还好不就之后妈妈已经出院，被叶展接到了新租的房子，所以一日三餐，叶展都得回家吃，包括中午也必风风火火的跑回家，弄好吃的，照顾妈妈吃过之后再上班。
下午下班之后，也不再和江行一起加班，而是把学习和工作的地方都挪回了家。这样紧张的节奏中难免有偶尔迟到的时候，好在江行从不说什么，人事那边，谌蔚还专门打过招呼，针对江行这种特殊情况，不要轻易扣工资。这也让叶展对谌蔚感激得一塌糊涂。所以虽然工作很累，生活不易，但日子总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心情反倒不错。
随后的几天，叶展跟着江行下了车间，生产线上拿到新鲜出炉的图纸，开始紧锣密鼓的赶生产。叶展也终于扔掉了拐杖，天天抱着记事本跟在江行屁股后面。只是江行这几天的情绪并不好，因为车间的管理远比她想的差。所以在车间的时候，她总是一脸严肃，随时都是要杀人的眼神。
这会儿江行从正在生产的钻机底座旁边站起来，举目扫了眼车间，脸就更黑了，远远的，江行看到车间角落里有人在抽烟，把手上的千分尺递给叶展，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叶展自然跟不上，远远的就听见江行在吼人：“你不知道车间是禁烟的吗？！出去，叫上你们组长到我办公室去等着。”
听着她的声音，叶展不由得抖了一下，她发起火来还怪吓人。
那个工人灭了烟，有点儿不知所措，不远处的组长已经跑过来，抓着那个工人朝着车间外拉：“听不懂吗？江总工说去她办公室等着。”
等两人走了，叶展才到江行身边：“你火气好大。”
江行的脸色和缓了些：“车间里有些痞子，不给点儿颜色不知道遵守规矩，以前留下的老毛病了，安全意识不强，质量意识也不强，干什么都凑合着。天合想要长远发展，质量和研发实力一样重要。”
叶展受教，好学生的表情：“那谌总知道这些吗？”
“以前这些是交给叶家明在管，谌蔚管得不多，很多细节她不知道。”
回到办公室，那个抽烟的工人和组长已经在江行的办公室等着了。两个人有些歪歪扭扭的站着，低声说话。
见到江行，那个带班组长脸上挂了讨好的笑：“江总工，小王今天确实不对，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也说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江行没说话，微微侧头看了看叶展，叶展明白她的意思，给她冲了杯淡茶过去。淡雅茶香弥漫，江行并没有和两个车间员工说话的意思，反倒是从身后的书架上抽了一卷图纸出来看。
足足过了十分钟，两个员工已经有点儿站不住，组长脸上挂着的笑也早已经僵了，江行还是没抬头。叶展看看江行，又看看两个员工，不知道江行要怎么处理这两个人。
“江总工……根据规定，在车间抽烟，罚款一百。要不，我们去领罚单？”组长的声音小了些。这个新来的江总工是什么性子让人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刚刚来的时候，大家见她是个小女孩，也没放在心上，想着一群大老爷们儿能是你管得住的吗？就算给点面子也是阳奉阴违，没想到她还真管。
江行还是没说话。
“那我们就出去了，不打扰江总工工作。”组长见江行不发话，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拉了拉旁边员工的袖子陪着笑准备往外走。
走出了两三步，江行却抬起头来：“谁让你们走的？”
“啊？”那两个员工又只好返回来：“那江总工您说，我们认真听着。”
江行冷着脸看了两人半天，却不阴不阳的来了句：“我还没想好，你们先在这呆着。”
叶展一脸错愕，随后又想笑，可是当着员工的面，当然要给总工留面子。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管员工的。
“可是车间还很忙……”组长装了一副苦瓜脸。
“不差你一个。”江行说完，又低头开始看书。
不差你一个，这话可是话中有话？两个大男人对望一眼，不太明白这是指当下还是说以后。要知道，天合制造的工资水平在全行业也算是比较好的。
叶展都已经坐得浑身不对劲了，江行还跟练过忍术一般的坐在原处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有偶尔发出她翻书的声音，像是看得很认真。
站得腿酸的两个人不知道这个江总工是不是已经把他们给忘了。现在他们俩的表情是真苦。把不准上司的脉，就不知道该下哪剂药，这个总工一向冷脸，马屁那套不吃。哥们义气那套更不管用，其实就算她要上纲上线说道理，那车间里油惯了的未必就会吃亏。这个组长虽然没多少文化，但也自诩八面玲珑的人物，这会儿倒是被江行这个如来佛弄了个画地为牢。
初冬，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但两人居然站出了一身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行拿起笔在旁边的纸上抄下几个标准号，然后终于抬起头来。
“说吧。”金口开了。
说什么？组长迅速掂量了一下：“在车间里抽烟违反规定，我没有做好带班组长应尽的责任，等下去后，一定改正。”
江行盯着他还是不说话。
“嗯……那个，下去之后，我会给组上的员工再强调一遍安全问题。安全无小事，人命关天。”他把车间里的安全标语都扯出来了。
江行还是不发话。
组长脑门上都是汗，又把标语式的话，只要是他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
没话说了。他是真不知道江行想听什么。
江行的目光转往抽烟的那个员工身上：“你先出去，不用去领罚单，但如果有下次，就直接去财务结账吧。”
那人看了组长一眼，汗津津的赶紧溜了。
组长现在孤军奋战。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好在江行没有继续让他站多久：“给你半天时间，明天上午10点，准时到我办公室报道。”
“有什么安排江总工您说。”
“把你认为的，车间里不合理的，不规范的，影响安全，影响质量的，给我做一次汇报。出去吧。”说完，江行又低下头去看她的书。
组长答应下来，连忙出了办公室。
等办公室门一关上，叶展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江总工，原来你是这样管员工的？”
“不可以吗？”江行微微皱着眉头，其实对于生产管理她是真不怎么在行，在科隆，她除了教书就是做研发，身边只带着几个研发助理，其中不少还是她的研究生，基本上不需要管理，做研究的人和生产工人不一样，他们热爱研发工作，不需要管理，只需要引导。
叶展笑着使劲点头：“可以，当然可以。只是略暴力。这个年代，还有罚站这种管理模式，我是第一次听说。”
江行被她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板着脸扔了句话：“以后管理的事情，归你。”
\"什么？\"叶展笑不出来了。
“你是我的助理，当然要服从我的安排，以后你除了必须完成我交代的学习任务之外，还要做车间的监管工作。”江行见叶展的笑僵在脸上，黑着的脸上慢慢挂了狡黠的笑容。
叶展深吸一口气：“是，江总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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