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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德国之旅(6)
——The proper function of man is to live, but not to exist.
——人应该生活，而非生存。
……
初入六月的日头太高太热，越前戴着遮阳帽，坐在慕尼黑市中央公园这附近背阴的长椅上偷凉。他面前有丛稍矮的灌木，因炎热天气而尽显颓势，越过这排郁郁葱葱的整齐绿灌便是那座很有气派的漂亮喷泉，水珠扬洒到空气分解成簇拥细小的分子，纷落在成束的日光里。
一场6：3的指导赛并不耗费什么精神，但却耗空了一身气力。墨发涔绿的少年粗鲁抬手，将前额处的几缕发丝后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坐姿毫不得体，简直大马横刀，散漫向前敞伸出两条细瘦却全是肌肉的长腿，脖颈后仰，双臂伸展在椅背的棱边，一副骨头都被热气融化的无度懒散。有外国友人路过，难免多看两眼他。
难以移目的少年张狂，肆意而热烈。
越前龙马生的好看，尽吸取了越前家和竹内家的优势。无论是那双夺人心魄的鏖金色猫瞳，亦或者是眉梢眼角凝着的漫不经心，再或者唇边若有似无的弧度——勾唇是少年纯粹，不笑时又是勾人紧的骄傲清冷。两副模样同等的动人心魄，但大部分人总是希望他笑的。
被这里的天气燥得难受，越前取过身边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喝下几口。饶是从超市冷柜里买来的冰水，在外面放置了这么长时间也被暖温了。握着瓶身的手指稍尽，越前下意识地想用非人类的半神力量给它加冻，可几秒过后，瓶子里的水并没任何变化。
“……”
细长的眉绞起，越前困惑一瞬，末了适才想起来，他现在已经是人类了。不再是有超常异能的精神体，也不再是受制于阿尔泽，被迫离开自己世界而无可奈何的半神。他重新有了因果，重新参与进失去过的人生，也有了充满各种可能性的未来。
只有人类才能够拥有的未来。
然而这样巨大的改变，悄无声息地发生在两周前，以一个伟大又灿烂的灵魂的牺牲而成功的。越前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脆弱的人类身体，也没有完全适应失去超常力量的平凡。由此而来的失落感和无措感近来频繁，但很快又被释然熄灭。越前撇了撇嘴，将平搁在椅背上的手臂弯曲，摘下遮阳帽，手指一弯将瓶子里剩下的水全部浇在脑袋上。
水珠沿着发根淌下，纤长浓密的眼睫似沾了水的鸦翅，随着一眨一眨的眼睛，扑棱棱的非常好看。越前忍不住叹息一声，总算凉快了一点，尽管他身上的T-恤也被波及打湿。就是在他这样委屈解暑的空档，笑眯眯的不二前辈带着一瓶冰水走过来了。
冰凉的瓶身被不二前辈贴到他脸颊上，越前轻轻喟叹一声舒服，抬手接过。在不二前辈盈盈笑意里勉为其难的，慢吞吞的挪了挪身，腾让出一个空位。这种天气，动辄就一身湿汗。但看在这瓶冰水的份上，越前倒也没什么抱怨，他趁着这股可贵的冰凉，一口喝下小半瓶。
“不二前辈怎么过来了？”
从喉咙到腹部，满腔透心凉后，越前才歪头，斜睨着不二前辈。他这样发问，缘由是赛后多嘴弄哭了汉娜，部里前辈们都是半大的小子，平素都鲜少见到女孩子的眼泪，更别提汉娜·埃辛海默这样风韵曼妙的成年女子的眼泪。汉娜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也不懂为什么自己就一时抽风去多管闲事的越前龙马可以强硬的截住汉娜给他的那一巴掌，对女孩子的眼泪却是完全没辙，尽管他被阿尔泽带着在外面流浪了那样多年，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女孩子的眼泪是比珍珠宝石还要可贵的，这种教导在他没遇到阿尔泽之前就被越前南次郎耳提面命的反复教导，时间一久变刻印进了本能，成了越前龙马灵魂的一部分。
越前龙马本意不坏，当时说话口吻虽颇具嘲讽意味，可也只是笨拙地想告诉汉娜：没人否定她曾遭受过的一切痛苦，可这不应该是放弃网球、放弃自我的理由。简单明了的勉励之话，硬生生被他说得只有冷嘲热讽。越前历经诸多磨难，也不是没学会讲甜言蜜语——可那都是有所图，被阿尔泽逼得没法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唉千言万语，他就不应该多嘴撩闲。
汉娜的眼泪让越前一脸茫然，半晌拿捏不准接下来该怎么办，倒是部里的前辈们眼睁睁看着女孩子被年纪最小的惹哭，肇事者连补救措施都不会，傻楞楞如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只得上前隔离开两人。一拨手忙脚乱的给汉娜递纸巾擦眼泪，说些逗趣安慰的话；另一拨就故作横眉冷对，劈头盖脸的教训不懂事不绅士的越前，声音高扬，直说给汉娜听个心里痛快。
