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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黑衣人抱着赵步光进入一间民宅,数十名黑衣人都进了那大院,大家纷纷回到自己房间。
一直紧紧搂着赵乾德脖子的赵步光直到被放到床上,才稍稍缓过劲来,她的心仍旧砰砰直跳。
黑衣人近在咫尺,垂头看着她。
“你过来。”赵步光声音不自觉发颤。
黑衣人像一头驯服的猛兽,郑重缓慢地低下自己的头颅。
赵步光嘴角不住抽动,眼睫忽闪,像一对惊跳乱舞的蝴蝶。眼前人闭上眼睛,头脸蹭到赵步光手边。
“是你,真的是你。”赵步光眼中含泪,没等她做出下一步动作。
赵乾德抬起赵步光的头,隔着黑布吻住赵步光的唇,他深邃双眸凝视着赵步光,一弯弧度出现在黑布上,赵步光仅凭一个鼻子的轮廓,就能在那样紧张的情势下认出他来,全然出乎赵乾德的意料。他很高兴,又觉酸楚,高兴她将他安稳收藏在心里,酸楚她为他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时间紧迫,不是温存的时候,赵乾德起身去换衣服,等他再度转回,赵步光已经回过神来,她的脸色不再苍白,嘴唇也红润起来,手里握着一只茶杯。听见赵乾德进来,赵步光即刻站起身。
“东夷人昨夜抵达中安,今晨围城,我们要扮作东夷人离开中安。”
一行人都换上东夷人的衣饰,数十人都是赵乾德的手下,方才在街上劫走她的黑衣人。他们对赵乾德很是恭敬,称他为“将军”而不是“王爷”。赵乾德则一直握着赵步光,让她寸步不离跟着自己。
中安城中十分混乱,守军都被调走,东门紧闭,之后赵乾德的手下回报,不仅东门如此,西、南、北三道城门也是如此,中安城中戒严,东夷人将中安水泄不通地团团围住。
绕了一圈,众人仍然回到民居之中。
“看来白天无法出城了。”赵乾德一名手下犯难地盯着已扣死的大门。
赵步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是个镖局,有不少镖车和兵械,屋子不小,是个四进院,有数十间房间。
“京城禁军只有三千,加上羽林卫,不足五千精锐。天黑以后,皇帝必然会挑出一队人突破包围,等缺口打开,我们就跟着撤出中安城。”赵乾德道,铺开地图看了看,手指划过羊皮,指了一处城门,“这一道门是四道城门中最小最不起眼的,而且这一块,可以将敌人引入之后直接在城楼上放箭。应该会是在这里,先用□□手将敌人剿杀,趁援军未到时冲出去。”
“正好了,咱们住的离这一道门最近。”一手下拍着大腿叫道。
布置好晚上的计划,赵乾德起身,看见赵步光正在摸竖在右侧的兵器架,那上面的兵器都已经旧了,赵步光搓着手指上的灰尘。
赵乾德的影子投在地上,和赵步光的叠在一起,她扭头看了他一眼,说:“商议好了?”从兵器架上拔出一把长矛,长矛有些沉,她瘪着嘴放回去。
赵乾德握住赵步光的手,就势从身后搂住了她。
院里来来去去的都是武人,虽看不见别人的眼光,那些武人也都知道赵步光的身份,纷纷有分寸地不去惊扰这一对。
黄亮的日光中,赵步光耳朵被熏得绯红,她垂着头,安顺地任由赵乾德搂着她,轻轻抓着她的一双手,搭在肚子上。
赵步光没有问赵乾德为什么出现在中安城,也没有同他斗气,本来赵乾德想了一肚子要求她原谅,讨好她的话,也想好了她要是不愿意跟自己走,姜庶配了一种不伤身体的迷药,他可以用那个把她带走。却没料到见到他之后,赵步光居然自己扑上来搂住了他的脖子,那一刻赵乾德感觉一颗心彻底沉沦,再也不想浮上水面,哪怕要因此窒息也好。
到天黑还有很长时间,赵乾德索性和赵步光窝在屋子里,他看见赵步光戴着自己亲手做的蝴蝶步摇,只觉得煞好看,亲了亲她的头发。散开乌黑如丝缎的长发缠在手指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赵步光则是折腾了一早上,十分困乏。
“你睡会儿,午饭时我叫你。”赵乾德说。
赵步光坚持了一会儿,终于敌不过困意,和赵乾德说着话就不自觉睡着了。
赵乾德看她睡着,在她弯翘的唇角边温柔地亲了亲,拉上被子。其实他才见过她没几天,每次都在夜里,每次都化妆成一个大胡子侍卫悄悄溜进她的寝殿,每次都怎么看都不够,要是可以,他真愿意在她的床边,什么都不必做,就守着她,等待每一个明天,等阳光日复一日照亮爱人的脸。
这还是“病愈”离开长乐宫之后,他第一次在白天看着赵步光睡着。
外间并不安静,城中十分吵嚷,虽然传入内院的只是零星的一些叫闹声,但也说不上是静。赵乾德心底里却充满了安宁,恰似夏日午后最适合小睡的时光,那些奔命的声音,就像聒噪却也别有情调的蝉鸣。
赵乾德摸了摸赵步光的额头,将沾在她光洁额头上的发丝理顺。
