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墓

作者:袖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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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魂归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这里已经一年了。
      “哥哥……”我羞答答的立在案前,看他从容的放下手中的笔,然后打量着我,“仙儿你今天怎么了?”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哦?”他饶有兴致,“你怎么知道你喜欢上别人了?”
      我皱皱眉头,“因为他有姑娘喜欢他,说明他很优秀!”
      沅京墨笑笑,“那你这叫盲目的喜欢……”
      “不是的,”我打断他,踌躇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那个人,他很孤独,我想……我想带给他温暖……”
      “仙儿,你只是个女子……”他的眸色深邃,“自古以来,女子都应是被捧在手心悉心呵护的,而你竟然想着如何去温暖他人。”
      “我不在乎!”
      “那……哥哥支持你,不过,情路多坎坷,你若受了委屈,有了伤心,一定要记得你还有我这个哥哥,还有这么一个家。”他摸摸我的头。
      “哥哥其实不必担忧,我说这些话不过是我的贪妄而已,我这样的,每天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我自黑暗来,不知道何时又到黑暗去,这样的话只能说一说过嘴皮瘾罢了。毕竟人生苦短不是么?”我痴痴的望着哥哥,说出来的话似乎有些不着调。
      “你若坠入黑暗,我便是你的太阳。”谁知,哥哥微怒的语气里夹杂着温暖,他这么认真的样子,是我从来都不知道的。一瞬间心里的阴霾像是被驱散开来,嘴角何时挂上了微笑,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怎么?”他挑眉,“你不信我?”
      “我信,我信。”我抱住他,“可是我的哥哥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好呢?”
      “我上无父母兄姊,下无儿孙弄堂,实在了无牵挂。实在不行,我就去黑暗陪你,你一个人也不至于太孤单。”哥哥嗓音里满是笑意。
      我飘远,笑着做了个鬼脸,“才不要呢?”
      “为什么?”他不解。
      “因为……”
      他皱眉,“因为什么?”
      “因为你若坠入黑暗指不定要我来保护你,才不要呢!”我“嘻嘻”一笑跑开,却再不敢回头去看他的眼睛。

      人世间,难得一场,必当惜之。

      “今天想听什么曲子?”
      “额……随便……”夜合近日来来得都比较晚,不过只要他来了,我就很开心。
      他看我半晌,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平日都这么出门了么?”
      “啊?你说什么?”我不解。
      他指指自己的头发,笑的模样有些令人着迷,“一年了,都没见你挽过发,起初见你的时候都把你当成鬼魅了。”
      我捞过我的头发,左看看,右看看,“我觉得……这样挺好,对,这样挺好……”
      由于夜合的目光大多停留在我的身上,我有些不大自然。他盯我半晌,最终说出这么一句话,“口不对心。”
      听到他这么说,我索性豁了出去,“其实大爷就是不会挽头发,怎么的吧?不服来啃我……”
      夜合看我半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明天在南边的宫闱里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祈祷仪式,你若没有乐子可寻大可去看看。”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最近我都在那里,所以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这里,不过……明天以后我就可以天天在这里了,你还愿意来这里听你听不懂的曲子么?你还会来陪我说话么?”
      “你……”我突然笑了。夜合不解,我告诉他,“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希望我留在这里,但我的本意就是这里陪着你。你不开口,我也会留在这里,除非你赶我走!”
      “怎么会……”他刚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许久,他说:“你明天会来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近来,我有些头晕,时常犯困,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不过,我会尽量,尽量的!”

