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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
陆安深回到了他原来住的地方,原本挂着浅浅微笑的脸在关上门的时候立刻就垮了下来,挺直的背脊也好像支撑不住自己了一样,他的身子贴着门滑了下去。
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了,天知道他刚刚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自己维持正常的模样。
他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松懈,他知道陶知川和他一样,他们只是别无选择。
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陆安深蓦然撑地起身,一路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
他狼狈地抬起头,头发蓬乱,脸色苍白,艰难地喘息,好像五脏六腑都要被撕裂了。
今天早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那一份早餐吃完的,果然违背意愿吃下去的食物,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够接受。
不知道瘫了多久,陆安深觉得自己的腿都要麻木了,慢慢地扶着墙壁站起来,打开水龙头,洗了一个脸,整个人还是颓然无力的样子。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有些念头不可抑制地占据了他的脑海,那种诱惑几乎让他疯狂,他知道这不对,但是没办法拒绝。
他向来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
但是现在不可以,还有半个月。
他跑到客厅,翻出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拧开往手中倒了几粒药,直接咽了下去。
感受到异物划过喉咙,干涩而异样的感觉却让陆安深更加清醒。
他拿过自己的行李箱,开始整理旧物。
其实他并没有从陶知川那里拿出多少东西,多半都是衣物,书籍,他们之间的关系向来隐晦,并没有什么明目张胆的东西。
但是就算是这样,两个人曾一起生活过那么长时间,也有很多东西值得怀念了。
陶知川比他小五岁,他已经年近三十。
而陆安深向来是个贪恋温暖的人,虽然陶知川在他面前的时候更多地像一个孩子,总爱撒娇耍无赖,可是他给予的却是实实在在地能以指尖碰触的温暖。
他拥抱着他的时候总是不想放开。
陆安深把一件一件衣服拿出来,仿佛还能闻到那个人身上独一无二的味道。那个人拥着他的时候,即使比他高,还是会俯下身子,把头枕在他的肩头或者埋在颈侧,温热的呼吸扫在脖颈,既暧昧又真实。
有时候陶知川会很高兴地指出他适合穿哪类的衣服,当然他也愿意投其所好,他喜欢有人事无巨细地干涉他的生活,就像总有人亲密到与他息息相关。
他也喜欢和陶知川穿同一个款式的衣服,虽然他们很少出去一起逛街,就算一起出去了,也是并排走着,连手与手的触碰都欠奉。不过,陆安深享受这个过程,能够为自己所爱的人挑选一件衣服,无论是看着他穿还是一起穿,都充满着被人无法知晓体会的欣喜。就像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彼此对于彼此的意义,旁人都只是路人。
就算他们站在街头遥遥相望,也与这世界上的其他人不一样。
虽然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陆安深却依旧觉得满足。
虽然现在什么都不在了。
陆安深一直知道陶知川对于他是特别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不平凡的出现,再到后来两情相悦的过程,到最后两人一起朝夕相对地生活,那人一直是不可取代的存在。
陶知川对于陆安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陆安深知道自己的结局。
他拿出一本一本的书,堆在地上,自己坐在中间,翻开一本,想起那个人把头枕在他的腿上睡着的样子,安静而舒适,他的目光不小心就从书上跳到了那人的睡颜上。
他觉得自己的目光一定痴迷而沉醉。
然后小心而温柔地拨动那个人柔软的头发,心里都是满足和骄傲。
陆安深收回思绪,恍然地笑了笑,然后觉得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饿,安静而井然有序地把自己的物品一件一件放好,然后开始清理许久没有人居住的冷清房间。
本来可以请钟点工来做,但是想想自己精力如此旺盛,也完全不想写文,于是就决定自己亲力亲为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没有想到自己从外婆家搬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些和他的童年有关的东西。
他从外婆那里拿出这些东西,却始终没有翻看过。
这不得不让他联想起自己远在法国却十几年未见的母亲。
是一些旧匣子,里面有他和母亲的照片,看样子应该是四五岁时候的事情,不过他的脑海里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还有一些小玩具,应该也是当年他的母亲在远走法国之前留给他的。但是已经印象模糊。
还有一些信纸。虽然笔迹已经很模糊了,但还是看得出来字迹娟秀整齐。是母亲写给外婆的,他一封封地看过去,发现里面很少提及自己,更多的时候只是客气的问候好像是陌生人,最后信断在五年前。
最特别的是一个小银手镯,只是不再新。应该是还很小的时候戴过的。
陆安深以前所未有的耐心把这些东西都过了一遍,看着床头外婆的照片,很和蔼温和的一个老人,搂着少年时的他笑得几乎看不见眉眼,他还是决定给自己的母亲打一个电话。
毕竟可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天黑得很快,房间很快就被收拾地一尘不染了,陆安深打开灯,满意地洗了一个澡。
抱着那个匣子,翻出手机里从来没有打过的号码。
“喂?请问你是谁?”那边女人的声音很温柔。
“........”陆安深一时有些恍然,没答话。
话筒两边沉默着,很快那边就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急急地追问:“是安安?”
陆安深蹙眉,他不记得有除了外婆之外的人这样叫过自己。
“是安安么?安安?”那边依旧穷追不舍,声音激动。
“我是,陆安深。”
“安安,真的是你,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我联系了。”那边的女人依旧很激动,隐隐听着甚至有了哭音。
“你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吧。”陆安深打断。
那边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问:“怎么了?我可能到年底都没有时间,但是如果你想见我,我可以请假回来。”
“不,不用了,”陆安深想了想,“你以后都不用回来了,我会把一些东西寄过去,你记得查收就好。”
“安安?”女人的声音里有很明显的疑虑。
“妈?”陆安深试了几次,还是把这个字吐出来了,有些奇怪的单音字,他只是想他以后都不会再说,不过就是一个字,他想干净利落一点。
但是那边的反应显然很剧烈,良久不说话,只能听见越来越大的啜泣声。
陆安深心里涌起一些难言且陌生的情绪,但是并没有出声。
“安安,”那边哽咽出声,“这么多年是妈妈对不起你,你愿意原谅妈妈么?”
陆安深感觉奇怪的地方更在于,他已经快是三十岁的人,但是这个女人显然还是把他当做小孩子来看待,大概她难以释怀的地方只在于她的良知不断地谴责她很多年前不该如此狠绝地放弃一个小孩子。
但是他会接受这道歉,并且——“妈,我原谅你。还有,对不起。”
他必须道歉。
“安安,你怎么了?为什么对不起?”
“没什么。妈,你一个人也能在法国生活得很好的吧?”
“什么?”
“我想也是,毕竟你也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了。”陆安深只顾自说自话。
“安安,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可以跟妈说,妈会帮你的。”也许母子之间总归是有一些常人没有的联系的,那个女人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不,妈,什么事也没有。我没事了。”
“安安.........”那边欲言又止。
陆安深却无暇顾及:“妈,你一个人在法国好好生活,如果已经有了伴侣,那就祝你们幸福。虽然之前怨过你,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怨了。我能理解你。就这样吧,妈,再见。”
那边的女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陆安深已经把话说完了,挂了电话。
可惜此刻的他却无心入眠,精神实在太足,只好从另一个客厅搬来了电脑,开始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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