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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声响无异于是巨雷一般,吓得人直哆嗦。周寒玉攀着那人的手臂紧闭双眼一时间忘了挣扎。紧接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爆破声,周寒玉尖叫了一声,忙用手堵住耳朵。
片刻的安宁后,周寒玉终于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冰冷的雪光反射在两人的脸上。那男子不到二十岁的样子,黑色礼帽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他忽然就松开了手,眼神停在她脸上几秒。她听见他叹了口气。
“你跟我来。”那人说着便拉住她。
周寒玉不知怎的,就真得迈开了步子。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铁枪的声音。周寒玉才随那人拐进先前的巷子里,见前方有团明亮的火光。
“你要带我去哪?”周寒玉小声道。
那男子把她护在身后,迅速从胸口掏出枪来,周寒玉晓得如果再不躲起来,必会被发现,子弹不长眼,到时候没有人会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兴许还会牵连出自己的家世。她急忙揪住他的衣服,“等一下!不能留在这里。”周寒玉指指围墙上那粗壮的枝丫道,“从这里翻过去!”
他只盯了她几秒,便将枪放回衣服里,然后顺着老槐树的枝丫翻过墙去,那动作极为利索,然后在她面前伸出一只手。
他们躲在院子里的空水缸里,听见外面是一阵嘈杂声,明晃晃的火光照得人心里忐忑不安。
好大一会那声音才消失。
周寒玉这才瞧见阔别已久的故居。那模样在梦境里闪现了好些回。院落里残败的葡萄架后面是主居,东面是她的闺房,她走近些,看见门上贴着白色的封条,上面写着“民国十九年封”。她伸手就要撕掉,忽然有一双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周寒玉方才如梦初醒。
此时已是深夜,院落里净是白皑皑的雪花。
她抬起头来,见面前人一脸的清风霁月,在雪地的映衬下竟也能探得几分明朗的气质。一袭黑色的西装大衣剪裁得格外得体,只是那脸庞却还是稚气未脱的清秀模样,这样看来又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他刚握住她的手腕就立即松开,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尴尬地往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招惹到什么人了?”
他先是一愣,足足看了她数十秒。
周寒玉见此人衣着甚为考究,又随身带有枪支,必定不是寻常之人。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周寒玉本是有一说一的性格,也不介意,只大方地道歉。
他也不做声,只背过身子站着。
院子里的积雪似乎又厚了几分,雪花像成串的珠子一样幽幽地飘旋,隔壁人家亮着夜灯,呵一口气还能看见白色的水雾。他站在那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来。她的心情却十分轻快,抬手就撕掉了门上的封条,在黑夜里传来一阵吱呀声,只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
她摸着黑踏进去,凭着记忆果然摸到了一个灯盏。
“那个,你有没有打火机?”
那人怔了怔,也不做声,只睁着眼睛看她。
周寒玉叹了口气,突然想到自己随身带了行李箱,这会正搁在方才蹲守的大水缸里。她手脚利落地从行李箱中找到了手电筒,往那黑咕隆咚的房子里照,直照到那张红木柜子。打开柜子右下角第二个抽屉,果然看到了一盒火柴。生了盏灯之后,房间适才亮堂起来。
还是从前的模样,床还在,只是没有被子。桌子,椅子,灯炉,都还原封不动。她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打开中间的抽屉,果然是空空如也。
“你不进来吗?”她见他一副惊奇的表情只觉得好笑,便说:“这么冷的天,外头又查得紧,我们总不能在雪地里站一晚上。别担心,等天一亮我就给它重新贴上,管叫别人瞧不出来。”
想来是这一番话唬住了他,那人迟疑了一下便抬脚进来了。
周寒玉见他的脸庞在灯光下越发明朗了。的确是十六七岁的孩子,虽说没长开,五官却是说不出的英气。一脸的无邪,全然不像刚才那般灵敏机警。
周寒玉凝视了一会儿,才想起从桌底抽出一把椅子放在他面前,“坐吧。”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他听话地坐下,手臂撑在桌子上,一副随时要站起的样子。
寒玉实在对此人好奇地很,想来天一亮就要离开南陵,竟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是南陵人吗?”寒玉歪着头问。
那孩子也不说话,只淡淡看她一眼。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我刚从苏联回来的,好久没人陪我说话了。”寒玉小声地说。
屋里的灯光有些昏黄,门没有关,总有寒风夹杂着雪花飘进来。
他从胸口里掏出手枪,从枪膛里取出子弹,一枚一枚摆在桌子上,总共九枚。他正着数了一遍,又倒着数了一遍,然后从中拿出一枚来,用袖口擦了擦,递给周寒玉。
“谢谢。”周寒玉不知是何用意,但还是礼貌地接了。
她抽出手绢来,叠成三角形,然后将子弹放在其中包裹起来,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做完这之后,她又觉得冷,就把行李箱打开,拿出大衣和披肩盖在身上。
“你要不要?”她把一条羊绒披肩放在桌子上推给他。
他摇头。
“你戴上吧。”寒玉说,“我已经足够了。”
周寒玉尽可能地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裹在身上,圆圆滚滚的像个粽子,腰都弯不下来。
这时他已经将剩余的八颗子弹全部装回完毕,正认真地擦着枪柄。
寒玉心想这个人好生奇怪,也不再搭理他,就伏在桌子上休息。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从睡梦中惊醒,抬起头,正上方是他清亮的眼眸。他的眼睛极亮极清澈,脸庞也是极秀气,从她这个角度,竟也能看到他下颚线与脖子连接的弧度,分外好看。她晃了神。
“天亮了。”他说。
周寒玉往门外望了一眼,天是青黛色的。
“那我们赶快走吧。”周寒玉说着就收起身上的衣服,往行李箱里一塞。“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她蹲在那里收拾行李,身体蜷成一团,看上去十分瘦小。他安静地蹲在她身后。
“你为什么哭?”他小声说。
周寒玉一惊,他接着说:“你在梦里哭了,我看见了。”
“不要乱说,我没有哭。”周寒玉将那白色的封条贴在门上,又怕不牢靠,撕下来吐了点唾沫在背面再重新粘上去。这才放心。
“我不能逗留在南陵了,我得回去。”周寒玉忍不住看向他。“小兄弟,咱们就此别过吧。”
他翻过墙,然后接过她的行李,伸手要拉她。兴许是昨晚上激发了潜能,现在周寒玉怎么跳都够不上那只手。她就把那水缸挪到墙下,踩着缸边上了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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