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无战事]民国学院

　　方孟敖接到曾可达他们的战书的时候时候正在为宿舍的分配心塞。

　　民国学院是一所高等半军事化管理的学校，位于观海市经济核心区，临海而立的学校院舍犹如迎风的白帆般昂扬，满载着年轻的学子向成功的人生起航……这是招生简章上关于学校的一段介绍，但事实上……男生校舍年久失修又潮又湿，满地的爬虫鼠蚁，白墙变成了黄墙，显得脏兮兮阴森森的，养尊处优的方大少真觉得这不是人住的地方。

　　“哎，你们说我们到底遭了什么灾得住在这种破地方，老鼠这么多，你说不会有蛇吧？”和方孟敖一起的新生郭振刚不住嘴的抱怨，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不走了，“你看刚才路过的那排楼，那新的呀，就像刚盖好的，怎么不让我们住那儿呢。”

　　“想得美，那是女生宿舍。”刘长武把手里的包往肩上一搭，满不在乎的走上楼梯，“能有的住就知足吧，怕老鼠大不了以后养只猫。”

　　“女生住新楼也就算了，为什么上一届的男的住的也是新楼，不公平！”张鲁抱怨道。

　　“说的对，凭什么他们能住我们不行，”方孟敖把自己的墨镜推到头顶，手里拿的一张纸被他捏成一团，上面是刚刚体育部下的战书，看到这纸，他突然灵光一闪，“嘿，正好这帮人是住新公寓的，既然比赛就要下点大的注。”

　　“什么注？”刘长武、张鲁和郭振刚齐齐看向一脸坏笑的方孟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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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逞什么英雄，非答应方孟敖的条件，说什么他们赢了就换我们住旧楼他们睡新楼，那看看现在……赶紧清理别让人看笑话。”杜万圣收拾着房间，把几个一直没丢的方便面桶塞到曾可达手里。

　　“现在不是没赢么，平手。”曾可达一脸不情愿，还是接过来就往楼梯口走，“学院也没答应他们的请求……”

　　“学院是没答应，可我们愿赌服输不得让一半房间给他们住吗？难道让他们说我们耍赖啊？”

　　曾可达把垃圾丢到远处的垃圾车里，回来哭丧着脸，“都已经这样了那要怎么办？”他八成是被垃圾熏晕了，难得嘴上服一回软。

　　“凉拌！”杜万圣说着又把一堆他们几个换下来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扔曾可达怀里，“洗衣房！”

　　“我们房间挺大的，让一半出来也没什么。参加比赛的就他们三四个人，我们就只让他们几个来住,”梁经纶好心的把衣服抱走一半，咕咕叨叨的，“况且，他，也住不了多久。”

　　杜万圣的眉毛抽搐了几下，和曾可达对视一眼：梁经纶总是改不掉说话高深莫测的毛病，算了，他们也听不懂。

　　“你等着方孟敖他们。”曾可达随意招呼一句，转身就和梁经纶离开。　　----------------------------------------------------------------

　　夕阳洒下金光的时候方孟敖才一脸傻笑拎着行李姗姗来迟。

　　杜万圣在屋里为了等他干瞪眼了一天当然没好脸，“我说咱们上午打完比赛，我们就火急火燎履行约定收拾了房间，学弟你这会儿才过来，有你这么办事的么？”

　　“得，是我不对，学长您别生气，来点根烟？”方孟敖不怒不恼，拎着行李熟门熟路就进来了，嬉皮笑脸从怀里烟盒抽了根雪茄，“我这本不想来，但又怕驳了学长们的面儿，就磨叽的来了，您看我这几个兄弟是真不好意思就没来。”其实事实是刘长武和郭振他们刚赢了也没想过来，只把那个比赛当了玩笑话，方孟敖口干舌燥费了一下午口水还是拗不过这俩，真成，俩临阵脱逃的混账王八蛋。他就自己来了。

　　杜万圣当然不知道其中这点幺蛾子，还觉得方孟敖这人挺有意思，接了雪茄在手里玩了一圈又点在鼻端嗅了一下，“好家伙，果然是行长的儿子，”反手一个花活把雪茄又塞回方孟敖口袋里，“谢了，不抽烟。”

　　他话音未落，曾可达端着盆湿衣服，后面跟着拎了一把衣服架子的梁经纶。

　　“怎么着，他们不好意思过来，你就过来了？”曾可达洗了半天衣服累的腰疼，说话带刺儿没个好气。

　　梁经纶倒没吭声，站在曾可达后头——不应该说站，应该是躲，因为他主观意义上不想看见方孟敖（or不想让方孟敖看见自己），虽然他瘦高个儿比曾可达高半个头，躲也没处躲。

　　果不其然，曾可达出言相讥的同时方孟敖回头，就看见了梁经纶。

　　“嘿，你……是你？”方孟敖一见梁经纶顿时乐了，扔了行李扑上来抓住梁经纶的膀子，打开了话匣子，“你们知道嘛，我和梁复生打小就是一个街上的邻居、上小学也是一起上的，后来我初中去了国外就再没见…………”

