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忤逆青衣
洪洛险些遭到刺杀的事并未解决,之瞳本想在洪家庄留几天帮他一起调查,但洪洛没有同意,只让她先回去,之后自己一定把调查的结果告诉她。之瞳虽然忧心,但本人都这样说了,也只好先回空门。
当她回到孤鸾轩的时候,夜渐深。青衣的房间是暗的,依他平时习惯,该是不会这样早入睡的,看来他并不在。
然而,她却意外地在孤鸾轩见到了之前仅有一面之缘的红生。她不仅感叹,先是结识了林枝梳那样的人物,再是在自己的住处遇到他的故友红生,那份代为的问候看来是天意。
红生在院子里乱转,一个转身发现了她,便匆匆迎上来:“小青衣,你师傅人呢?”
“我也是刚从外头回来的,并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原来是这样。”红生叹一口气,有点无奈。
“怎么了吗?”
红生暼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告诉你也无济于事”,但或许是满腔牢骚实在没地方发泄,他还是告诉了她:“我今天刚得知,有个朋友生辰快到了。他喜爱饮茶,我想送他几包上好茶叶。可是,这茶方面的事,说实在,我是一窍不通,不敢胡乱选择。空门里呢,只有青衣平时经常饮茶,所以我想,他应该多少懂一些吧。”
“噢,所以你是想让我师傅帮你选茶叶?”居然找上最寡言冷淡的青衣咨询这样的问题,红生也真够有勇气。
“是阿。呵,要是一般人我哪用得着这样费心。唯有他,那是绝对不同的。嗯,怎么跟你说呢……便是万顷黄金捧到他面前他也不屑看一眼,但若是朋友所赠之物,他定会永远珍视。这人间识得他一人,于我而言,便是极大的幸运。他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他活得自在,过得洒脱,也算是神仙生活了。”
之瞳听着听着,一个想法就自然冒出来了,她打断:“你说的,是林枝梳林先生吗?”
红生眼睛瞪得老大:“你也认识他?怪了怪了,我明明没跟你说过吧。”
之瞳笑笑:“这是自然。我也是今天才刚见到他,他得知我是空门之人,便托我向你问候一声。”
“枝梳果然是有心,”红生感叹,“我身为他的朋友,却没能好好记住他的生辰,哎……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是我活该。”
之瞳正要安慰他“生辰这种东西谁都记不住”时,却有人从孤鸾轩门口处走入,径直走到庭院中。
月影浮动,枝桠扫风,来人一身白衣,素净却又优雅,正是青衣。
“回来了?”他看到之瞳,随口问道,又瞥到多出来的那个人,倒也不诧异,“红生,找我有事?”
“没错没错,这事只有你帮得了我!”红生的脸都亮起来了,要不是青衣一脸冷淡表情,他估计早就跑过去一把搂住他了。
红生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事情缘由,青衣静静听着,眉头皱了起来。
“我房里有好几种茶叶,去挑个顺眼的照着买就是了。”
“顺眼的?”红生扶额,“我要是有顺眼的,还用得着来问你?欸,青衣,你再想想,真的没什么特别适合他的茶叶吗?”
“没有。”青衣想到没想就回答,饶是固执如红生的人,在青衣面前,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之瞳暗自发笑,就说嘛,放着那么多同门之人可以询问,何必来找青衣自讨苦吃呢?
红生叹了很长一口气,烦恼无比地离开了孤鸾轩。
“欸欸,师傅你帮他选茶叶很困难吗?红生看样子真的挺烦恼的。”之瞳望着红生的背影感叹道。青衣又是嫌麻烦吗?
“不是麻烦,”仿佛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青衣低声道,“要帮他很容易,但我不能。”
之瞳微微侧头,困惑道:“不能帮?”
