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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时间差不多,看重楼没有帮忙的意思,就自己把碗筷收回了厨房。景浅加了件长衫,看重楼拿过挂在门后的披风,又递给他一顶薄帽,伸手招呼道:“走吧,我们出门。”
重楼裹好披风,面色不善地看着手里深黑色的毛线帽子,冷冷道:“帽子?”
景浅看他一眼,淡淡笑道:“……你的角能收起来么?不能的话就带这个好了。”
重楼冷冷道:“哼。”
景浅一边在鞋柜上找钥匙一边道:“不然会被很多人围观的。很——多——人。”
重楼气闷,想到现在自己魔力尽失,不满却还是扣上了那顶帽子。跟着率先走出家门的姑娘踏了出去,回身啪的一下摁灭了入口处的灯。
彼时已是初秋时节,夜色凉如水,路灯温暖地亮着,给行道树枝杈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楼浅二人各怀心事静静走在路上,没有人开口,却也没有人觉得气氛尴尬。直到远远看到前方灯火阑珊人潮涌动,景浅方才笑道:“快到了,前面就是。”
重楼不应声,偏过头去看身边微笑着的景浅。从重楼的角度看下去,她的睫毛在脸上打出小小一片阴影,遮住那双眼睛,下面一双薄薄的嘴唇,唇角上翘。不算多么倾国倾城的样貌,就是看多了给人感觉,很舒服。
景浅半天没有得到回应,抬起头看身侧沉默的人,却看他正看着自己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就看到他随随便便扣在脑袋上的毛线帽子,不觉好笑,伸手帮他戴好,笑道:“怎么了?”
重楼抬手抓了下帽子,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景浅停在原地,看他走了两步方又笑道:“不是那边,是这边。”
重楼恼羞成怒地回头想要说什么,见她微微笑着看着自己,却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也就按下脾气别别扭扭哼了一声,往夜市那里走着。
重楼这样的体形,需得要买几乎最大号的衣服才行,因为那件暗红色披风,他只是显得衣服有些奇特,周围人也偶尔有人略微惊愕地多看一眼,不曾引发围观之类,景浅松了口气,放下心开始帮重楼挑衣服。随便看了几个摊位,都是很休闲的大T恤。景浅一脸正经地拿着往重楼身上比划一下,一边解释道:“我也没有很多钱,暂时先买这些充数吧。以后等有钱了再买好的。”她下意识觉得重楼那样桀骜不驯的人应该很看不起地摊货,还在担心眼前这位魔尊大人会不会因为这个很不爽,仔细看他一眼,才发现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不远处一把荧光棒上。
景浅:“…………。”
重楼缓缓道:“那是何物,因何发光。”
明明是句号结尾为什么景浅听到了来自他内心的一串“????????”……她失笑地结了账,拎过装衣服的袋子,又跑去拿了两根荧光棒递给重楼,解释道:“此乃荧光棒是也。”
重楼终于憋不住了:“???”
他把细细一根棒子拿在手里摆弄了半天,最后一个使劲,荧光棒啪的一下应声而断,里面荧光液洒出来,沾了他一手。
重楼:“………………。”
景浅:“………………。”
在心里默默地扶了一下额头,景浅把重楼拉到人少的路灯下,因为手里拎着不少袋子,于是干脆把手包递给他示意他找出纸巾来擦一擦。正在组织语言想着怎么解释荧光棒的科学原理,就听的身后有人叫:“浅浅!咦这个是——”
重楼抬眼目光如电地看向来者,是个圆脸圆眼睛,还穿了一身红的姑娘。他皱了皱眉头,心道怎么一股妖的味道。低头看向景浅打算听她介绍,却发现原来站着人的地方此刻空荡荡,景浅竟是凭空消失了。
重楼:“………………。”
毛宁:“………………。”她心里的草泥马已经欢快地绕着地球奔了第八圈了,这么短短一刻间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了!!!先是看到浅浅跟一个!男生!在一起!走进了发现男生居然是传说中的重楼……!再接着眼睁睁看到景浅从眼前消失,她手里拎着的袋子还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倒不是重楼的NC粉,只是,只是他若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的话,自己猫妖的身份岂不是瞒不下去了?!
毛宁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重楼,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开口道:“……不如,我们先回景浅家吧?”