　　方孟敖嘴里话不停，恨不得把几辈子的事儿都抖落出来。

　　梁经纶黑着一张脸。是，他是和方孟敖是邻居，但一个住在高档小区的公寓，一个住在半条街远的胡同巷弄；一个是品学兼优又有钱每次车接车送家里有保姆佣人厨子的少爷，一个是刻苦学习勤工俭学有时候还帮人送送报纸牛奶的瘦竹竿儿。他从没和人说过这些，也不想让人知道这些。

　　“叫我梁经纶。”

　　“哦，你改名啦？”方孟敖不明所以，一点也不知道梁经纶的心思，还是沉浸在老乡见老乡的情怀中，“那今晚咱俩叙叙旧，你知道咱们同一个街上的……”

　　“我睡相不好。”

　　杜万圣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拉了曾可达一把，拿走梁经纶手里的衣架，“都别站着了赶紧搭衣服。”

　　梁经纶这冷淡的态度连一根筋的曾可达都看着不对，忙上来开玩笑打哈哈，“方孟敖你也没把床搬过来啊，那和会长睡，和我睡也行，我睡相好哈哈。”

　　梁经纶一把拉走曾可达，“我和你睡。”

　　方孟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明白自己哪儿得罪他了。

　　曾可达倒是张大了嘴巴，欲言又止，生生叫梁经纶一句‘都是男人怕什么’给堵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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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开卧谈会，男生的话题都是围绕着玩儿和女人，当然了，今儿由于梁经纶的低气压这事没讨论起来，或者看杜万圣、曾可达、梁经纶三个人的样子就是禁欲派也讨论不起来。

　　方孟敖憋了半天话题，终于憋出来个‘圣哥你能教教我下午你那拿手的花活么，我好哄哄小姑娘’。

　　正在看书的杜万圣翻了个卫生球，伸手把盘腿坐在沙发上的方孟敖拉过来，“你小子听没听说过食不言寝不语？没见人俩都睡了。”

　　“睡个P，我都听见曾可达翻好几回身了。”方孟敖小声嘀咕。

　　他们这个公寓说是公寓，但实际上面积不大，回声大，什么声响上下两层都听得清楚，一层是客厅书房厨房卫生间，二楼有三间寝室，还有个小小的阁楼放旧物，根本没多余的地方给别人睡，再说睡觉的时候有个陌生人在旁边难免不舒服。

　　“早知道我睡客厅好了……”方孟敖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这沙发这么小，你又没带铺盖卷儿，睡地板上？你说你没事儿瞎折腾干嘛？”杜万圣把书扣下来，叹了口气，也顺手揉了揉方孟敖乱糟糟的头发，“你报名的时候怎么没认出来梁经纶？要早知道你俩不对付.....这里的事儿有点麻烦，你不懂还给乱上添乱了。”杜万圣说的是曾可达。这个秘密曾可达只告诉了他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曾可达性别男爱好男，有男朋友，而且这个男朋友神神秘秘每晚上都要查岗，今儿晚上应该有些困难，因为梁经纶在，曾可达打电话不方便。

　　“我不是眼睛长天上没看见他么，哪知道他为毛生气，”方孟敖会错了意，以为杜万圣说的麻烦是自己，“我带着人想搬出那个宿舍是给学院打了报告申请翻新校舍的，谁知道何校长不批，我本意是新生都抗议不住，给他们点儿压力，可那帮孙子临阵脱逃，我骑虎难下总不能住校外，只能塞你们这儿。”

　　“翻新校舍这么大的事你当是过家家？你给校长压力，我都笑Cry了。”

　　“私立学校哪个事儿不是校长做主？我和何伯伯认识半辈子了——”

　　“你的一辈子才十八年。”

　　“好吧，我爸和何伯伯认识大半辈子了，满足点小要求怎么了，就提款审批的事儿，整整墙皮去去潮，重新粉刷，也是为学生的福利学校的脸面。”

　　“你住这里，那你想过其他学生怎么安置？每年校舍翻新都是学生放假的时候。”杜万圣无奈的看着方孟敖这个逗比。

　　“可我都搬出来了，为了抗争为了正义我绝不妥协。”

　　“你不妥协我想拍你一拖鞋！”曾可达从二楼下来，穿着大裤衩子棉背心。样子是一幅妥妥直男样儿，半点看不出是基。

　　“怎么着睡不着下来啦？这正开卧谈会呢。”方孟敖笑嘻嘻的没个正形，扑上去捏了把肱二头肌。

　　“我被尿憋醒，打个电话。”曾可达一把拍开他，挞拉着拖鞋去了书房，把门关了窗帘拉了灯也不开，一幅做贼的样儿。

　　方孟敖好奇的溜着眼看，还没等他理清楚曾可达这句话中的逻辑，就被杜万圣一记爆栗，“别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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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孟敖总归还是睡了沙发，快一米八的个子蜷成一团儿也是不容易，盖着杜万圣‘施舍’的被卧。