赵步光微微皱起眉,怕吵醒她,赵乾德拿开手,在床边坐了老半天,才脱鞋躺到床上,轻轻握住赵步光的一只手,他睡眠很浅,总觉得手指和手指绞缠在一起有种莫名亲昵,那亲昵感几乎让他醉了,不动声色地将赵步光揽近一些,贴着她的颈窝闭目养神。难能可贵的悠闲舒适让赵乾德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宫中。
赵乾永下旨让出中安向南撤退,部署完毕之后,皇宫中乱作一团,承元殿的下人也都去各宫帮忙。
红蕉是被担架抬回宫里的,肩胛已被血浸透,她侧身抬起头,向赵乾永禀奏:“奴婢无能,让公主被别人劫走,该当死罪。只是也不知何故,城中大乱,援救的侍卫赶到时,劫走公主的人已跑得没影。”
红蕉刚被人救回宫,不知道东夷已经围城,待听赵乾永身边的太监战战兢兢说出中安被围之后,愣了愣,又道:“既然是围城,搜寻起来更加容易,劫走公主的少说有三四十人,想必还没有出城。陛下要是现在派人去追,也许还能找到人。”
赵乾永面对窗户站着,承元殿内第一次如此凄清寂静,这一日天清气朗,丝毫没有战乱的迹象。一早,送亲的人前脚离开长乐宫,后脚装饰宫殿的宫人就被派到长乐宫去收拾,连着上朝赵乾永都充满了兴奋感,每一件事处理起来都得心应手。
直到禁军统领禀奏东夷围城。
之后一桩一件的事情拖住了他,什么时候撤走,怎么撤走,时间、地点、布防,往哪儿撤,让谁接应,发出调集军队的王令,哪些女眷带走,哪些女眷留下,全都处置完,就是现在了。
直至现在,赵乾永仍觉得恍惚,丝毫没有战火燎燃的真切感觉。
“陛下,太后来了。”王祥福还跟着赵乾永,低声禀道。
很快,薛太后步入殿内,看了一眼红蕉,红蕉按着肩胛伤口给薛太后请安。
薛太后显然没将她看在眼里,催促赵乾永:“陛下还愣着做什么,该收拾收拾细软,安抚后宫,与大臣好好确定一下迁都的细节。”
赵乾永纹丝不动。
红蕉出声道:“太后娘娘,永寿公主被人劫走了!”
薛太后闻言一惊,但旋即面沉如水,瞥了红蕉一眼,那目光森冷,吓得红蕉连忙住嘴再也不敢出声。
“一枚弃子而已,皇帝应该有分寸。”薛太后握住赵乾永的肩,手上稍稍用力,“多年前就有人向先帝奏请迁都,中安东面临海,相当于直面东夷,只是暂时迁都,这么点小事难倒就让我儿束手无策担惊受怕起来了吗?”
澹台素挖眼那日,赵乾永就有预感,与东夷一战可能避无可避,但他没有想到会来得这样快,这样巧。
薛太后对身边宫侍打了个眼色,一名宫侍被押了进来,浑身鞭痕的下人卑微地伏低。
赵乾永认得他,曾是澹台素身边的近侍,澹台素对他十分信任。
“顾太医说,你主子的一双眼珠,挖出来之后不见了,去哪儿了?”
那近侍在牢中显然已被打得怕了,听见人声就吓得一哆嗦,身子伏得更低,恨不能缩进地面里才好。
“贵妃让人将眼珠送出,送到她舅舅那里了。”
薛太后对赵乾永说:“澹台素提前三日已经离开,这宫里也有东夷人,恰好借着此事,迁都之后重新安顿宫人,也杜绝将来再有刺客和奸细。至于东夷,既然他们已经翻脸,皇帝也不必客气,不用顾虑薛家,社稷为重。”
赵乾永神色不明地点了头,但一直不开口说话。
薛太后该说的说完了,带着下人离开,嘱咐赵乾永赶紧让人收拾,计划一下。而当她走出承元殿,赵乾永并没有立刻按照薛太后的话去做,还是怔怔站在窗前。不止今日无法再册封赵步光为妃,连那座属于宠妃的宫殿,想必到明日清晨,就已经都不属于他了。
上一次赵步光逃脱,他感觉到被背叛,她还没有逃走,他就从红蕉口中得知她有逃走的计划,但他就是想看,什么干扰都没有的情形下,她是否真的会走。一直到她真的离开,那股愤怒狂躁他根本无法控制,甚至没有给澹台素留下半点情面,当面斥责。他也没有想到,澹台素会那样性烈,他前脚离开玉阳宫,后脚就听下人禀报,澹台素自剜双目,当他发懵地赶回玉阳宫,澹台素美艳动人的脸上,多出两个让人看了心生惧怕的血洞。她手上的血和身上红色的衣裙混杂在一起,倒是不那么醒目,他听见她说:“刚入府时,你不是说最喜欢我这一双眼睛么?反正现在你连我都不喜欢了,让你喜欢过的东西,留在我身上,真是叫人恶心。”
她真是疯了。
这是赵乾永当时的第一个念头,但他是皇帝,此等大事他得处理。他给她找来大夫,她顶着那样可怕的两个血流不止的眼洞,雪白的肌肤上也是血腥,谁也不敢靠近。他扶她在玉阶上坐下,明明充满了恨意才对,那一刻澹台素却仿佛释怀了一般,他担心中的怨恨和应有的劈头盖脸的斥骂都没有发生。不会任性不会胡乱骂人了的澹台素,还是那个万人之上几人之下的郡主吗?
“她果真是。”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木呆呆的赵乾永终于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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