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表演法则

　　这个问题竟然让唐清月犯了难。

　　她向来随性，不想听的废话就不听，不想答的问题就忽略，乔林辰的“你想到了谁”的问题，分明俱备了这两点。

　　可她对上了乔林辰那黯然的脸。

　　唐清月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久远得被她抛在脑后的事。

　　她自打入了唐门便形单影只，出门在外就连包袱都嫌累赘。因为她修的是惊羽诀，对天罗诡道那画地为牢的法子不大中意，连带着对门派里跑来跑去的机关小猪都厌恶起来。但她是唐门弟子，有些东西不是随性而选的，师父交代起码的机关设置她仍要学会，而且准备弩箭太费时，制造机关小猪有害无益。

　　这点入门弟子都会的功夫，唐清月动起手当然不在话下，也算周折地弄出了一个会哼唧哼唧的小猪仔，却只在准备弩箭的时候会想起这么一回事，相比之下，那些同龄的师姐师妹整天抱着，或是逗乐，或是自言自语，半天不做正事。

　　有一次，唐清月的任务失败，指责不至于，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同行的师妹哭得梨花带雨，惹得师父更多关注。上了药之后，唐清月瞧了一眼还在抗拒疗伤的师妹，自行走到后山竹林去。

　　竹林郁郁葱葱，景色算是雅致的，却遍布陷阱让来人每一步都在危险之中，算得上是禁地。这个时候，唐清月被迫学的那些机关术派上了用场，走到了悄然无声的竹下，她坐下了以后，整理起混乱的情绪。

　　倒不是渴望师父的关切，唐清月早已经习惯了这些，蓦然有人闯入她的世界靠近，她不会惊喜反会不悦，更何况，她有些瞧不起师父的优柔寡断，一直不能理解收徒之后无暇练武功力渐退的师父，究竟何来的快乐。

　　这时，她那机关小猪不知怎的一溜烟跑了过来，踩了多少个陷阱仍然不停，一股脑地往她怀里钻。

　　唐清月摸摸机关小猪摇来摇去的耳朵，忽的想笑——原来有个小玩意这么靠近讨喜，也算有趣，大概师父就把师妹当成这样的存在吧。

　　思绪回到如今，唐清月眼中的乔林辰就像那个执着引她关注的机关小猪，不过是长得不一样了些。

　　但她习惯了一人，最后那机关小猪仍然是被她当作制造弩箭的存在，拒绝的话到了唇边弯弯绕绕，最后由利刃化作钝刀，仍是伤人却温和不少，“别问，下一场了。”

　　“这样啊。”乔林辰依旧温和地笑，却越过她径自往休息处走。

　　在那一刻，唐清月才发现她几乎没认真瞧过乔林辰。

　　他从来不在她眼中留一个背影，永远是笑眯眯地对着她。其实，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只是习惯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偶然仰视她卖萌，其实，他得到的是大半个剧组的注目，只是喜欢把眼神停留在她的身上。

　　这一切举动，她仅仅觉得心烦，烦到懒得去想为什么。终于，他收回了给她的优待，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回到那些簇拥之中，漫不经心地坐在靠椅上，好看的脸不露半点情绪。

　　有工作人员过去同他说话，他会带着客套有礼的笑容聆听，同样是仰视，却不输半点气势，如同在自己领地中一样游刃有余。

　　这也应该，乔林辰从出道接下第一部电视剧以来，得到的奖项和拥有的人气是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属于年轻一辈人中最最顶尖的那几个，他在演艺圈中的确如鱼得水，应当从容不迫。

　　“休息啦，愣着干嘛，还有下一场呢。”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小廖跑过来拿着一把遮阳伞替她挡着，“快过来，要变黑咯。”

　　唐清月收起思绪，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两人遥遥相隔，各自看着剧本，等到剧务安排场景布置。

　　不管乔林辰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唐清月只得先抛到脑后，认真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再说。下一幕时间轴已经跳到了男一号与女二号相识相恋后的两个月，同样在这个树林，男一号有了新欢，不再喜爱无趣沉闷的女刺客，一直回避不见，和新欢出郊外游玩再度经过这个地方，撞上了守候已久的女二号。

　　扮演乔林辰剧里新欢的人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没有明佳幸运，就得了个露脸几分钟的角色，就是带了名字的路人甲，长相在唐清月看来挺像瑕疵版的黎月，举手投足只剩半分力气维持生命，小身板和麻杆似的，从头到脚和黎月极为相似。