重楼看了一眼紧张得快要露出耳朵来的小妖精,用下巴点了点掉在地上的袋子,悠悠荡荡往景浅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重楼原本就步子大,毛宁跟上他几乎要用跑的,两人不多时就站在了景浅家门口。毛宁看他再就没什么指示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苦着一张脸表示要用他手里的手包找钥匙开门。
重楼一脸的理所当然跟在毛宁身后进了门,抬手啪的一下摁亮了灯——他着实很喜欢景浅家的开关,每次摁它都会有清脆的咔咔响。
毛宁自己缩在一边的矮凳上,双手绕着发梢,战战兢兢看着靠在沙发上一脸大爷样的重楼,小心翼翼开口道:“敢问…敢问魔尊因何来此?”
重楼冷冷道:“散心。”
在重楼开口的一瞬间,毛宁头上噗地钻出来两只耳朵,毛茸茸的,甚是可爱。毛宁:“…………。”她一紧张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此刻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早就听说重楼这个传说中的魔尊万年冰山脸,没想到这么难沟通啊啊啊。她心里问题多得快要炸了,可怎么敢开口啊啊啊啊…
重楼面无表情地看了紧张得直搓手指的小猫一眼,终于开口道:“你和景浅…是何关系?”
毛宁诚恳又谨慎地解释道:“在下猫宁,七百年天劫时被她所救,因而来报恩。不曾见景浅她有什么特别想要或是求而不得的东西,只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所以化作人形相伴,至今已三年有余。”
重楼皱了皱眉,想了想,问道:“景浅…始终一人?”
毛宁慎重道:“大学后见她始终如是,朋友不过分来往,就连关系好的马青青等人亦是如此。大学之前,在下并不知晓。”
重楼继续皱着眉问:“不曾有过家人?”
这个毛宁倒是回答得很快:“父母车祸双亡,尚有一哥哥名为景深,是飞龙公司现任总经理。但景浅似乎很早便已与景家断绝关系不再往来,原因不知。”
重楼陷入沉思,无意识拿出魔尊的风范挥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半晌见对面小猫没动,忍了忍脾气道:“怎么?”
小猫双手绞到一块去,指头互相掰扯着,她的眼睛在重楼和鱼缸里的桃花鱼身上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好像鼓足了勇气一样耳朵扑棱棱怯怯道:“那…那魔尊大人可知景浅现在在何处?出了什么事?会否有危险?”
重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嘲道,这小猫还挺有情义。
毛宁急切道:“还、还有,三年来在下一直感觉此处一直被一股力量所控制,却、却因为道行尚浅无法探知其来源…可否、可否请魔尊大人一看究竟,在下也好放、放心……”
魔尊挑起了眉毛,重复道:“控制?”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虽然他此时魔力尚微,也能隐约感觉到那股力量的存在。只是一直以来没有察觉到恶意,他干脆也就没有多管。此时被毛宁提起来,他也就做个顺水人情,点头应道:“本座自会查看,无须担心。”
另一边。
景浅一阵眩晕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从没见过的一处地方,脚下泥土温软,手边有着低矮的深绿色草丛,沿着路看过去一座青白石小桥横跨浅浅水面,水面对岸一个低矮的草屋,关着门,只能看到草屋旁边葡萄藤沿着竹竿而上,青翠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景浅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画风突变的一切,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她之前始终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鸟语没有蝉鸣,连风吹过树叶簌簌的声音都没有,静得有些吓人。
最近遇到的灵异事件实在不少,她在心里叹一口气,又试探着迈出了第二步。不知道目前是什么处境,敌暗我明,还是小心为上。
走上石桥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老人咳嗽的声音,转身看过去,没有,又一个转身,几步远的地方站了个身形伛偻的人,扭过头来一张橘子皮吓了她一跳。景浅注意到他扶在栏杆上的手皮肤非常松弛,有颜色明显的老年斑,他转身的动作很慢很慢,好像这个人身体很不好的样子。
橘子皮缓缓开口道:“姑娘便是此次的契主了罢。”
景浅心思转了几个弯,回答道:“是。你是契魂?”