越前也被这样的发展搞得满脸郁闷，低头听着训话也不辩解，只抬手拍掉趁机掐自己脸颊肉的桃城前辈和菊丸前辈。越前不懂风趣，他已经活了那么长的时间，也没再心里种下一颗情种，连暧昧涟漪都没一纹。甚至阿尔泽以喜欢他、想和他永永远远在一起为由，而强制带走他的事情让越前对情爱一事有了莫大的心里阴影，潜意识对此抵触良多。
“我哪里知道她这么输不起啊。”
尽管心中有些懊悔多言，越前龙马也不会低头认错。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没一句是错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负责，所以为什么要道歉呢？更何况非要比赛的人也不是他，最先进行言辞攻击的也不是他，比赛他也是靠本事赢下的——那他以牙还牙回敬败者有何过错？大家平时比赛不也都是这样吗？怎么这次就不一样了……
就因为是女孩子就可以无理取闹，蛮横无礼了吗？注孤生的越前龙马不无郁闷的想，讷讷抱怨的话被汉娜又听了个正着。本来心里就因旧事伤感，输给初中生觉得难堪的汉娜这下不只是掉眼泪了，她所有颜面和尊严都像被越前龙马这根针扎漏，像瘪下去的气球。再也难以自抑的，哇的嚎啕哭出声来，泪流满面无比凄惨。在场所有人本就无措，现在更是头皮发麻。
“行了，少说两句吧越前！”
“去去去，你去一边，别惹漂亮小姐姐心烦。”
前辈们一言一语的挤兑批评他，越前耸肩，也知道他在这里只会更添乱，便傲娇地哼了句：“嘁，きみはまだまだだね!”，然后走远了。临走前，不二前辈唇边笑意浅浅，举止过分亲昵的揉了把他的头发，在越前要躲掉的那一瞬向他怀里塞了一条毛巾一瓶水。
半小时后，不二前辈又为了塞给他一瓶水儿来了。
“她怎么样？冷静下来了吗？”
越前丝毫没有对前辈们主动帮他解决麻烦事的感激，口吻冷淡，颇有些事不关己意味的问了一句。没听出来一点关怀，只有疏离客套。因同他说话而扭过来脸，弯弯如月牙的眼睛望着越前龙马的不二周助突然睁开眼睛，露出鲜少现于人前的湛如冰晶的瞳仁。
那双颜色鲜亮的漂亮眼眸直直看向他的脸，凝望住他的灵魂。
“龙马，你不该那么说的。”
被如此认真注视，越前也不躲闪，也不觉得不适，反倒懒洋洋的掀开眼皮迎着不二的目光，拖着长长的声调“噢”了一声。似是承认不二所说的话，又像是根本就没将他所说的话放在心上。他维持着最初那毫不规矩也不矜持得体的坐姿，心不在焉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那我该怎么说——也是。”
他瞥了眼时间，又将手机塞回口袋。
“跟会酗酒进球场的选手，没什么好说的。”
他慢吞吞说完剩下的半句话，轻轻翘唇笑了一下。饶是通透聪慧如不二也没明白越前这笑是什么意思，迟疑了一下，想要就此穷追不舍时，越前龙马已经旁顾它言——
“欸，快要到晚餐时间了……要一起去吃些茶点垫垫吗？不二前辈。”
一场比赛就消化完毕午餐那如山般丰盛食物，腹中饥饿空鸣的越前龙马再没办法从口袋里掏出零食充饥后，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对食物的渴望。他从长椅上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慢条斯理的将自己帽子戴上，平整好衣摆，然后才朝着不二周助发出邀请。
说到“吃饭”的时候，那双金瞳比他以为的还要明亮雀跃。
不二周助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声的动了动唇瓣，将想说的话全部咽回肚中。低头再抬脸，便又是往常那副笑眯眯的温柔可亲的模样。不二迁就不愿再在汉娜事情上多费口舌的越前，便果然不再提汉娜之事，只对他的邀约欣然点头，没有半点话题被打断的不快。
“那点餐就麻烦龙马了。”不二从善如流的接下话茬，“我一直蛮想尝试一下这里的法利赛咖啡，搭配上弗里斯兰蛋糕就更好了。”
如果不二周助愿意，同他聊天绝对是一件愉悦之事，他总不会冷场。
“嗯~前辈这是要违背日本法吗？[注①]”
现在同不二前辈交流就很愉快地越前双手插兜走在最前面，他语气轻飘飘道。
“只是杯咖啡而已。[注②]”
跟在他身后的不二唇边笑意加深，拿着手机的右手却是用力地攥紧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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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①：日本在1925年制定了《禁止未成年人饮酒法》。
据该法规定,未满20岁的未成年人（日本规定20岁以下属于未成年人）不得饮酒，其父母或监护人有制止未成年子女饮酒的责任，商店、饮食店不得向未成年人提供酒类。
◎注②：北德特色·法利赛咖啡(Pharisaer) ，含酒(朗姆酒)热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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