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孤单

　　“平行宇宙？毫无技术含量。”Sherlock在客厅中发出一个恼人的轻蔑的嗤笑声。
　　“嘿我还活着呢。”John从厨房大声地回答，“我可不那么认为。就像薛定谔的猫？大学时我也曾经阅读过一些文献，那是很有趣的东西。试着随意设想一个全身有黑色皮毛的喵洛克和他的饲主John？又或者是一个咨询医生John和他的麻醉助手Sherlock、以及一个憎恶甜点的蛋糕师傅连环杀人犯Mycroft和格外聪明的安德森？”他听到Sherlock对最后一项设想发出了一声不甚明显但显然不认同的‘嗤’，他摇摇头笑了出来，“Sherlock，我真惊奇你会关心这个——我还以为你对这个的态度就像对天文学一样。”
　　“有些宗教狂热分子深信伪科学理论，由此导致了两起手法极其精巧但是过程毫无创意的谋杀。——土豆泥？”Sherlock探进厨房嗅了嗅，左右挥了两下手，似乎想把思维殿堂里正在不断浮出来的案件卷宗和小白字赶出自己的视野。
　　“是的土豆泥，有洋葱和葱花。我对我的碟片很满意，所以你有什么看法，天才？”John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双眉挑高，使自己大半个身体朝向他。
　　身体语言：感兴趣。
　　“很有趣？我不喜欢这个。”Sherlok用手指嫌恶地戳了戳那个扁圆的土豆，（别戳它！John恼火地说）相当直接地回答道，“而且平行宇宙的理论看起来相当严谨，但只要把他的理论稍微推广一下就能得到一个量子永生的推论，这很无稽。假设有人愿意重新当一次箱子里的猫，那么只要他还觉得自己活着，那么由于量子多世界理论，在很微小的几率上那个人总是活着的，怎么也死不了。如果套用到量子上，那就是一个量子永远也不会灭失。”眼看着John眉毛越皱越紧嘴角下撇，Sherlock识相地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总的来说，no，我讨厌去想象这样一个状态：在我进门前，你既是在221B，又不在221B，这很让人恼火。”
　　他转过身，想去浴室洗洗他手上沾的沼泽泥。而John从背后注视着他，突然安静下来。他放下他的刀，若有所思：“等等，让我来弄清楚这个——所以你讨厌的是这种不确定的状态？Sherlock？”
　　“Yes，yes，我讨厌这个。”Sherlock夸张地叹气，“无数个平行世界，噢，没有案件（他摊开他那满是泥土和苔藓的手），没有221B，而你把麦克斯坦福嘲笑了个半死然后决定去找个地方种土豆度过余生，无聊至死。”
　　“不。”
　　“我哪里错了吗？”Sherlock恼火地大声反问。
　　“错。”John一边切着土豆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在这里。”
　　“What？”
　　“我是说现在，这儿，我就在这里。”John加重了一些语气强调道。
　　“重复两遍或者给它加上重音并不会让你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John，要知道我所说的是……”Sherlock试图弄清楚这个，但他顿了一下，顿悟了，“噢，”他转而道，“是的，我想你是对的。”
　　John向着他微笑，那笑容通常是Sherlock弄明白了什么复杂的案件、又或是做对了什么real people的事儿时的赞许而明亮的笑容，他把切碎的那部分土豆放下锅，将他的侦探拉下来给了他一个纯洁的吻：“是的，我知道我是的。待会让我们再弄点儿小鱼干来，我想那应该不错。”
　　那天下午，Sherlock用洗干净的手指触摸着镜子，感觉到一阵荒谬的安心。是的，他知道在他们以外的无数个时空里，会有一个长着猫耳朵的Sherlock和拿逗猫棒的John，会有一个苗条的Mycroft，Moriaty可能是个白衣护士而哈德森太太是英国首相——会有一个咨询侦探一辈子也没有等待到和他的军医的相遇，会有一个他们会有千万种不停错过的过程和千万平方的不曾相遇的结局。
　　他不喜欢平行空间理论的原因蠢到以至于他不想对自己说出口——他恐惧着另一个自己的孤单，他害怕在那一个自己的时空里甚至没有一个会存在的John，而那让他感同身受。没有厨房，没有博客作家，他和莫里亚蒂的对峙没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军医跳起来勒那个大混蛋的脖子，没有显得太拥挤的床，没有早安茶，没有土豆泥（有点儿糊了），没有一个John会接上他所有无法说出口的不安就像刚才那样。
　　然而现在，此刻，在这个时空里，John在这里。
　　他“就”在这里，在这个无穷衍生的宇宙的某一处，总有一个John等在这里。
　　Sherlock确定无疑地，用了他的前半生在他们的221B全心全意地等待着John的到来。而他等到了，那么至少在这无穷多个可能里，有一个必定会存在的恒量（Right here），像抛下在宇宙间的锚一样固定着所有动荡不安的Sherlock。哪怕他们就是这所有时空中唯一一对幸运儿，但John就在这里，借助着所有巧合的指引，和Sherlock在一起。
　　他无需为其他的Sherlock们感到担忧——一阵轻松的波浪扫过他的心——‘他们’既然都如此聪明，他们会想明白的：这个无穷叠加的平行世界里，一定会有那么一个确定的人，借着宿命确凿无疑地与处在薛定谔的孤单中的“他”相遇，而那个侦探和他的军医必定彼此相知、相许、相守，他们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爱的范本。
　　他想通了这个，而John甚至比他更快地想通了这个。John毫无疑问的是个天才，这太奇妙了。
　　他快步地走去厨房，他想要在一秒钟内对John说出所有的“Sherlock”的话，他想告诉John‘他’在这无数个世界的无数个角落耐心等待着他，他想说自己对能够与他相遇感到多么的幸运、他想问John可不可以有这个荣幸让他们成为这无穷变数的宇宙中的那个衡量，他想告诉John他刚刚用一条小鱼干撬开了Sherlock多年以来的那块石头，他想告诉John他所说的话会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创举：关于所有的Sherlock都将因为这么一个顿悟的瞬间而确切感知到平行宇宙中“他们”的存在——但他最后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
　　“John。”
　　“Yes。”John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温柔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这个愚蠢的天才。”
　　于是他在弥漫整个221B的土豆泥味道中放松地轻声叹息：“John。”
　　而这就是他关于这一切，所需要说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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