　　曾可达打完电话半晌没从房间出来，杜万圣进去不知道和他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方孟敖偷偷睁眼看到曾可达眼圈儿是红的，杜万圣也吊着个脸，吓得他噤声不敢出气在那装睡。

　　杜万圣关上书房的门，小声劝着，“好了，他家里的情况你早知道，你们的事儿早晚露馅，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但是他——”曾可达压低了嗓子，声音沙哑的不忍听，“他不能这么——”说到最后差点喊起来。

　　“别把小方吵醒。”杜万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方孟敖拉好踢掉的被子。

　　方孟敖紧张的太阳穴都突突了，他直觉这两个人有事，还瞒着他，但又不能直接问，还是装作熟睡。

　　“看小方睡着了，要不你去经纶房间睡吧，你知道你们俩不能睡一起。”

　　“这叫什么事儿啊，”曾可达烦躁的揉了揉一把脸，“现在他睡我房间我睡他房间？”

　　“那怎么着，你睡我房间？”杜万圣揶揄。

　　“走你的。”曾可达大大咧咧锤了他一拳。

　　只有方孟敖脑子里还在想他们争论的这个他那个他是哪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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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梁经纶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丝恍惚。他看着眼前的天花板上的灯不是自己房间的，猛地翻起来，然后才想起来方孟敖占了他的房间，他昨晚上是和曾可达一个屋。

　　曾可达的房间他没进来过，准确的说他们几个虽然住一起但是各人的私人领域还是分的挺清楚，他和稳重漠然的杜万圣性格不太合，就和活泼点的曾可达关系可以，即使这样这也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曾可达的房间。

　　冷蓝色的墙面，烟灰色的床铺和厚重的棉麻窗帘，旧式重金属感的设计台灯，书架也是配套的铁灰色，桌上还摆着一架单反。唯一亮眼的是床头柜上白色相框，里面一张照片，曾可达穿着黑色大衣在俄罗斯红场上喂鸽子，不对，文艺点儿说应该是一个穿黑色大衣的冷峻男子在俄罗斯红场飞舞的白鸽中间孑然独立。

　　嗯，没错儿，这张照片给梁经纶的感觉就是这样文艺，一点儿也不符合他对曾可达以往的认知。

　　“醒了？”曾可达看见他起来了，敲敲房间的门，“昨儿我睡你屋，方孟敖睡了沙发。”

　　“照片拍的不错。”梁经纶自然的转了个话题。

　　曾可达笑笑，“一个朋友拍的。”

　　“尼古拉？外国人？”梁经纶拿起相框看了一眼，金色的签名笔在右下角写着一个俄文名字。

　　曾可达有些腼腆又紧张的走过来，把相框放了回去，含糊的说，“不是。你还懂俄文？”

　　“看过一点。”梁经纶看他的眼神是那种端详的眼神。

　　这让曾可达有点不舒服，他干咳一声，“小方同学上课去了，我们的会长做了早餐，去吃？”

　　“不要了，我还要去文学社一趟，看他们的纳新活动。”梁经纶说着就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

　　曾可达立马尴尬的把脸转过去，“你先穿，我去给会长帮忙。”

　　梁经纶摸到床头柜的眼镜戴上，看曾可达迅速离开房间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不知是不是光线的折射，让他眼里凌厉的光闪的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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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孟敖头一天开学头一节课就迟到了，让光头陈好一顿批，下课还让留了堂。

　　光头陈本名陈继承，是英语老师，也是方孟敖他们班的班主任。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年岁看着不到四十可是头发全掉光了所以有了这么个诨号，对比隔壁班的班主任汉语言的教授王普辰被叫大烟枪，同学们起这个名字算是对他很厚道了。

　　陈继承留他下来的目的方孟敖早就清楚了，看来是为了开学第一天就夜不归宿的事儿。

　　“好小子，这么多年找呲的毛病改不了？当年在英国是谁左一封右一封信把你给从移民局捞出来的？你别忘了你都十八了该长点心为自己负责了！”陈继承背着手在讲台上踱来踱去，教鞭甩的呼呼生风敲在可怜的讲桌上。

　　“是是是，您这事儿都说了八百遍了我耳朵生茧，我知道您要不是看在何校长的面子上才不会帮我写那么多封解释信，但您也知道我没夜不归宿就是在圣哥那儿窝了一晚上。”

　　“这还没夜不归宿？”陈继承眼睛一瞪，眉毛挑的就差从那颗光头上飞起来了，看方孟敖一脸委屈，他脸色缓了缓，“好了，快搬回去住，别耍性子。”

　　就在方孟敖松了口气往出走的时候……

　　“还有，别和杜万圣走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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