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我是道姑

　　天宣二十一年，春。

　　当清晨门外巷子里的公鸡还没叫，我就听见院子外有人匆匆忙忙的敲门。

　　燃灯医馆开了三年多，除了治伤风感冒，还接一些算卦摸骨、找鸡寻猫的杂活，也帮着人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给山海竹林的诸神送点祭礼，因此在十里八乡的中老年圈子里颇有名气。
　　他们这种人有一个特征，既不喊我道姑，也不喊我苏姑娘，而是尊称我为：云师太。

　　照他们的话说，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

　　前两天有一个老人家神神叨叨的找到我，说要我去给他除个梦魇，单定金就是一百两银子。我被那个老大爷唬的双眼发直，情真意切的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爷想了想还是支吾了几声，将那两个大白银锭子塞回了袖子里，说过几天想想再来。

　　我痛哭流涕的将老大爷送走，临了还没忘记给大爷手中塞一个新鲜的白梨，回家之后，连梦里都是自己战胜那些还未成形的妖魔，最终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景象。

　　因此听见有人匆匆的敲门声，我马上从床上弹了起来，连道冠都没带好就冲过去开门，内心酝酿足了情绪和台词，恨不得马上跪下来拜老大爷为义父。

　　可没想到，站在门口的居然是那个笑的跟痞子似的蔺玺。

　　蔺玺，江湖人称，也就是我称之为喜儿，无业人士，虽然每天穿的人模狗样长得也一表人才，但我总怀疑他不是哪个欢馆赎了身开私活的小倌，就是一个混迹于土财主中的诈骗犯。

　　每次当我这么说他，他总是一脸无辜像只瞪着眼睛的白兔子，他说自己那一身价值千金的玉器首饰或是锦缎衣服都来自于他的劳动所得，可我从未见他认真劳动过。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不是整天没事儿粘着我，就是整天没事儿粘着我。

　　他在我眼皮底下乱转，偶尔消失一两天都算我难得清静。

　　“你怎么来了？”我翻了个白眼，在他面前我也懒得梳洗装扮，将别的歪歪扭扭道冠扯了下来。他也不客气，迈进大门直接就着院子的石凳坐下，将那镀金的扇骨敲在大理石桌面上，庸慵懒懒支着脑袋反问我。

　　“我哪日不来了？”他的声音轻佻，怎么看都不像正人君子：“若是我还像那年除夕一样消失不见，你岂不是要急的把燃灯医馆都拆了？”

　　他说完这句话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前年除夕的时候，他说要送我坛好酒做新年礼物，却到了子时过去也未曾回来。那时的水云城正传杏水中有妖怪会吃人，我自然急的火烧眉毛。当时从房里扯了一张黄纸，涂了道符就往外冲，没想到他居然站在门口，就这么笑吟吟的从门缝里看我在医馆里上蹿下跳。

　　究其原因，他慢悠悠的答：“我一直在猜，你是否早已倾心于我，如此看来，你果然用情已深。”
　　他说完这句话便大笑着走开，留我一个人牙齿酸的三天没吃好饭。

　　从此以后，他没事儿就爱调侃我对他如何迷恋，长久下去我也习惯他不着调的言行举止，偶尔还会没脸没皮的应和两句，以至于一段时间之后，街头巷尾都知道了我这个道姑正肆无忌惮放浪形骸的暗恋着一个富家公子。

　　甚至有一次，我在天桥底下的说书人那里听见了一个很有新意的故事，叫《花心道姑俏公子》。

　　这名字，一听就很有看点。

　　后来事情平息下去，也只有给大爷大妈推拿按摩的时候会有听见他们问我婚约何时能定，我偷偷翻了个白眼说再议吧，就听见大妈神秘兮兮的对我劝。

　　“要嫁就赶紧嫁过去，像蔺公子那种豪门权贵，能攀上是你的福气！”

　　大妈说的言辞恳切语重心长，我虽然觉得无奈倒也留了心。几日前夜里蔺玺与我在一起玩闹喝多了酒，晃晃悠悠沿着杏水河回家，我捏了个浅显的决在夜里遁了身形，一路尾随他走了大半个水云城，最终在一座高宅大院外驻了足。

　　我叉着腰目送他走了进去，门口的小厮有些诧异的开了门，唤了声：“四公子。”

　　我这才知道他是镇守水云城威远将军的四公子，回家的时候，想到自己和如此高官贵族传了满城风雨的绯闻，走路也觉得有一份骄傲感。

　　我回到家里，当即想要给师父和妹妹写一封信，说不定等她们回来，我就能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到时候摆上几桌好酒，虽然及不上得道成仙，但也能够与他们推杯换盏，好好叙一场旧。