“送人东西,心意到了就好,是什么都没关系。我选的,不能代替他选的。”月下,青衣面孔隐在阴暗处,表情模糊。白衣飘然,隐隐约约有点出世味道,但又不知为何,他这一句话又让他无限贴近红尘世界。
感觉,越来越近了呢。之瞳眼睫微颤,心里是大欢喜以及无法说明的一种感情。当年的青衣坐在小亭里闭目养神,不发一语,面上没有表情,气质出尘让人觉得不属人间。如今,那样如仙的气质自然还在,只是那种拒人千里的感觉一点点消失了。就好像……就好像一伸手就能触摸到,紧紧抓住就不会离开似的,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
“今日在洪家庄,发生了什么事吗?”她还在发着呆,青衣却难得主动问她一回。
她赶紧收回心神,复而诧异:“阿,呃,是阿,师傅怎么知道?”
“看你样子,有点心神不宁。”
她脸一红,咳,没错,她一定不是因为青衣变了的缘故才心神不宁的。
“其实……今晚洪家庄请来九歌班的人演了一出贵妃醉酒,其中一个宫女扮相的人试图刺杀慕容轻,但没有成功就跑了。客人中就有人猜想是空门做的,我本来要留在那里调查一阵的,但慕容轻没有同意,便让我先回……”
“不许,”青衣打断她的话,他走近她,微微俯身,口气有些不悦,“不是门主的命令,也没有我的许可,不要留在外头。”
过近的距离带来一阵清新茶香,隐约是碧螺春的味道,她有些恍惚,奇怪青衣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但她很快回神争辩道:“可是师傅,慕容轻是我的朋友,况且这件事根本是有人要栽赃空门,如果我留下,说不定就可以……”
“没有说不定。”青衣冷然道,没给她辩驳余地。
之瞳咬咬唇,然后轻轻道:“师傅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你。”没想到青衣居然顺势回答了。
她错愕,难以置信地望着青衣,却没从他眼中读出其他情绪。总是那样,止水似的,无悲无喜,还有点无心。是吗,是这样吗?她垂下眼来,生硬地扯出一抹笑来。是她误会了,把月光下的错觉当做现实,以为从此可以离眼前人近一些。
是她误会了。
她笑起来,努力把眼睛笑弯:“师傅说得对。现在我又没学会什么厉害功夫,更不会揣测人心,自然不值得师傅相信。可是……”她突然又收起了笑,声音又轻又远,“师傅,我没什么天资,有些东西,大概永远学不会了。我所知道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凡是朋友有难,我就要去帮忙。”
“就为洪洛?”青衣眼睛微眯,不悦之意更加明显。
“是。”之瞳微微一怔,但还是坚定地与他对视,清亮黑眸里倔意不减。
说得这样坚定,这样轻巧。朋友有难,两肋插刀。
这种感觉很怪。青衣淡淡看她一眼,便别过头去。她太天真,初入江湖,以为所遇到的都会是好心人,所以才这样珍视每一个朋友。这样的人牵念太多,注定不能在这片苦海中修成正果。
不,不对。
青衣猛然想起来。不是这样的。这个少女,分明不久前才被鬼不归劫走,亲眼目睹那种偏执而癫狂的杀戮。那么,不应该会害怕吗?当时明明在他怀中痛哭的不是吗?他仍记得她怯弱的一面,害怕至极却又无能为力,教人生怜。
洪家庄的那段日子,洪洛曾告诫他不能一味护她,而他自然也没有听进去。那个人的话算什么?她是他带进空门的,今后走的每一步,他都应该看着。直至连他都护不住她,她不得不经历一番恐怖回忆,然后开始不一样的生活。但她没有。
揣度几次,最终明白。
她并不是太过天真,心无城府,只是她选择在看清江湖阴暗面后仍选择相信。他是低估了她,论武功,她太弱,他可以轻易就杀掉她。但论心,或许……
倔强的少女早已因气恼而跑回了房间,他的面前,只有几树开得娇艳的红梅而已。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四周静谧,他独身一人站在庭院里,仿佛回到了只有他一人住的孤鸾轩。连影子都有点寂寥的味道。
这么多年来都不会料到会有这么一刻吧,青衣转身对月,将喟叹融入风中。早已静如止水的心境,今夜为何会骤起波澜?他在气什么,又在惊疑什么?洪洛……模糊记忆中,那个年轻公子为兴致盎然的少女因酒呛喉从心而笑,伸手要替她拍背缓和缓和。那只手……后来究竟落下了吗?青衣神色淡漠,轻轻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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