橘子皮…啊不,契魂呵呵笑道:“正是老朽。”他转身往草屋方向走去,景浅不明所以,落后两步跟在后面,敌不动我不动,她万分小心地跟在契魂身后,没打算继续接话茬。
契魂带着她一路走到后院,入目是漫漫无边草地,还有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其间,若不是来的路上经过了矮草丛青石桥,景浅几乎要以为这是个被草地包围着的屋子了。屋后放了石桌石凳,上面的茶壶里还冒着腾腾热气。
契魂不紧不慢地给景浅倒了杯茶,这才慢悠悠道:“敢问契主可知道咱这契灵的……规矩?”
景浅不语,看了眼茶杯表情淡淡点了点头。
契魂有些讶异于眼前年轻姑娘的淡定,重新将她打量一番,这才道:“那老朽也就直言了…契主正是这第十七任,按道理,心愿实现后就是老朽的下一任了。”
景浅挑了挑眉毛,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杯半晌,开口问道:“这契魂…是怎么个当法?”
契魂不免又打量了她几眼,疑惑道:“契主可是不知,这契魂须得独身一人守在这方小世界中,须得独自挨着漫长的岁月等下一个十七任——其中孤苦,并非寥寥数语便能解释清的……这…往次也有心愿实现后契主主动要求死在契魂手下的,为的就是不受这契魂之罪……”
不怪契魂大惊小怪,实在是他独自守在这里,耗去的光阴数百年计,也有等到那第十七任的时候,听得那消息的契主沮丧者有之,癫狂者有之,弃生者更是数不胜数。每每契魂以为终得结束了,最后契主却总死在契仆手上。经历着反复的失望与希望,如今见到一个言谈中愿意正视十七任,正视契魂这件事的,老人难免有一种不真实感。
景浅提壶给二人添了水,抿一口茶,又一次问道:“多谢老人家挂念了…可我还是想问问,这契魂…究竟是怎么个当法?”
老人闻言猛地起身,动作太大还打翻了自己的茶杯。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可里面的茶水却好像瞬间蒸发了一样,半点都没有泼到老人身上。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俯身朝景浅做了一个长揖,眼眶含泪道:“老朽谢过契主了!”
景浅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扶,宽慰道:“您不要这样,我不过是一个人过惯了,没有什么的。”
契魂抬袖抹了一下眼睛,掩过眼里意味不明的光,坐回凳子上,随后开口道:“……契主也见了,这地方除了老朽以外,不再有其他生命,其实就连这方天地…也是老朽创立的。”他抬手凭空一挥,就看到之前摔碎了的那个杯子从地上浮了起来,碎片自动拼合在一起,又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茶杯,片刻之后,就有热气腾腾地冒了出来。
老人看了一眼景浅,示意她转过身去,并不言语,却见两人身周景色快速的变化了起来。景浅来到的时候是初春景象,紧接着眼前草地上的草迅速地长高,草尖的露水上闪烁着明晃晃的太阳光,热气扑面而来。这夏意一瞬即逝,随后立即转凉,伴着草色枯黄衰败,秋日过后,天上竟飘起了点点雪花。景浅伸手接了一些,彻心的凉意从手指尖传到心里,这便是冬天了。
老人略带得意地看了一眼景浅,示意她转过身。
他抬起满是褶皱的脸,与景浅对视道:“这全部的世界,都是老朽一人的。”
重新回到现世的景浅不免有一种不真实感,老人好心把她传送回自己家门口,睁眼看到房间里透出来的温暖黄光,景浅却没有推门进去,反而转身走向了奶茶店的方向。虽然此时已是深夜,可不出意外地看到奶茶店里亮着微弱的亮光。
她走到门口,还没开口,门就自己开了,参商举着个烛台挑着桃花眼诧异地看着她,像是看出她心情不好一样开口道:“进来坐。”
景浅跟着他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参商把手里的烛台留在了桌子上,自己又去端了一个,在吧台那里给景浅调一杯薄荷奶绿。景浅看着不断跳动的火焰,一直卡壳的脑袋终于开始慢慢地转了起来。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让她有些来不及反应。
所以说,要么就是爱上重楼之后独自在那契魂的世界熬着,要么就爱上他之后被他杀掉来逃脱这十七任诅咒?
这就是那,所谓的好姻缘?
老板看她表情哀戚,没有说什么,把奶绿放到她面前,还给吸管挽了一个可爱的花,缓缓道:“小孩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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