　　但遗憾的是，我不知道如何将信寄与南海与极北，也不知道，是否有神仙愿意替凡人收一封信。

　　我从起初的欣喜到最后的郁郁寡欢，第二天见到他时候本想询问，又被那个絮絮叨叨说自己做梦闹鬼的老大爷给打乱了思绪。

　　这老大爷说起来与蔺玺还有点渊源，他是蔺玺父亲委员将军蔺莫之手底下的一个偏将，虽说官位不高，也算有些名头，蔺玺见着他也应当喊一声“舒伯父”。

　　我看着面前熟门熟路开始往我房间里蹿的蔺玺，在他把我藏好的烧鸡从柜子里翻出来之前，拎着他的脖子领把他拽到了客房里。

　　他像只大白兔子似的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叹了一口特别长的气：“我昨日晚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你行行好，让我填点肚子吧。”

　　他这招以前常用，那副低着头眼睛微微垂下来的样子，让人心尖上跟着一点点发疼。可今天我不能上当，堂堂威远将军家的少公子，富可敌国的人物还会吃不了早饭，说出来我再信就是傻子！

　　我得意的哼了两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说什么瞎话，你已经被我慧眼看穿了，说起来，你们蔺家还是东君国唯一一家异姓王，小王爷会饿成这个样子，我才不信呢！”

　　他看着我先是惊讶，后是悲愤，最后竟然抱着我痛哭流涕了起来。

　　我平生最怕别人哭，何况这人居然是平时嬉皮笑脸的蔺玺，为了安慰他，我只得把我的烧鸡和上好的女儿红敬奉了出去，他坐在院子里盛开的杏花树下，倚着古井给我哭哭啼啼吃吃喝喝的讲了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蔺玺的父亲是东君国镇守东方海岸旁的威远将军，承着祖上传下来的威远候的名号，就算见到皇帝也无需行三跪九叩之礼，算得上东君国除皇家以外最为显赫的世家。

　　但是，但重要的是，威远将军并不信蔺。

　　也就是说，蔺玺继承的，并不是他父亲那个响当当的国姓“君”。

　　他父亲生他的时候已经五十岁高龄，上面的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年，每个都是有些名气的武将。而他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家中的婢女在某日哭着说老将军酒后乱性将其□□，最后就生下了蔺玺这么个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怎么光彩的孩子。

　　老将军对蔺玺总是情感复杂，便不让他承自己的家姓，外人问起来，便说是以前老友托给自己抚养的孩子。老将军害怕走漏风声，便在几年之后将蔺玺的母亲秘密处死，他以为天衣无缝，但却有一人知晓。

　　那人便是不过三岁的蔺玺。

　　蔺玺在别院长大，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似乎是父亲但又杀了自己母亲的人。待到十八岁之后由别院回家，他也没什么本事能够考取功名或是上阵杀敌，便每天吊儿郎当做个闲情逸致的大少爷。

　　他之所以从四年前我十六岁的时候开始纠缠我，是因为他觉得我跟他一样的穷极无聊，闲得发慌。

　　他一边说一边哭，一张比女人还精致小巧的小脸哭的像是一团揉在一起的泥巴。他将吃完烧鸡脏兮兮的手在我的道袍上擦，留下了一串乱七八糟的污迹。

　　他说他每天回家，所有人对他都爱答不理，就连逢年过节餐桌上也没他的席位，平日里在客房里自己打扫自己住，所以就爱来找我玩儿。这几个月他的兄长们回家欢聚，他在家中的日子过得愈发凄惨，早晨起晚了，就只能去厨房里翻能吃的东西。

　　但是今天早上，连馒头都被人锁了起来，这回事真的没吃的了。

　　在外人眼里，只知道威远将军有一个不怎么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小儿子，但却不知道他在家里连下人都不是。

　　蔺玺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自己活得连狗都不如，我撇着他腰上的玉器和镶金的扇子，想起来这四年，他从来没换过其他的首饰。

　　看来不是喜欢，而是实在没了。

　　人活着不容易啊，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他快要睡着的样子，我把身上被他弄脏的道袍扯下来盖在他身上。

　　“等你醒了自己洗。”我拍拍他的脸。

　　他支支吾吾的点头，抱着酒坛子睡了过去。

　　我看天将中午，时值四月，他在院子里睡一觉也无妨，想算了时间到下午再叫他，正挽着袖子往里走，就听见又有人敲门。

　　这次不仅敲，还有个声音喊。

　　“云师太，老朽老找你了。”

　　我听着一愣，连忙找了件新的道袍披上，拿着拂尘一本正经的开门，门口站的果然是那位要我帮忙除去梦魇的舒老将军。

　　我看着在院子里横睡的蔺玺，想将老将军请了出去，约他到杏水旁的酒馆茶楼坐着慢慢谈，没想到老人家眼尖，一眼就撇到了我身后的蔺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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