      其实,就是因为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才有些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光明,再也见不到哥哥,再也见不到他……

      不知为什么,今日在这个桃红花美的时节里竟像有预兆一般的下起了大雪,而我今日也难能的起了个大早,这就导致了我那可怜的哥哥一大早就受到我的迫害,将他从暖暖的被窝中闹了起来。
      “你今日怎么起那么早?”哥哥很优雅的打了一个哈欠。
      我眨巴眨巴眼睛,“我昨晚没睡好,一整晚都做梦,梦里总有人在唱着什么,什么江水呀,什么释什么来着,哎呀,不管了,你说过今天陪我去看热闹的,不准反悔!”顺便迫不及待的就用意念将水盆送到了他的床前。
      哥哥似有些惊讶,“这……我还没睡醒吧,仙儿你别吓我,其实我胆子还是挺小的!”语气里带有戏谑。
      我送他一个白眼,“别装了,我会打你的!”连日来的相处让我对他产生了依赖,也就不介意用意念为他做些小事情,起初他是惊讶的,可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他也只能看着我微微笑笑,但是,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总觉得他是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我转身一把将大门推开,“哥哥,你看,下雪了!”风雪立马毫不留情的灌了进来,冷得我一个哆嗦。

      据说,这个国家有一个自出生以来就沉睡的公主,一直长眠于王城最深处的极寒之地,有神兽守护。近日来,君主隐约察觉公主有苏醒之意,便在宫城外搭起高台,让公主沾上苍生的福泽,原意也就是让众人为之祈祷。
      风雪漫过高台上的青纱,隐隐约约露出沉睡公主的容颜,那是一种让百花失色的美,你说她冷艳,可眉骨间偏又带了几分风情。说她温柔可人,可那天生就有的贵气让她失了那一份矫情。说她不食人间烟火,可那一出生就沉睡的她未经世事神情已然清冷,那似与天地疏离的面容几人又能将其绘出。
      今日这一轰动整片大地的举动,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筹备,君主还为此请来了从未露过面的天师来引魂。
      在这里,天师是一个很神秘并且让人一提到这个称号就会下跪的很吃香的人,自古以来,不论如何的改朝换代,天师始终存在,连君主都对其敬畏,并且天师历代来都只有一个,并不像江湖上所谓的侠客之类一抓一大把。而且从来不露面,可见其高冷得不一般。
      可当这位高冷的天师独自登上高台的时候,我愣住了,那天师堪堪的正是邀我前来观赏的夜合,难怪说他说他也在,我却一直没见到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到身旁的哥哥似背脊僵硬了一下。
      我欢喜的朝着台上招手,夜合看了我一眼,深情漠然,他一向这样,可我惊喜的是他至少看到我了。
      “仙儿,你不是说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么?他可在这里?”哥哥的声音里带有一丝颤抖,他虽刻意掩藏,我还是听出来了。
      我点点头,轻轻说了一个“嗯!”也不知他是否听到。
      后来哥哥一直没和我说话,我便将整个心思放到了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引魂仪式已经启动。夜合拿起宝剑不知碎碎念念些什么,周围的人群一下就跪了下来,周围的风雪似缠绕在夜合身边,渐渐涌动起来,吹起他宽大的袖袍……
      风和雪都为这位公主祈祷吟唱,就在我刚要跪下也为这位公主尽一份力时,哥哥突然拽住我的手臂阻止,让我以一个很尴尬的姿势半跪在空中。
      “仙儿,你想不想永远留在这里?”他突然这么说。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当时,只听耳边“嗡”的一声,有一股很强的力量撕扯着我的身体,一阵似来自黑暗的吟唱落入耳畔: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欠仞,唯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托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悠忽,吞人以益其心些。归来兮!不可以久淫些!”
      那声音有些像夜合的,也大抵是因为我突然想再看看他罢。
      黑暗缓缓袭来,我终究还是陷入无边的黑暗,这是怎样都逃不开的宿命么……
      我有些难过,难过之于却也发现了些什么。这片黑暗里,没有恶鬼的撕咬,没有怨灵的哀嚎,反而是有人在隐隐约约的说话。我想要看清是谁,偏偏似又魇住了,动弹不得,看来这次似乎更糟糕了,我会魂飞魄散么?
      就在模模糊糊隐约能看清天空的时候,似有人在我耳边说着些什么,明明很遥远,却又那么清晰……
      “今日起,你是苏木。从此便忘记作为林仙这个身份存活的一切吧……忘了林仙这个名字,也忘了夜合吧……”
      记忆如潮水一般退去,我努力想要拼凑些零散的东西,终究是无能为力。我便知,林仙你的这一生怕是到尽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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