　　唐清月不由回忆起网络上说黎月成为了大多数人的整容模版——原来网上的信息也有特别真相的时候，不像李宇说的那样十有八[]九不可信。

　　先前的砸人闹剧，这个路人甲演员是没看见的，下车之后看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还全身打颤地鞠了个躬，求大家多多关照。除了唐清月和乔林辰以外，大家勉强笑笑，说了一句不用这么客气。

　　她是懒得理人，乔林辰却是热心过头，刚才对她冷的脸憋的话，一下子移到那个路人演员身上。

　　唐清月能理解，他们是要对戏的，那个小妹妹虽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没经历过这么大的排场，可还不如当时穿越千年的自己镇定，本来就发抖，对上乔林辰的问候高兴得尖叫出声先讨要签名，看着就特别不靠谱的样子。

　　工作人员向来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导演脾气火爆，教唐清月一个都够操心的，懒得理会路人演员，只有乔林辰毫不介意地各种回答，不热切又不会冷落人，礼貌之上亲近之下。

　　过了一会儿，场务与导演说准备好了，唐清月看到导演招人的手势，放下剧本走过去。

　　“等会林辰和……”导演对上路人演员犯了难，懒得问名字随手指了指，“和你坐在马车里休息，表现亲热点，然后明佳出来袭击，捉奸一样骂，嗯就那么简单。”

　　路人演员眨眨眼，缩在乔林辰身后怯怯说了个“好”字，没想到乔林辰和唐清月不凑巧对视一眼，都莫名尴尬选择了沉默，让路人演员说话的那一声特别突出明显。

　　“你们干嘛，入戏啦？”导演拍拍乔林辰的胳膊，“林辰啊，不要和女孩子计较，嗯？”

　　乔林辰笑笑，“导演，我去准备了。”

　　唐清月后出场，正躲在另一边免得镜头扫到露陷，背后幽幽响起了一句飘渺不定的话。

　　“怎……么……了……”

　　本来就察觉到有人靠近，早准备好防御出击的她怎么会被吓到，辨认出声音后，头也不回地忽的用手肘往后一打。

　　“唔……”李宇挡下，咬牙切齿，“又他妈玩偷袭。”

　　“嘘。”唐清月估摸着快出场，打算不理会他。

　　她出场的顺序在后，却也差不了多少，没想到那路人演员太紧张连续NG了好多次，不敢太靠近乔林辰，说台词都不顺溜，现在还在折腾。导演愤怒之下，对着路人演员可怜的脸又慈悲心肠骂不出口，转而对唐清月说了一句，“哎，久着呢，你先做。”

　　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放心说话了，李宇先开口，“林辰说你找我？”

　　“那事严重吗？”唐清月知道他听得明白，就简略了些。

　　李宇也知道她说的是黎月陷害还怂恿粉丝报复，叹气，“可大可小。”

　　“怎么解决。”她不废话，只想知道结果。

　　李宇撇嘴，“方法多了去了，就看你肯用哪一个。”

　　“最快的。”

　　“求我。”

　　“……”唐清月又往后给了一肘子。

　　这一回李宇避闪不及，吃了苦头，痛得闷声说，“求我……我……也不……帮你。”

　　“哦。”她估算了一下那边频频NG的两人会折腾多久，镇定地拉了个凳子坐下，无视其他人愤恨不解的目光。

　　李宇见怪不怪，背手站在她旁边，瞪走了闲杂人等之后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你不想知道最好的办法吗？”

　　没有回答，唐清月抬起左手伸到了他眼前，缓缓握紧了拳头。

　　“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拜托林辰。”李宇惜命，迅速抖了出来。

　　闻言，唐清月心里讥笑一声：拜托乔林辰，最后还不是求李宇，有何区别。

　　可是，她目光扫到了正在拍摄的那边，路人演员频频道歉，眼眶发红特别无助地站在着，导演气得到处打转，唯有乔林辰云淡风轻地立在原处，偶尔亲切在中间调解，实则不受牵连做尽好人。

　　她有些明白了。

　　李宇注意到她的变化，补了一句，“你有面具，他也有，而且更高明。”

　　这句话没有说完，唐清月却没有多问，默然凝视着乔林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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